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归途 第6章 Chapter 6

开学后，夏璃向学校申请住校，虽然会多交一千多住校费，但总比每天都要回去应付劳宛丽好。

升高二下以后，一中每周六放假一天，周日晚上得回学校，很多学生怨声载道，这还没升高三呢，就这么苦了，等后面真升了，得多难熬啊。

夏璃却觉得轻松。

新学期开始后，崔适没再找过她，有时候不小心相遇，他会率先移开视线。一开始还有吃瓜群众会起哄，在被崔适凶过后，也没人敢打趣他俩了。

朱琳旁敲侧击问过她，夏璃都打哈哈过去，不愿多谈。

崔适原本是夏璃前桌，开学第一周后，他的位置换到了倒数第三排，离她非常远。

搬桌子的那个课间，夏璃在写作业，朱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不舍地看向崔适，“为什么你突然要搬到后面去啊？”

崔适摆了摆头，什么也没说。

夏璃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但她始终没有抬头。

“阿璃，崔适搬走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朱琳颓丧地坐下来。

“搬就搬了，你为什么这么舍不得？”夏璃保持握笔的姿势，扭头看她，她受不了朱琳总提崔适了。

朱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赶忙解释道：“我那不是替你着急吗？”

“我不喜欢他，你知道的呀。你到底是替我急，还是替你自己急啊？”夏璃面无表情时会显得冷酷，她平时不爱与人正面冲突，但不代表她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

朱琳眼神躲闪，但很快镇定下来，认识夏璃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直接。

朱琳舔了舔嘴角，笑着说：“阿璃，你误会了吧，你就是爱多想……”

“朱琳。”夏璃打断了她，“我看起来很傻吗？”

朱琳讪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说什么啊。”她转身坐正，不想再和她说话。

夏璃却并未让她如愿，“榕城这么大，要去哪里才能偶遇崔适？”那天听说夏璃住院，朱琳上赶着都要过来探望，是单纯关心她，还是想借机和崔适见面？

朱琳脸色一暗，像是被人戳中心事，她不再戴着好好同桌的面具，冷声道：“不要再说了。”

“炸鸡外卖，是你点的吧。”夏璃的语气十分肯定，“全班只有你知道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只有你知道我大伯的炸鸡店。”

因为朱琳曾经向她释放过友好，让夏璃以为这个人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直到除夕那天，她才确认，那些所谓的友善不过是朱琳释放的烟雾弹。毕竟，哪门子好朋友会明知你的痛苦，还要故意炫耀自己的幸福？

“夏璃，你没必要这样。你是看到我去参加了迈娜的生日聚会没告诉你，所以生气了，对吗？”

夏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你不是说你爸是榕城大学的生物系博导，老有学生跪舔他吗？”她的话像尖锐的刀，一点一点刺入朱琳的心脏，“他们系的博士生导师今年春节集体在南极考察，都发公众号了。你爸怎么闪现回家的呀？”

朱琳瞳孔地震，脸唰得就红了。

“二环有个进口食品超市，卖的都是外国商品，包装盒上必须贴中文标签。”夏璃盯着她的眼睛，“从日本人肉背回来的巧克力，为什么会贴有中文配料表啊？还有，拿吃剩下的送礼，不寒碜吗？”

朱琳忽地站起来，膝盖撞到了桌子，桌脚划过地板，声音刺耳，引来周围同学不耐的眼神。

夏璃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朱琳表情难堪，飞快冲出教室。其他同学不知她俩发生了什么，纷纷朝夏璃看去。

夏璃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写作业。只有她知道，握住笔的那只手在轻微颤抖。

—

午间休息，夏璃吃完饭回教室，看到朱琳把头枕在手肘上哭，旁边有几个女同学在安慰她。

夏璃一进门，她们都齐刷刷地看着她，随后又嫌弃地移开眼，安慰起朱琳。

夏璃走过去，她座位上有人，她都走近了，对方也不打算起开。

“让开。”夏璃冷声说道。

那女生还在劝朱琳，听到声音，抬头瞪了她一眼，傲慢地说：“等会儿。”

“不行！”夏璃态度强硬，重复了一遍。

闻言，那女生慢悠悠地站起来，离开时故意用肩膀撞她，轻蔑的眼神挪过去，冷哼道：“拽什么啊拽。”

