许提初中毕业后到她爸的地方上高中。
跨省,弄学籍和填志愿的时候很麻烦,但她爸像一团火,张飞都没他瞪眼瞪得大。真管起许提时,许提认为难办的他都认为没问题。
许提终于告别爷爷奶奶来到这个盛市——第一天是自己坐完高铁坐出租车来了,她爸在家赌钱。
像小狗改不了吃那个。
市里的房子不大,在偏郊区,老城区,斑驳的老楼,五层,没电梯。
进小区,她不慎摸到铁门上时,沾了一手锈。
许提上的是私立高中,学费很贵,她爸也说没问题。
她爸带许提出去给人庆祝生日。
才说给她办好私立高中的是找他干哥哥帮忙的。这次就是去给干哥哥过生日,她要记得喊人,要表现出乖巧聪明的一面,让人家觉得这功夫用的值啊!
许提就穿着一条白色棉裙去了。
她爸的干哥哥开两个大饭馆。
主饭馆就在他们的盛路区,在自家饭馆下班后过生。
她爸的干哥哥意识到他有女儿不好喊,让他别认他做干哥哥了,这情谊他们在私底下知道就行了!
于是那天许提过去喊温嘉厉他爸,喊的叔叔。
第一次看到了温嘉厉。
少年很干净有素养,和他胡吃海喝的环境不一样。头发乌黑,那天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拿着好酒过来。
显出了学习极好的所有人为他办谢师宴的架势。
少年真正聪明自洽的谁都把他很当回事。
温嘉厉的好友里便也有他爸的人脉,他跟人脉的儿子坐一起,一起认识了有两年了,也是好友。
可那天许提打个转,就和打个转也没注意的温嘉厉互坐旁边。
酒至十点才喝得差不多。
长辈大多离了桌,小辈也可以看情况慢慢离开。
然后有一个大哥酒气熏天揽上温嘉厉的肩,对着许提问:“许钟家的?”
“……嗯。”许提显得手足无措。
“还挺漂亮。”
漂亮的有时会引起一点恶意,他想起来说:“哎,你爸叫他。”
点点温嘉厉,“爸爸干哥哥,你叫他爸叫什么?叫温嘉厉干哥哥?”
与此同时,其他温嘉厉的朋友看情况不对马上给许提倒酒,示意她赶紧端给他喝堵住他嘴,“喝不死”他。
完了听到干哥哥这三个字。
不知道自己怎么怼了一口的许提把酒喷到温嘉厉的脸上。
许提:“……”
她现在都忘了温嘉厉什么神色。
少年一下把脸捂住,抽着纸离开。
……
昨天跟他玩一下午是第二次见面。
但许提昨天第二次见他时他似乎忘了自己。
许提社死时,他带自己玩,有种质量除体积等于密度的极简公式。
他可能都不想跟许提顾枕河待那么久。
只是家里做生意让他习惯了逢源。
这么一想,许提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成功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
许提和温嘉厉的第三次见面可能很快又来了。
许提心里都无语了,想温嘉厉可能会想,怎么这人阴魂不散就想攀他家高枝了?
温嘉厉家的主饭馆严重缺人。快到八月中了,在店里面打暑假工的跑了,两个阿姨冷不防回去带小孩上学去了。
招人要时间。
温嘉厉的父亲估计在跟许钟在打麻将的桌上谈过。许钟就要许提去他家帮个把星期。
个把星期给钱呢。
一小时二十块。
许钟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回家抽着烟翘着二郎腿跟许提吹嘘了一通他怎么说话的说话水平。
他说许提想赚钱,给他分担。这么小没地方要,干哥哥要她了还是帮了她这小孩。
许提:“……”
许提听他提干哥哥三个字就想打呕。
她爸真的没什么底线的样子。
许提不想去。
被她爸拉着去。
到了温嘉厉的饭馆楼下,许提才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她戴上口罩。
她脸很幼态,跟她爸不一样狗的长得狗狗相,英勇就义进去了。
然后,没什么人问她,打量她,普普通通那样对一个新服务员。让,许提过的很轻松。
她一天要工作十个小时。
分早晚班。
第一天上八个小时。领班的问她想上早班还是晚班。
许提说早班吧。
早班又太磨她长个了。
领班对着一米六的她说给她早班晚班换着来,否则像虐待小学生。
“……”许提心说你就觉得我是小学生吧。
但出乎意料的一点没见到温嘉厉和他父亲。
许提觉得很轻快。
从一个星期干活到第八天,也没人让许提离开。
许提接着上班。
这天上的晚班。
不期而遇和温嘉厉碰上。
那时她正在楼上擦桌子,搬垃圾。
下来了。
时值八点左右。
今天没什么顾客。
阿姨在楼下喊她过来吃西瓜!
