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归途 第3章 Chapter 3

夏璃回到家，洗漱之后，换上珊瑚绒睡衣裹进被子里开空调。

榕城靠海，冬天时常会下雪，但因为地处南方而没有暖气。每次开空调，劳宛丽都会在一旁絮叨电费好贵，所以夏璃只好偷偷开。想到这里，她凄凉一笑，寄人篱下就是做什么都像小偷。

等暖意上来，夏璃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到卧室开始写作业。

年关将至，小区院子里挂起了红灯笼，处处张灯结彩。

夏璃感受不到这种节日的氛围感，她预习了下学期的新课程，只想早点高考，早点成年，早点让钟心语付出代价，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双沉静的眸子。

夏璃在八卦论坛里找到了一些边角消息，说方叙知从小就非常优秀，刚从藤校毕业也不过23岁，是盛和最年轻的执行董事。还听说他和钟家大小姐有婚约。

夏璃作为土生土长的榕城人，自然知道盛和集团意味着什么，学校的图书馆都是它捐的。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那个男人骨子里散发的从容和威严令人无法忽视，他看起来像很有距离感的绅士。

可他却是钟心语那种人的朋友。

夏璃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并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有时候那么想了，行动便在片刻之内做出。下车前，她不小心将一条项链落在他车上。

她手里还有一把他的伞。

夏璃知道他们会再见面，但没想到是在那样尴尬的场景下。

那天难得放晴，劳宛丽要她帮忙送几个单子，其中一处是南山的别墅区。

电话没人接，夏璃按照指示走到那漂亮的独栋前，里面的音乐声呼之欲出，似乎在开party，她抬手按了门铃，等了一分钟，里面的门才打开。

视线相对的那一秒，夏璃就意识到不对劲。

来人是迈娜的小姐妹。

“咦，怎么是你？”女孩化了妆，穿薄薄的连衣裙，上面裹了一层皮草外套。她走到院落门口，看清夏璃手里提的外卖袋后，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轻蔑眼神，“那是什么？”

“你们谁点的炸鸡。”夏璃压下心口的不适感，若无其事地说。

女孩眼底尽是恶意，几步走到房间门口，朝里面喊：“喂，猜猜我看到了谁？”

“谁啊？”

“谁点的炸鸡？夏璃送过来了。”

话音刚落，嘈杂的声音更多了，不少人涌到门口来，“今天迈娜过生日呢，点什么炸鸡，这么寒碜，谁要吃热量那么高的东西呀！”

“可不是我啊。”

“不是我。”

友人们连连否绝。

“夏璃送来的？”一个男生眼尖，立刻八卦地往里吼，“崔适！崔适！快看看谁来了！”

“呀，她家很穷吗？怎么寒假还兼职送外卖啊？”

“朱琳，你不是她同桌吗？她家到底做什么的？”

“我靠，崔适肯定要垂怜了，夏璃真心机啊！”

好事之人起哄声四起。今天是迈娜小公主的生日，她请了一帮同学在家庆生，其中就有爱慕对象崔适，她原本打算在聚会上深情告白。谁知道夏璃从哪里听到风声，竟然有脸过来，真是不把她迈娜放进眼里。

“喂，我没邀请你，你就舔着脸硬蹭上来吗？”迈娜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一副要找夏璃算账的样子。

夏璃把炸鸡递过去，已经猜出有人故意为难自己。

她性格冷淡，对谁都不热情，尤其父亲的意外之后，她在学校更加特立独行。别人都觉得她清高，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过是小门小户，也不知道在死装什么。

一中虽比不上私立学校，但里面的学生家庭条件都很好，平时大家都穿着校服，只能比比文具和鞋子，等离开学校，差距才最明显。

“我才不吃这种穷人标配的东西。”迈娜抱紧双臂，语气鄙夷。

“迈娜！”崔适从后面走过来，脸色特别难看。他一出手，后面的男生女生都是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那么大声干嘛？我耳朵又不聋！”迈娜脾气恶劣，心想他今天如果敢帮，她一定让夏璃颜面尽毁！