夏璃懒得理她，摊开练习册开始写作业。

下午上完第二节课，广播临时通知大家到操场开会，学校大礼堂尚在翻新没法使用，主任叫大家带上凳子到操场集合。

只要不是上课，同学们都很开心。

以往有这种活动，夏璃都是和朱琳走在一块，但现在两人撕破脸，朱琳和其他讨厌夏璃的女生走在一起。

夏璃无所谓，提着凳子自个儿下了楼。

班长在前面指挥，叫大家坐两排，依次往后排列。

夏璃走过去，放下凳子落座。

其他同学都是两人同行，所以没人坐她旁边，后面的队伍变长，她身边的空缺就越明显。

直到全班都排好队伍坐下，班主任杨蕴开始检查，她走到夏璃面前，问：“你旁边怎么没人？”说着叫夏璃斜后方的女生往前挪一个位置，“空着像什么样子，顶上来。”

那女生正好就是中午坐了夏璃位置那个，她讨厌夏璃，自然不愿意，“老师，我不想和她坐在一起。”

“怎么了？”杨蕴已经在这所学校工作七八年了，当初为了考这的编制也是费了好一番苦心。

“再说了，我往前一个位置，后面都得往前，多麻烦。”女生笑着提议道，“不然让夏璃自己去最后面坐吧，反正就她一个人单出来了。”在说到“一个人”时，她刻意着重强调。

杨蕴听完，觉得很有道理，拍拍夏璃的肩，“你去后面。”

夏璃没动，抬头看向她的目光很执拗。

“愣着干嘛，大会马上开始了！”杨老师在她直白的眼神里顿了一下，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却依然不耐催促道，“动啊。”

“噗嗤——”斜后方的女生们相互交换眼神，捂嘴偷笑。

崔适坐在倒数第二排，他被身边的哥们儿顶了顶手肘，“哎，夏璃怎么了，你看她把班主任气的脸都红了！”

崔适烦躁地啧了一声，抬头往那边瞥了一眼。

“好像是说夏璃旁边没人坐，让她到后面来呢，诶，崔适，你还不赶快英雄救美一下？”

崔适不耐地收回视线，厌烦道：“关我屁事啊。”

夏璃没动，甚至没有吭声，众人的注意力都落了过来，她要是不听话，杨蕴就会很没面子。

“啧。”杨老师居然用手背拍打她侧脸，厉声道：“去后面坐，听见了吗？”

非常嚣张、充满侮辱性的一个动作，看起来也不像体罚，却将上下位表现得很明显。

余光里，讨厌她的女同学们眉梢飞扬，笑得很开心。

夏璃握紧拳头，她眼眶发红，瞪向杨蕴。那眼神倔强、隐忍、充满恨意，看得杨蕴都愣了一下。

她不是不清楚女生之间的小九九，刚才那女同学明显是借她的威挫夏璃的势了，她当然懂。可那又怎么样？她清楚夏璃的家庭背景，并不是需要她好好维护的关系。

况且她是师长，她害怕什么？所以她迎上夏璃的目光，企图以老师的身份压制回去。

夏璃咬紧颤抖的嘴唇，只觉得屈辱，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就要爆发，忽然破罐子破摔地想，上不了学又怎么样，班主任凭什么动手？

“夏璃。”一道温柔的声音打破僵持的气氛，她转过头，是英语老师。她对杨蕴笑着说，想借个学生。

“能来趟办公室吗？”英语老师年轻漂亮，说话很温柔。

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夏璃跟着英语老师离开了操场。

去了办公室，英语老师给她一份竞赛资料，“你可以先看一下，如果有兴趣就告诉老师，你英语很好，可以试一试。”

夏璃接过，向她说了声谢。

其实这种资料等开完会再给她也无可厚非，夏璃后知后觉地发现，英语老师是在给自己解围。

那天之后，班上的同学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无视夏璃。

夏璃在洗手间上厕所，听见外面有人洗手聊天，“琳琳，你就别难过了，你看现在都没人愿意和她玩，好可怜的。”

“我就是觉得人心叵测，我以前对她那么好，没想到她却……”

“哎呀，她这种人就是这样的。”

夏璃推开门，门板嘭的一声撞在墙上。

洗手台前的几个女生看她一眼，拉着朱琳走了。

周六中午，学校把手机发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搜索：

【转校需要监护人同意吗？】

【十六岁高中生还需要监护人吗？】

【十六岁学生可以不被指定监护人独自生活吗？】

现在这种情况，住校走读的差别都不大。夏璃打算和大伯聊一聊，看什么时候把爸爸的钱还给她，她想回自己家住。

夏璃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回到大伯家，可等她走到门前，却发现门上竟然贴了警方的封条。

她拧着眉头将上面的说明看完，脑袋发懵，马上给夏友德打电话，可那头根本无法接通。她跑出小区，打了辆车去炸鸡门店，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心脏跳得飞快，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夏璃飞奔回自己的家，喘着大气，看到那个曾经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的家门上，也被贴了冰冷刺眼的条子。

禁止撕毁，禁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