许提说好。
楼梯和楼梯道里的收银台相连,许提端着垃圾桶下楼时,看到鎏金色的摆着各种招财进宝的收银台里躺着一个别扭睡在竹椅子上的男生。白色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一件灯光在上静静流淌的黑色短袖灰色长裤。
许提多看了两眼。
倒完垃圾洗手。
出来吃大堂放在正中转盘桌上的西瓜。
一桌客人起身,估计等会要过去买单。
许提瞟了几眼毫无动静的收银台,擦擦手,看着桌台号过去了,代这个突然出现睡觉的人收银。
“老板,买单。”
“好。”
收银台窄小。许提一下没在面上摸到19号的收银单。
看着收银台里睡着的少年,个子挺高。许提小心插了一只脚进去,手伸长到里面翻零钱柜。
找到了收银单。
同时若有所感,许提居高临下和对方隔着口罩“对视”上。
许提心脏砰砰跳的红着耳朵给顾客当面重新算下账的收银,温嘉厉把口罩摘下来,在饭馆里暖黄色铺满的花里胡哨的景象里,看到的首先是一个年轻女生通红的耳背。
温嘉厉又把口罩戴上了……
过了两分钟才摘下来。
支付宝收款到账。
许提吁口气的把收银单收零钱柜里,和温嘉厉对视上。
“……”
许提解释:“我,来来你家打打工。”
温嘉厉看着她,轻轻地,“嗯。”
温嘉厉最近在预习高一课本,又学了一阵钢琴,累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他从上幼儿园后就每个中午都要睡觉十几分钟,上初中睡更厉害了,现在放暑假也习惯中午睡那么一会。这些天他中午没睡的了觉,他站着都能站睡。
他爸叫他过来饭馆帮忙。
温嘉厉来了。
意外还看到了跟在他爸身边喊干哥哥的那家的孩子。
记忆隔着几百万年回头似的,温嘉厉又忍不住看了许提几次。
许提尴尬的手足无措。
虽然她没看出来温嘉厉偷看她。
该吃西瓜来着。
他在身边不敢吃。
直到人很好的领班阿姨又喊她一次吃西瓜,今晚估计就这样也没什么人了!大家都随便点。
——挪了挪步子。
从外面回来的领班看到温嘉厉来了,一乐,揶揄:“你爸终于把你这座大佛请来了?”
温嘉厉:“嗯,他说这里忙。”
领班阿姨:“……”
一下蚌埠住。
领班阿姨和其他阿姨说:“也忙,前几天忙的要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你来了清闲了。”
温嘉厉:“可能证明我是败家子吧。”
哄堂大笑。
到桌前吃西瓜。
温嘉厉跟许提一起挤了点免洗洗手液。
领班回来了就领班切西瓜。
许提和温嘉厉各坐一边。
晚上十一点,许提下班回家,温嘉厉要给她打车回家她没让,在饭馆外磕磕碰碰回了他一些话。
许提在这上班也没上多久。
温嘉厉说过几天就要上学了。
许提说嗯?嗯……
温嘉厉顺嘴问:“盛市的书本你看了吗。”
许提:“……没。”
她忽然把自己从打工仔和摆烂户的身份调到苦逼学生的身份上,回完“嗯”的那刻,她惊悚起来。
“……”温嘉厉嘴角想抽抽,看着她眼睛,“你换个省来学的是吗,盛市之前初中的书的目录,新高一的书你不翻翻到时候上高一可能跟不上。”
许提:“……”
她已经被吓住了。
默了一会。
温嘉厉:“……我把我书借给你看。明天七点过来这行吗?”
