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归途 第5章 Chapter 5

刚才方叙知点餐时，夏璃还觉得多，等到主菜都上桌，她才觉得他很有先见之明。

食物摆盘很精致，就是量不多。

见过钟心语后，夏璃的情绪就不怎么高，尽管她已经努力掩饰。

钟心语还有客人要陪，她没有停留太久。

方叙知转回身，见夏璃吃得正起劲，两腮鼓囊囊的，像只囤食物的小仓鼠，还呛了一口。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推至她面前。

夏璃说了句谢谢，抱着水杯赶忙灌了两口，又挖了一勺黑松露焗饭，点评道：“这个最好吃。”

方叙知叉起一块牛排，慷慨而温和，“都是你的，慢慢吃。”

余下的时间里，夏璃没再主动搭过一句话，直到把肚子喂得饱饱的，才心满意足的擦擦嘴，深深呼出一口气。

方叙知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汤，这孩子倒是把光盘行动捍卫得实实在在，就是怎么都吸收不到身体里，吃那么多还那么瘦？

脑海里随即闪过另一个念头，她小小年纪，这么冷的天都帮家里送外卖，是不是经常吃不饱？

夏璃正擦嘴呢，倏然发现对面的人好像在注视自己，她迎上那道目光，“怎么了？”

“没事。”方叙知收回眼神，若无其事地切起牛排，送到嘴里。

夏璃不疑有他。手机震动，她拿出来一瞧，只是应用通知。

“哥哥。”夏璃抬起头，声音有种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稚气，“能帮我扫个充电宝吗？我手机快没电了。”

方叙知是第三代里最小的一个，他只有哥哥姐姐，要不就是侄子侄女，家里没有人叫过他哥哥。方才乍一听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又有几分新鲜。

“前台就有充电器，你放那儿让他们充。”方叙知说。

“好。”夏璃起身去吧台。

本来还想借机要个联系方式，看来完全行不通。夏璃懊恼地回到座位上，扭头看向窗外漂亮的夜景。

她和方叙知不熟，也不知道要聊什么天。

方叙知对她似乎也不感兴趣，没有像寻常大人那样，对她进行查户口式的询问。

就这么安静地捱到他吃完饭。

手机和电瓶车的电都充得差不多了。

方叙知送她下楼，去的却不是一层，而是B1.

夏璃疑惑。

“我让司机送你。”晚上外面的气温会更低，她穿得单薄，就那么一路骑回去，不感冒才怪。

“可是我的车……”

“会叫人给你骑回去。”方叙知的眼神移过来，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深邃。

“……那谢谢您。”夏璃一如既往的礼貌。

方叙知没再多言，亲自把她送到司机手上。

司机师傅是位女士，眼力见高，猜测这姑娘不是亲戚就是朋友的亲戚，总之不能怠慢。她连忙打开后座车门，示意小姑娘上车。

方叙知叫她慢点开，司机忙点头，说：“小方总放心。”

车门合上。

夏璃坐在窗边，眼巴巴看着他越走越远。

车厢很温暖，等开出了停车场，夏璃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

地面湿漉漉的，树影摇晃，行人纷纷戴起帽子扣紧外套。她忽然觉得方叙知很对，如果让她在这样的天气独自骑车回一个根本不是她家的家，别提会多难受。

—

新年在鞭炮声中喧嚣而至，到处洋溢着欢喜和祝福。

堂哥从泰国回家过年，劳宛丽心情很好，对夏璃的故意刁难少了很多，夏璃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只是夏璃住的卧室原本是堂哥的，现在他回来了，劳宛丽自然大言不惭地叫夏璃睡客厅。

这都不用夏友德开口，堂哥说哪能让女孩子睡客厅，夏璃住就住了，反正他也待不到几天，他睡沙发就行了。

劳宛丽给她的好大儿夹一块糖醋小排，心疼地说：“唉哟，可怜我的宝贝儿子，回自己家都没床睡。真是的！”又恨铁不成钢地乜一眼夏璃。

“行了。”夏友德轻咳一声，故作愠色，“男子汉大丈夫，睡几天沙发又怎么了。吃饭吃饭。”

夏璃一直埋头盯着自己的小碗，委屈，但不想内耗，她把那口索然无味的米饭吞了下去，明明吃得很少，却还是吃不下了。

“阿璃，再喝点汤。”见她放下碗筷，堂哥喊了声。

夏友德也招呼她再多吃点。

“我饱了。你们慢慢吃。”夏璃强颜欢笑，早早下了桌，回到房间掩上门。

眼看着人走了，劳宛丽一边挑凉拌猪耳朵片，一边阴阳怪气：“你们是不懂女孩子心思，吃太多长胖了可就不漂亮了。”

“啧。”夏友德烦躁地觑她一眼，“说那么多干什么，吃饭还不够堵你的嘴。”

“做什么，我在这个家连话都不能说？”

夏友德没接她的话，转而问起儿子，“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

堂哥撂下碗筷，打了一个饱嗝儿，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三人在饭桌上隐晦地交换眼神。

夏璃在书桌前画画。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画点什么来释放压力。

耳边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不知哪家在放春晚，欢声笑语钻进耳朵里，她却只觉得吵闹。

