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归途 第4章 Chapter 4

方叙知挑了挑眉，显然意外。

又一阵风吹过，鼻息间闻到一股清淡的青柠香味。

被他直直看着，夏璃莫名紧张，握住龙头手隐隐用力。

“你还有几单？”方叙知慢条斯理地掐了烟，问。

“两单。”

“还有头盔吗？”

“有。”她有些踌躇，为难地说，“不过那个……我没载过人。”

方叙知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眼里带着那么点儿趣味，“不至于让你个小朋友载我。”

他推开车门下来。

夏璃小脸一红，后知后觉，就算他要搭电瓶车，也是他载她才对。

她从坐凳下拿出一个灰色头盔，递给他，“那先送你，我再去送外卖。”

“不是有时间限制？”他接过头盔，给自己扣上，捞过龙头坐下来，朝她伸下巴。

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夏璃答道：“有倒是有。没关系，就当是谢谢你刚才帮我。”他日理万机的，时间应该很贵重。

夏璃一边说，一边踩上脚垫，右腿抬高，为了避免摔倒，她下意识扶住他的肩，但她不敢过多停留，坐下后就放开了手。

“坐稳了吗？”方叙知侧头。

“好了。”夏璃右手抓住他外套一侧，见他没有反应，另一只手也抓紧了。

电瓶车从山间公路下行。

坐在身后，夏璃发现他的背很宽，她几乎吹不到冷风，距离近了，她闻到一股好闻的木质香味。

“下一单地址？”

“诶——？”夏璃诧异。

“要是因为我扣钱，那多不好。”方叙知瞥一眼后视镜，语气平稳淡然。

夏璃耳热，告诉他按照手机导航走就行。

尔后无话。

夏璃在考虑怎么提项链的事情，思维有些走神。

前方下坡，她的身体惯性前倾，尽管夏璃已经努力不要碰到他，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挨到他的腿。夏璃慌忙往后挪，动静大得他龙头都虚晃了两下。

方叙知往后瞥了眼，夏璃察觉到了，她埋下头，立刻松开他的衣服，“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他刚才在别墅听见别人叫她，但不清楚是哪两个字。

“……夏璃。夏天的夏，琉璃的璃。”

“嗯，夏璃。”方叙知说，“你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夏璃一怔，迟疑了一下，重新抓上他腰侧。

两侧的大树被抛在身后，她缩着脖子，风从耳畔掠过，卷起一缕发丝，从脸上扫过，轻微发痒。

“那个……”夏璃启唇，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并没有引起方叙知的注意。她抓紧衣服，轻轻扯了一下。

“怎么了？”方叙知微侧过头。

“……你车里有没有捡到过一条项链？是一只金色的小猫，红绳串的。”夏璃问。

“没印象。”方叙知回想了一下。

“……哦。”夏璃抿了抿嘴。

“找不到了？”

本以为他不会开腔了，夏璃忙解释，“是我爸爸送的，我本来一直带身上……”

“帮你留意一下。”他轻飘飘地说，也不知是不是在搪塞她。

“好。”夏璃手心冒汗，她松开手，悄悄在裤子上擦了一下。

方叙知骑车的速度比她快很多，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小区。

夏璃哆哆嗦嗦下来，拿过外卖袋往楼上跑，这个小区很旧，没有电梯，她还得腿着上六楼。

等人下来，膝盖都要软了。

“最后一单快超时了。”夏璃气喘吁吁扶着腰从单元门出来，舌头都快捋不直。

方叙知正在接电话，只听见他跟人说一句“忙着送外卖呢”，就关了手机，扭头看向她，“还剩多久？”

“十分钟，要送到光明楼那边儿。”

“够了，你快上来。”方叙知语气笃定，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定感。他突然有了胜负欲，似打趣，似承诺的，声音特别好听：“放心，不会让你迟到。”

方叙知轮足马力，载着她七拐八拐，穿过巷口、广场，速度不断加快，夏璃甚至觉得自己会被甩出去。

有一辆电瓶车逆行过来，方叙知立刻按住刹车，夏璃惯性撞上他的背，脑袋一震，唉哟一声。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逆行小哥行了个美式军礼，连忙溜了。

夏璃直起脑袋，刚说声抱歉，前面突然伸过来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绕过腰侧，扣在自己腹前。

她的脑袋紧挨着他的后背，木质香味更明显了。

“抱紧。”方叙知说。

夏璃紧闭双眼，感受更加刺骨的风从两侧吹过，心脏在急速加快的过程中疯狂跳动。不知是怕的，还是紧张的。

最后赶在半分钟前送达，她着急忙慌地跑上去，感受肾上腺素的飙升，下楼时的脚步都轻快了。

本来很冷的天，这么一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流畅了，整个人也暖和起来。

从小区出来，天已经完全黑沉，街边路牌的灯光打在方叙知身上，他支着一条长腿，气质斐然，惹人注目。

夏璃走到他面前，一呼一吸之间，尽是白雾。

“怎么样？”方叙知掀起眼皮。

夏璃腼腆笑着，脸颊红扑扑的，“没有迟到。”

方叙知嘴角一扬，意料之中。

夏璃从背后伸出手，将藏起来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变魔术似的，那是她刚在小区里买的，“作为答谢。”