“你不是要切蛋糕吗？进来啊。”崔适并没有像大家预料的那样和迈娜吵架，相反，他将她一把拉进屋，视线克制地从夏璃身上收回，没再多看一眼。

迈娜反而更生气了，崔适想让夏璃赶紧走，怎么，她有脸送外卖，没脸让同学们知道吗？

“你放开我！炸鸡谁点的？找不出来她今天就是故意挑衅我！”迈娜才不进屋，想甩开他的手，奈何力气不敌。

崔适紧锁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夏璃拽紧了塑料袋。她还有一年半才毕业，如果和这帮人撕破脸，校园生活只会更难过。对于迈娜那帮有背景的学生，老师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伯也不见得会帮她转学。

权衡利弊之后，她只能忍耐。

夏璃把炸鸡放到门前，咬了咬牙，抬起脖颈，无视掉那些恶意的目光，眼神一一扫过那群好事之人，用了很多勇气，坦然道：“比较忙的时候，我会帮家里送单子。既然这单已送达，就先走了。”

她这副轻飘飘的面孔让很多人诧异，她为什么没有觉得难堪局促？为什么没有仓皇而逃？为什么还能那么清高？

“夏璃你给我站住！”迈娜要冲过去，奈何被崔适紧紧拽住。

“夏璃！夏璃你这个贱……”

“东西是我点的。”一道沉着的声音突然从二楼阳台传来，嘈杂的局面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从楼上下来，他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走路不疾不徐，人一过来，凛厉的气场瞬间让人瞬间呼吸紧绷。

院子里静极了，静谧的阳光透过枯树落在他肩头。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栅栏外的夏璃身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注视。

迈娜一下收敛了许多，抬眼发现她哥也在二楼阳台，正冷脸瞧着他们。迈娜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道歉，“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点的。”

方叙知没有理她，他走到大门前，接过外卖袋子，随即冲夏璃微微一笑，和缓的语气融进风里，“辛苦了。今天风大，早点回去吧。”

夏璃怔了怔，眼底细微动容，她感激地看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众人讪讪。

“叙知哥，既然是您的，那我让厨房给热一下吧，这么一会应该冷了。”迈娜做出一副好孩子模样，似乎刚才张牙舞爪的人不是她。

方叙知的眼神移过来，她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刚才那些糊涂话。

“我不吃了，送给你们吧。”方叙知明明很温和，却莫名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众人面面相觑。

迈娜尴尬地看着递过来的外卖袋，朝旁边的人使颜色。

小姐妹立刻上前接过袋子。

“那……谢谢了。”迈娜说。

“不用。”方叙知抬步上楼，似乎根本不在意留下了一片鸦雀无声的场地。

迈朗明两个月前出了车祸，还有点跛脚，最近出行都靠轮椅，他从阳台进到客厅，给方叙知递了根烟，“实在抱歉，让你见笑，小妹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方叙知笑意不达眼底，“没事。”

他今日前来，不过是顺道给迈朗明送个出院礼物。

在发布会上表态后，他紧接着进行了供应商优化。集团今年计划研究生物基皮革替代品，而迈家正好致力于菌丝体基因工程技术。不过这个项目投入大收效慢，迈家今年好容易才稍微有了点进展，因为资金流问题不得不暂时搁置。

两周前，方叙知的父亲方嵩向迈家抛出橄榄枝，有收购意愿，但迈家一直模棱两可，还私下约见了其他投资人。结果没几天，实验室核心成员异动，饶是迈朗明父亲亲自出面都没能挽留下来。

今日方叙知登门拜访，在迈朗明看来，实属黄鼠狼给鸡拜年，偏偏他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客气招待。

“刚刚那个女孩，认识啊？”迈朗明知道对面这位爷的脾性，他才不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表面上装得谦谦君子，实则是个混蛋。