许提点头。
第二天,没见到温嘉厉。
厨师叔叔风风火火说你指望那小子,睡神,大早上起不来,要我过去到他家帮你把书拿回来了。他让你随便看,不用还了。
……
……
许提难以名状地上完班回到家才打开这些书。
在用旧的有很多备注的高一数学书的夹角里看到了一个书签。
……她要没当回事的没翻过来看,就会忽视很久他写在背面的微信号。
许提一下猝不及防被这优秀的善良和体贴击中了——彗星撞地球那样。
许提在从前的学校人生里也不是没遇到学习好,有教养有礼的,但好像从没遇到过这种直击她身上的……
许提放浅着自己的呼吸。
手却在不停发抖。
——
开学倒计时三天了。
温嘉厉和他的一群兄弟解放,被约去东口街去打两场台球。
东口街和东路街二三十来分钟的距离,但比东路要偏不少,一个热闹的像菜市场的街上,是东口街最热闹的地方。还真要穿过菜市场,台球桌在里面。
生态不怎么好,阴湿的水泥地上扔着各种垃圾,各种年龄层的——除了十岁以下小孩,都有。
多的是赌徒、男男女女的痞子。
在这里面随便打着。温嘉厉两小时两句话没说。
在旁边的饮料机里买了瓶水喝喝。
旁边小卖部看到了就会咋呼,小卖部都在眼前了还去旁边饮料机买!
陈飞看一眼温嘉厉,正要说话。
一辆破三轮车掉着清脆链子响的直接进来了。
他妈像港片里老大找场,开车闯进人家里面的场景。
他妈多久没这场景了。
没见过许提的陈飞嚯的一声。
顾枕河跟着回头。
小三轮——弱弱小小的,许提。
中长发扎了起来,穿着米色短袖,也就分不清脏不脏,脸白生生的,开着三轮车进来了。
一股清流,像她的脸。
温嘉厉顾枕河:“……”
她后面车厢里几大箱的啤酒箱。
小卖部剔牙的叔放下裤腿出来了,大嗓门惊讶,“你怎么怎么开着这车就进来了?”
差点,不是,已经给她有点吓得磕巴了。
许提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细声:“你不不是不来接我?我打电话话找你你不回。”
这地下场里所有人都在看他俩。
许提莫名没底气:“我自自己一个人又搬搬搬不动。”
“那你也不该开进来啊!”小卖部老板扒皮一个,没出息,见着比他弱的贼他妈大声吼。
“……”许提看他——
想说她在外面问保安能不能开进来了,他说能。
菜市场里也很多乱七八糟的该淘汰的二八杠三轮车……她只是怕迷路的一路心惊胆战的沿着一条道下来了。
隐隐感到背后很多人看,许提耳朵脸红的厉害,红到了脖子处,说:“你搬,搬吗?”
老板:“……”
狐疑地瞥她,想她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他上手搬。
让她:“车链拉下来啊!我抱下来啊?!”
许提往后退。
差点踩到一个人的鞋,跟一个人后背撞上。
她回头,穿着白色短袖的清举的温嘉厉。
老板看着他:“……”
温嘉厉:“我家的,今天可能没人,派了一个小姑娘来干,你要不想要我家啤酒,以后不往你这送了。”
许提:“……”
她没听懂。甚至在他说完时抽搐了下,想抓他胳膊,怕自己坏他,家的生意。
老板傻眼的张着嘴:“……”
还真不能不送。
这破地方痞子挺多,爱喝酒,他很赚。这酒价钱还是他前两年跟他爸打得特优惠价,他爸到现在也没涨价。
温嘉厉挑眉,问他:“还有事吗?”
