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灵泽殿内。太后正侧支着头听手底下的太监禀报各位大臣们的近况。
“易言秋何时到京阳?”
“回禀太后,估摸着就这两日了。”
“那正好,梁丘笙也从西戎回京了,言秋到了之后你宣他俩一起来面圣。”
小太监立刻在脑中记下。
“楚王最近怎么样?”
“回太后,楚王殿下在南洋最近几次出兵都大获全胜,声誉鹊起,可……”太监犹豫了一下,看太后示意他继续说,才慢吞吞把后半句吐完:“据安排进去的桩子报,楚王殿下私下秘密给圣上写了几封信,这……”
“兄弟情深,新帝登基,他作为兄长问候两句倒也很正常。”太后冷笑一声,手摁着太阳穴轻轻按摩着,“可若不止是问候,我们就要多提点提点,叫楚王的手莫要伸得太长。先帝在位时能给他兵权,现如今哀家也能反手废了他。”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都退下。
“天牢里的那位,情况可好?”
“回太后,前几日圣上登基大典下召大赦后,便将那人从大理寺拖了出来。”
“拖?”太后略微蹙眉。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听大理寺的伙计们说,放出来时走路都困难,想来是在天牢里不见天日地关了六年,没怎么动过,连四肢都生疏了吧。”
太后沉吟了片刻,道:“她母亲是“天下第一医”,得了岐黄圣手的亲传,她自己应该能解决,派人送点所需的药材即可。待她恢复得体面些后带来灵泽殿,哀家自有安排。”
太监低眉顺眼地道了声是,看太后已阖上眼缄口不言了,便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另一头。
“言秋!”梁丘笙远远地就看见那匹枣红马,冲着挥了挥手。易言秋翻身下马将追风的缰绳交给韩天渊,和梁丘笙简单寒暄了两声,便一起离开了。韩天渊知道他们这次回京压力大,定要叙旧谈心,于是操劳的韩副将心甘情愿地做了老妈子,安顿北凌军的后续。
朝廷对都城的民间市场管控得很开放,战后这几年经济飞速提升,大晋国库充盈,京阳的市井街头上人声鼎沸热闹喧嚣,梁丘笙和易言秋寻了个有名的酒楼走了进去,店小二看两人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必定非富即贵,立刻找了间最安静的雅阁。
梁丘笙点了几个菜,小二正要抬脚出去,却被易言秋一把子叫住。
“有劳伙计,上菜的时候不必亲自送进来,到门口放下,走前叩三声响就行。”易言秋笑吟吟地说道,“明白了吗?”
小二瞧这人面上温和,可笑意不达眼底,那一深一浅的棕瞳里分明冷若冰霜,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声称是后就一溜烟出去了。
“你倒也不必每回都选酒馆。”梁丘笙皱着眉给易言秋边倒茶边说道。
“不选酒馆,我怎么在京阳继续装啊,”易言秋接过茶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要不是以前药酒喝得频,这里又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我了,若被发现喝的是药,传出去堂堂大将军体弱多病,朝廷上那帮老古板还不得赶紧把我拉下来?啧,我说你这茶泡得有点淡啊……”
易言秋饮尽了茶,百般无聊地捏着杯子手里把玩。梁丘笙看着这么好的茶就被此人两口就糟践完了,痛心疾首。
他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你以前过于依赖药酒,才害得现在剂量一味加大,就算没先前喝得多了,对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
满不在乎的易大帅把杯子放下,“我发现你和韩天渊怎么越来越像了,咱久别重逢,你可别整他那死出啊,两个大男人整日在旁边叨叨,我可受不了。”
“行,不烦你,咱说点正事。”梁丘笙端坐着正色道,“那日金雕传回来的信我看了,第一时间就帮你下去秘密打听了。”
易言秋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据我在大理寺的旧友说,大赦天下的名单里有你要找的人。但他并非负责天牢部分,具体详情就不清楚了。”
易言秋没有说话,左手不自觉地摸上右手小拇指上的一个金素圈戒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但奇怪的是大赦之日后,我在京阳城中并没有打听到那人的下落,甚至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没有。”梁丘笙看了眼易言秋手上的小戒指,担忧地说:“新帝年幼,这几月来太后垂帘听政,圣旨都要过她的眼,我猜她定然知晓大赦名单。若不是你要找的人会隐身遁地,恐怕就只能是……”
门外传来三声轻叩,易言秋起身,小二生怕自已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放下菜就跑。等她开门时走廊早已空无一人。她确认了下外面确实听不见里边说话,这才回来边摆盘边继续聊。
“据传此次新帝整个登基大典前前后后鸡毛蒜皮,都由太后亲自把关。我猜她大赦恩诏都是太后安排的。”易言秋烦躁地夹了一筷子菜,喟然长叹道:“早就该想到的,她是旧国公主,无论是朝政还是医理上都皆有建树,这种人才,太后怎会轻易放走。”
“两日后咱还得进宫觐见新帝和太后,你到时候可要沉住气啊,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梁丘笙担心易言秋把边疆的戾气带到殿前,别到时候她成反贼时,自己还得纠结帮不帮她。
“我都快奔而立之年了,‘喜不形于色怒不形于言’这八个字还要你告诉我?”易言秋扒拉了口饭,狐疑地盯着梁丘笙道:“你该不会是我爹派过来监视我的吧。”
梁丘笙:“…….我去你大爷的!”