就像人今天专程过来送礼，一幅富有诗意的山水画，画中一叶扁舟逆风而行，迈朗明的笑容当即就僵在脸上。

这哪是送礼，分明是警告，拿画敲打他呢：挖走实验室成员只是第一步，如果迈家还要反其道而行之，后面的手段会更不留情。

“刚聊到哪里了？”方叙知并未回答，转而说起刚才，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他年纪虽轻，资历却不浅，花花肠子都藏在那虚伪温和的笑容里。

迈朗明有那么一刻觉得后生可畏，他正色道：“小方总，您放心，收购的事，我们会重新考虑，不日就给您答复。”

十分钟后，方叙知拿上皮衣外套，从迈家离开。

冬日的阳光早就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中，天空变成鱼肚白。

下山的公路只有一条，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榕树，即使是冬天，叶子也没有完全掉落，轿车驶过，带起几片泛黄的落叶。

这里路宽车少，一眼望去，很轻易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骑车电瓶车，带着一只粉色头盔，速度并不快。

方叙知收回视线，踩下油门，很快超过了她，她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到轿车拐了弯，再也看不见。

父亲的电话打来，叫他晚上赶回老宅吃饭。

方叙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刚挂断电话，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他急忙踩刹车，可已经来不及。

“嘭——”

只听一声野猪惨叫，那庞然大物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踉踉跄跄站起来，又马不停蹄冲去马路对面的山林里。

“嚯——”方叙知冷哼一声，靠边停车。

野猪已经跑远。他开门下来，阿斯顿马丁前灯被撞碎，铁皮凹进去一块。

他给司机发消息，又打了抢险电话，顺便告诉他爹晚饭改到下次。

反正他也不想去，正好有理由了。

他原地等了一会，一辆私家车都没有。

方叙知坐回车里，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来抽。

大道静谧，寒风吹过，带动树叶传来一阵干燥的浪涛声。

清冽的冷空气混着烟草味一同吸进肺里，再幽幽吐出，他的眉眼依然舒展不开，脑中不断闪过前不久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你童年时，最开心的记忆是什么？”

方叙知：“开心？没有。”

“那换一个角度，你曾经有没有照顾过什么东西，比如小动物？”

方叙知蹙眉：“小时候捡过一只流浪狗，我偷偷养了两天，后来被父亲发现，他嫌脏，把狗丢了。”

“那只狗后来怎么样了？”

方叙知：“不知道。”

“所以，那是你第一次尝试去‘爱’一个东西，却在它尚未完成时被夺走了。这会不会导致你后来更不愿意去依赖或投入？”

方叙知勾起一个嘲讽的嘴角：“依赖只会让人变得弱小。”

“可你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弱小，对吧？你愿意照顾它，甚至冒着被责备的风险。那几天里，或许你并不觉得孤单。”

方叙知：“……”

“那是你少有的主动选择情感连接的时刻。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尝试一下这种感觉？比如养一只猫。”

方叙知摇头：“我没时间，也没兴趣。”

“不是一定要占用你很多时间。宠物其实很特别，它们不会要求你、欺骗你、伤害你，它们无条件地信任你、依赖你。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来说，这种简单的情感反而是一种难得的放松。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

方叙知又缓缓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清白的烟雾里出现一只粉色头盔。

夏璃骑车电动车缓缓驶过，老远就看见了那辆跑车，她疑惑地骑过去，路过前排时，目光与他相撞。

夏璃停车，脚踩地面保持平衡，不知他是否需要帮助，“你……撞车了？”

“野猪。”

“哈？”夏璃脸色一僵，立刻左看右看，生怕树林里又跑出来一头。

瞧见她那鲜活的神色，方叙知觉得有趣，低笑了声。

这条大道略显凄凉，夏璃踌躇了一下，问：“你好打车吗？”

方叙知轻点烟灰，掀起眼皮，慢悠悠地问：“怎么？”

夏璃试探地说：“你要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我爱吃炸鸡[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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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