小姑娘笑容很甜，眼睛亮晶晶的，像透明的玻璃珠子。

看着那串鲜艳的红色，方叙知心底产生一种陌生的情绪。

见他没动，夏璃讪讪，笑容收敛，“不喜欢吗？”

“没。”方叙知接过那串糖葫芦，斜眼瞧她，“谢了。”

“现在送你吧。”夏璃说。

“嗯。”

方叙知骑车去了附近一家叫Moon的五星级酒店，富丽堂皇的装修，恢弘磅礴的气势，老远都能窥之一二。

见有电瓶车骑进来，门卫正想阻拦，睁大眼睛瞧见来人，连忙恭敬地叫了一声“小方总”。

夏璃了然，知道那是盛和旗下的酒店。

电瓶车停在酒店大厅外。

夏璃从后座下来。

很快有穿着制服的门童走上前。

夏璃原打算接过钥匙走人，却见他将钥匙抛给了服务生，“没电了，劳烦充电。”

“好的，小方总。”

夏璃未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自己，撞见方叙知回头，“不饿吗？”

说着，他双手插兜，走进旋转门。

夏璃顿了一秒，抬脚跟上。

方叙知单手插兜，他腿长，迈出的步子大。路过前台时，服务生认出他来，连忙站起来躬身问候。

他眼神轻轻扫过算作回应，径直走去电梯口。

VIP电梯很快门开。

夏璃故意走得慢，他也没刻意等她，好像不是一路人。

视线里，方叙知走进电梯，接着伸手挡住电梯门，与她隔空相望。

他并未催促，夏璃却在看到他眼神时，小跑了两步。

电梯门关上，她看到他按了顶层的按钮，旋即转过头，“不怕了？”

他这是看出她刚才的犹豫了。

夏璃轻咳一声，也不承认，“怕什么了。”

方叙知抱起双臂瞧她，似笑非笑的。

中途有其他人进来，两人往后退了一步，都是去餐厅的客人。

顶楼是个巨大的空中花园，几何风装修，宽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浮华夜景尽收眼底。

服务生引着方叙知和夏璃走到窗边落座。

方叙知脱掉外套，拿起菜单扫两眼，又掀起眼皮看向夏璃，惯例问道：“有忌口吗？”

夏璃放下水杯，考虑了一下，“不吃海鲜，不吃洋葱，不吃生食。”

她抿了抿嘴，眼看着方叙知左边嘴角戏谑上扬，“还挺挑食。”

方叙知朝服务生报了一长串菜名，末了又问她，“喝什么，咖啡？果汁？”

“牛奶。”又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夏璃实诚一笑。

方叙知有电话进来，他站到窗边去听。

夏璃无聊，只好打量起餐厅的装修来，像个好奇宝宝，一会看看吧台，一会看看天花板。

方叙知接完电话回来，瞧见她专注的神色，随口一问：“看什么呢？”

“哦……就觉得那个曲线设计好特别。”

方叙知端起水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特别？”

夏璃指着墙面与光影的交错处，“那些线条的设计和餐厅里灯光的投影角度是一样的，每一个转折处都像是专门勾勒过。”

方叙知微微靠向椅背，目光沉了几分，“你怎么会观察到这些的？”

“我爸爸是美术老师，所以我从小就在学画画。他特别重视细节，光影、渐变等等，怎么处理才最自然又特别。”夏璃有点不好意思，“设计画画这些东西有共通性吧，也没有刻意观察。”

方叙知沉默一瞬，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有几分意外。

他并未多言，夏璃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便没再开口。

服务生正好陆续上菜。

夏璃闻到香煎乳鸽的香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方叙知。”

夏璃抬起头，看到好几个穿着时髦的男女，走在最前面的是钟心语，她的大圈耳环在灯光映衬下亮晶晶的。

“你好。”方叙知放下刀叉，公式微笑。

钟心语名下有一家艺术画廊，经常开展主题展览，邀请国内外各大艺术家和设计师莅临。活动公司每次给这些名人安排的酒店都是盛和系，所以在这碰见也不算新鲜。这不，她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带艺术家朋友们来这儿吃晚餐。

等走近了，钟心语才发现他对面的女孩是上次医院那个，“你们怎么会……”

夏璃早已敛了神色，乖巧地朝她点头致意。

方叙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寒暄道：“有新活动？”

“对，有一个冬雪展。”面对方叙知的主动询问，钟心语立刻忽略了还未问出的话。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门票，漂亮的脸蛋上闪过几分羞赧，声音柔媚，“就这个周六，不知道小方总能不能赏个脸了？”

方叙知眉梢微挑，开起玩笑：“你这是用门票给自己拉人气？”

钟心语眼角弯弯，掺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当然。我策划的展需要最懂欣赏的人去看。”

是那种独属于成年男性和成年女性之间的磁场，微妙的感情在暗中涌动。

餐厅放着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十六岁的夏璃喝着牛奶，敏锐地发现了方叙知在对待成年异性和小朋友的不同之处。

视线里，他嘴角一扬，语气散漫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流，“话都这么说了，好像没有不去的理由啊。”

方叙知低笑着，如沐春风的样子，带着一种亲近却不越界的微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