觐见这日,易言秋身穿绯色官袍,团领衫胸背处的官补上均绣有狮兽,腰束金镶玉革带,头戴乌纱帽。梁丘笙官略低一级,绯袍上绣虎兽,腰配象牙革带。两人在偏殿等了一会儿后,若无其事地进殿给新帝和太后请安。
易言秋趁着梁丘笙和太后客套时,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年仅不过束发的新帝像个鹌鹑似的,规规矩矩地坐在龙椅上,太后则坐在龙椅背后,有层香云纱将她挡住,殿内被分隔成两个空间,易言秋看不清纱帐后面。只得到两个模糊的轮廓,坐着的是太后,身旁站着的应该是个婢女。
莫约聊了小半个时辰后,太后话锋一转。
“如今大晋虽然风气开放,废除了前朝的官媒制度,但在民间,男女弱冠及笄之年就喜结连理的人比比皆是。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可都还是孤身一人。民间都说‘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早些成亲生子,垂暮之年也有人照顾。皇上,哀家说得对吗?”
小皇帝沈平仲连忙点头称是。
“哀家想着你们俩多年来情谊深重,郎才女貌又知根知底,今日就做个媒,许你们二人挑个良辰吉日,喜结伉俪,如何?”
易言秋:???
梁丘笙:…….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殿内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一方面来讲,太后盘算着事成之后,可用“夫妻不宜聚少离多”为由,让两人在同一处驻守,逼迫北凌或西川其中之一交出虎符,之后再安排自己人替代,一点点掌握兵权;另一方面,这二人皆是由她看着长大的。特别是作为一个同样在男人堆里斡旋的女人,她总会想对易言秋多一些惺惺相惜的关照,一边提防着,一边顾惜着。此次赐婚里不说七分,也起码有五分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易言秋考量终生大事。
沉默似乎让气氛愈发尴尬。
易言秋缓慢地微侧过脸,冲着梁丘笙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寻不到推辞,今日之后,吾便亲自送君一程。
可怜的梁将军收到威胁信号后,立刻体面地跪下了,抬着行礼的手却僵住不动,眼眸微阖,外人只当他在深思熟虑,谁知梁丘笙觉得头昏脑眩,如鲠在喉嘴角抽搐,拼命想挤出几句能说的胡乱搪塞过去。
“回太后,微臣惶恐,这……绝非臣不领情,在下与言秋年幼相识义结金兰,乃总角之交,形同姐弟,从未生出过别的想法。再者,易老将军是臣儿时就拜过的义父,此事……着实不妥,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见状,转向另一个:“言秋有何想法?”
易言秋也利索地跪下行礼道:“承蒙先帝太后的厚爱与知遇之恩,臣感激不尽。但……臣肩负社稷安稳,久驻边疆情况复杂,此般私事就不劳任何人操心了。”
太后见二人吞吞吐吐,心中自觉有些了然,含笑道:“言秋可是有心上人了?”
“非也。”
“可是家里早就安排了婚契?”
“……非也,臣并无婚配之志。”
“难不成你是打算上山进寺,出家当尼姑吗?”太后觉得易言秋有时倔得颇为有趣。
“臣,不好男色。”
“……”
“……”
“……”
方才的寂静彻底变为了死寂。
梁丘笙目不忍睹地闭上了眼。
《梁大人历险记之堵柜门堵了个寂寞》
易言秋:老太婆你别太荒谬
梁丘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