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就是,许衿必须要把自己解放出来,不能一直封闭内心。
“谢谢医生,我知道了。”许衿礼貌道谢后转身离开了诊室。
谢珩见她出来,装作漫不经心地边问边把病历本往她包里装:“医生叫你回去干什么?”
“没什么。”许衿把斜挎包的拉链拉好,又把卡塞进夹层,“嘱咐几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看过医生回答几个细致入微的问题以后都会觉得疲惫,许衿把包背好,还特意留意了谢珩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
那就好。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问:“下午回学校,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多了,你还陪我耗在这里?”
谢珩神色自若,先是伸了个懒腰,又低头给赵叔发了条消息:“周天下午要做题,懒,不去了。”
出了医院,蝉鸣的聒噪和初秋的闷热一齐包裹而来,包不重,许衿却莫名觉得沉甸甸的,也算是这一年以来被噩梦缠身的徽章。
谢珩上车以后就很少说话了,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皱眉抬起头:“以后在校外尽量不要一个人走。”
“嗯?”许衿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怎么。”他回答得不明不白,很明显有避重就轻的成分,“就是给你提个醒。”
谢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如果观察得仔细就会发现他下颌紧绷,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状态明显不对劲。
许衿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么多细节,只是本能地感觉他情绪不太对,有点……太正经了,或许是平时吊儿郎当惯了。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双手环抱着书包,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谢珩脸上的淤青,一个说不上理由的东西突然冒出来:谢珩脸上的伤不会是为了她去打架留下的吧。
但是随即她就否认了这个略显荒谬的想法,心里还责怪自己太天真,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蓝海苑东门门口,赵叔给车开了锁,安静地等待许衿下车,但是她没有。
她做了一件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谢珩,家里有药,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都淤青了。”
谢珩:?
赵叔:?
甚至连许衿自己都没想明白,这句不过脑子的话怎么就莫名其妙说出来了。
谢珩扯了扯嘴角,方才还紧皱有点严肃的脸此刻缓和下来,连声音都带上点愉悦,尾音上扬:“好啊。”
许衿成功上演一出自己坑自己,从今天下楼看见谢珩在那里等她开始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什么时候来这里等着的?等了多长时间?出门的时候接近八点,但是她出门的时间都是随机的,甚至连许正荣都不知道,完全取决于她自己。
有可能她起得早,七点就出门了,也有可能睡过头,八点刚起床,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准确地等在门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定很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在后面看到谢珩脸上的伤,昨天下午突然的不辞而别,还有今天在车上那模棱两可的“提个醒”,怎么想他打的这一架都跟她有点关系。
许衿走在前面刷卡进了小区,谢珩跟在她身后,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哎,怎么突然松口要帮我上药了?”他边笑边问,步子都轻快不少,“你就不怕我进你家对你图谋不轨?”
许衿愤愤地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当然怕。”
这个回答挺让他意外,他以为许衿会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你能对我图谋不轨什么”或者“以后不要说这么不文明的话”之类,没想到直接承认了。
他低笑一声:“怕啊?我长得很凶神恶煞吗?还是因为我打架?”
许衿没有回答这个完全没有意义而且一听起来就是在开玩笑的问题,拿钥匙开了门,进门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谢珩。
谢珩进门换好鞋,抬头凝视这片客厅。
熟悉,太熟悉了。
他以前经常跟许衿一起趴在客厅中间那个茶几上写作业,身后的电视在放着什么综艺或电视剧,许衿就会拿他打掩护,偷偷看一眼电视,被林雅发现以后就全盘甩给谢珩,而谢珩也很乐意替她背锅。
那个时候林雅经常会切一些水果放在桌子上,里面放上牙签,方便他和许衿吃,而现在桌子上空空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里面似乎还装了些什么东西。
变化好大。
“你发什么呆呢?”许衿在电视柜里找到了小药箱,一扭头看见谢珩还站在门口,不禁有点疑惑。
谢珩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许衿在药箱里翻找。
或许是因为家里的环境让她放松所以放下防备,她口罩摘掉了,而且头发也很松散地扎了起来,露出细瘦的脖子,白皙得像雪。
她的手指在药箱里翻找一通,终于找到了一瓶云南白药,看了眼日期和功能主治,确定可以用。
“你别乱动。”许衿坐在沙发上,仔细观察了他右脸颧骨位置的一大块淤青,轻轻叹了口气,拿着药瓶对着受伤的位置一喷,又拿起一根棉签轻轻擦了擦。
谢珩疼的嘶了一声,许衿立刻松手,眼神里满是慌乱:“不好意思,疼吗?”