等一幅画画到结束，手机响了起来。夏璃拿起一看，是崔适的新年祝福。

崔适等了一会，看着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内心有些忐忑和期待。等了半天，夏璃说：【谢谢，同乐。】

很平淡礼貌的回复。

崔适好不容易有个能和她聊天的借口，连忙又问她：【看春晚了吗？】

夏璃发完刚才那句，准备关手机，对方却又发了消息过来：【这个小品特别好笑，下个节目好像是个韩国演员，你肯定知道是谁。】

夏璃能看出他在努力找话题，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新消息接二连三跳进来，是同桌朱琳。她发了一桌子年夜饭和全家人的大合照，打字说：【我爸爸给了我一个超级大金蛋，你猜里面有多少钱？】

【整整一万！】

【我说我妈的衣服太幼稚了，她还不乐意，你觉得呢？】说着又发来一张母女拥抱贴脸的照片，温馨和幸福似乎快要溢出屏幕。

夏璃回了一个哇塞的表情包，朱琳又噼里啪啦发了很多字过来，大概是说她有多快乐，家里有多少人，父母多恩爱，去了哪里玩，等下要做什么。也不管她回不回复。

夏璃在输入框里打字，本想附和她，目光落到最后一条新消息，手指顿住。

朱琳问：【阿璃，今天过节，你都不出去玩吗？害羞微笑.jpg】

夏璃返回界面，打开和崔适的对话框，郑重地说：【崔同学，我们互删吧。】

崔适一直守在手机旁，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火源，心瞬间凉了下来。

人都有自尊，更何况是崔适，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舔狗。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讨厌起夏璃来。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他那儿得到这样的待遇，她竟然还不知道珍惜！

不管崔适删不删，夏璃已经把他删了。

她关掉手机，不再想看任何消息，可通话邀请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夏璃觉得烦，没有拿起来看，好不容易等铃声响完，第二次邀请又来了。

夏璃无语地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东阳。

她缓了一下情绪，才按了接通。

“夏璃！”那头的人吸吸鼻子，一说话，满口的雾气，“我在你小区门口，快出来！”

夏璃一愣，“这么冷的天，去哪儿？”

“出来，快点儿。”许东阳冷得原地跺脚，他知道夏璃在她大伯家不开心，其他时候也就算了，除夕这种日子不一样。

夏璃本来就不想待在这个窒息的别人的家里，她换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出门，她哥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瞅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出门啊？”

她才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堂哥是在关心她，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嗯，跟朋友约了放烟花，待会回来。”

说完没听见回应，她觑堂哥一眼，人的注意力早就在电视上了，完全不关心她说了什么。

夏璃并不意外，她蹬上雪地靴，拿上钥匙出门。

许东阳坐在他那辆炫酷机车上，子弹头的发型长长了，依然一股浓浓的精神小伙味儿，他却觉得自己帅毙了。夏璃还记得当初吐槽他发型时，人王婆卖瓜：“我们学校的小女生们别提多喜欢了，天天追我后面叫阳哥呢。”

“都是人情世故，你还当真了。”

“别瞧不上俺们职高，可比你们一肚子弯弯肠子的好学生真实。”

夏璃接过他递来的头盔，上了后座。

“你骑慢点。”夏璃抓住他腰侧的皮衣。许东阳穿皮衣是觉得酷、拉风，大冬天的单薄的一层，摸起来冰冰凉凉，闻起来还有淡淡的皮革味。夏璃不由得想起上次坐方叙知后座，他那时穿的也是皮衣，没什么味道，摸起来更细腻。

“嗨，哥的技术，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许东阳扣下玻璃罩，轰隆两声，机车飞快驶离。

许东阳带她去了生态湖公园，这个点园内根本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路灯作伴。

许东阳从车厢里抱出两箱烟花，摆到边上，喊夏璃站远一点。

打火机挨着引线一打，他朝她跑过去，身后窜出一朵朵烟花，射向夜空，嘭得炸开。

“哇——”夏璃捂住耳朵，看向这绚丽多彩的烟火，忍不住惊叹出声。

许东阳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小草莓蛋糕，中间插着一只彩色蜡烛，正燃着火光。

夜里起了风，为了防止蜡烛被吹灭，他拱手护着火焰，将蛋糕递到夏璃面前，“新年快乐，夏璃，快许个愿。”

夏璃特别意外。

往年每次除夕，爸爸不仅会做一桌子美食，还会给她包饺子做蛋糕，欢喜迎接新年到来。

她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仪式了。

眼框有些酸胀。

火光照耀着许东阳那张无邪纯粹的脸，左侧的小虎牙若隐若现，“还愣着干嘛，快呀。”

夏璃双手抱拳，在璀璨的烟花下喃喃道：“希望钟心语早日被绳之以法，希望王阿姨早日和许叔叔离婚成功。希望我能出人头地，赚很多很多钱，取得很高很高的地位，让所有人都羡慕我，嫉妒我，忌惮我，却又干不掉我。”

许东阳怔住，他没想到她清冷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勃勃野心。

夏璃睁开眼，吹灭了那枚蜡烛。

“……你一定能得偿所愿！”许东阳坚定、恳切地说，像是祝福，祝福他们俩都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是很快，许东阳和夏璃都会知道，在现实面前，这个“一定”是个多么可笑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