老板马上哎呀哎呀打岔,撸把头发,红着脸看看周围,跺跺脚,说我给你搬下来给你搬下来。
都不要许提把车厢扣拉开了。
直接提起气抱着搬下去。
“……”许提看他。
他几不可闻问:“快开学了也干?”
许提因为结巴,和人沟通困难,于是经常害怕和人沟通不流利的,哑语都差点学会了。看他口型,立马知道他说什么,抹下脸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敢看他说:“明明天不干了。”
顾枕河今天才知道这事,请许提到旁边吃冷饮休息休息,一个劲背后跟陈飞捧哏逗哏的数落温嘉厉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啤酒箱这大热天不应该他搬他蹬吗?
她一个女孩……
我们在打台球吃东西她在大热天到处跑……
跑到这里来了,她看到我们心里怎么想……
你们也是人干事。
温嘉厉受不了问:“我爸也是人干事?”
他俩:“……”
顾枕河:“我是你我给她一日三餐生活费都包了,我都不要她出钱。”
温嘉厉:“……”
温嘉厉心说你哪门子的脑子,被门夹了,圣母玛利亚?没有钱,赚钱挣天经地义的钱怎么了,女生就不能赚钱了?谁在把谁当没出息的弱势群体。
她有胳膊有腿的,她都不一定哭自己苦。
你她谁,哪个亲戚,什么人,你给她钱?
温嘉厉回头一看,许提坐在台球桌旁的破沙发上,温良发呆的像个小狗。
温嘉厉:“……”
温嘉厉直接打电话给他爸开的烟酒批发商里,把这街上要收的单子要到了,带这小卖部里的空酒瓶带上车,蹬三轮车出去收了下单。
许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车不见了,要找温嘉厉。顾枕河赶紧给她发消息,得到他去收单了。许提说我跟着去。
温嘉厉让她歇歇。
他走后。
陈飞顾枕河到她身边,把她当小学生似的怕她无聊似的哄她看这环境,会玩什么,台球要不要试试,水果吃吗?
他们给她端来一个吃了一点的水果盘。
许提彻底哑然住了。
看着他俩。
许提不敢吃。
换了个方式问:“外外面的东西,能吃吗?”
太可爱了!
一下把顾枕河陈飞的心脏击的融化了。顾枕河要说话,陈飞怼开他,“能。”
他像个怪蜀黎在许提眼皮上方站着,“在外面其他人给你吃的你不能吃,我们给你的行。”
许提:“………”
陈飞:“嘿嘿嘿嘿。”
家境不好不要紧,在一个、未来几个同学面前暴露自己家境不好可能有点问题,对他们现在自尊心都有点的好强……温嘉厉回去思忖自己遇到这事的情况,怀疑他开始有点冷漠了。
温嘉厉去了一趟半小时还没回来。陈飞在许提身边跟许提聊天,跟吸铁石一样被她迷住了似得放不开。
顾枕河心里高呼好几个牛逼。跟温嘉厉发消息,找他。
路上,两人就说了下许提这个事……
顾枕河又改口忽然觉得许提不是这么内心脆弱的人。
她估摸有一套自己的生活观,他们刚才聊的还行,许提挺正常。
温嘉厉说:“她生活观强能强哪去啊。”
温嘉厉心说她经常红脸……
有点担心着。
温嘉厉到了菜市场。
在菜市场尽头通往下面的地下场,有条宽阔的湿漉漉的地下场通道的路。
骑着破三轮到小卖部和台球桌之间。
温嘉厉默然地在陈飞和许提身后停下……
各种时髦精神小伙女生自信的游走,陈飞和许提在角落背对着他俩蹲着叉水果盘吃。
没什么形象,像深夜里苦工累瘫了的在路边买啤酒一个西瓜挖着吃。像水浒传里一百零八位绿林好汉。
许提拿的新的水果盘,因为气血不足蹲着吃的问陈飞:“这这么多吃不完。”
“……”温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