谢珩还在笑:“不疼。”
许衿:“……”
她赌气似的扔掉棉签,又换了支新的。
她好像记得,如果受伤了要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后再涂碘伏或者酒精消毒,但是谢珩的伤口明显不是新伤,已经结痂了,不知道还需不需要按照这些步骤走。
谢珩眼睫低垂,灼热的眼神落在女孩身上,看着她轻轻拿出一个瓶子,对着棉签喷了喷,又转过身靠近,在他嘴角处轻轻抹了抹。
他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栀子花香,嘴角的触感传来,让他的心痒痒的。
许衿换了碘伏,看着谢珩嘴角的伤已经有些红肿了,有点担心地说:“你这个伤口没处理好,可能有点发炎了,还是去药店或者医院开点药……”
她话没说完,一抬头却正对上谢珩的视线,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道目光,灼热,炽烈,又带着点痴迷般的疯狂……
握着棉签的手微微一顿。
许衿浑身不自在地站起身,把小药箱收拾好,脸有点红,立刻下逐客令:“上完药了,你快走吧。”
谢珩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皮肤上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像一只羽毛轻轻浮动在心头上的感觉,但话已至此,他也不能厚着脸皮继续坐在这。
又皮了几句就被许衿扫地出门,砰的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隔音不好,他甚至还能听到一点女孩踩着拖鞋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方才的笑和风轻云淡一瞬间消失,他沉着脸缓步走向电梯,又麻木地在电梯上按下一楼,像个机器人。
从在医院时看到许衿之前的病历本和诊断书上出现“中度抑郁倾向”和“精神情绪状态:消极”这些字眼的时候,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也随之沉到谷底。
——
时间还早,教室几乎没怎么有人,许衿今天特意早走了一会,不仅是因为周一有升旗仪式,还因为她是课代表,得提前一点来把晚自习的作业送去办公室。
尹星晚趴在桌子上,整张脸都埋在臂弯下,看样子应该没睡着,只是在闭眼休息,听到声音后又默默转了个方向,把后脑勺朝向许衿。
许衿把动作放得更轻了,简单收拾完书包就拿着卷子去办公室了。
三中的教学楼设计很有特点,跟传统意义的教学楼不一样,从中间一分为二,左侧是办公室和教研室,包括各种实验室和器材室,右侧是教室,专门上课用的。
语文教研组在三楼,正好在主任室旁边。
主任室的门开着,孙泽的声音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了:“打架打到警局去了!你们出息了啊!上个周刚刚全校通报批评,今天又打架!改不了了是吗!”
许衿脚步一顿,抱着卷子的手倏地收紧,紧接着,她又听到了苏子哲的声音:“主任,真不是我们找事,那群人找我们班同学的麻烦,我们不收拾他们,他们就该欺负同学了。”
孙泽语气放缓了不少,多了一丝无奈:“我不止一次批评你们打架,你们觉得是为了什么,就因为败坏学风?因为影响学习?你们不知道社会上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万一他们拿了刀呢?到时候出事的就是你们。”
谢珩倒是坦荡:“对不起主任,我们下次尽量不会这样了。”
孙泽一瞪眼:“我刚刚说的话是耳旁风吗?还尽量,你是在给我留余地还是给你自己留余地?”
他气得慌,双手掐着腰,好半天憋出几个字来:“行,你们三个油盐不进是吧,那好,你们说那群人找班上同学的麻烦,你们说说是哪个同学!”
许衿感觉自己心跳飞快,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全身都绷紧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但就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人她都没注意。
“许衿?”姚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叫你两声你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