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感动能听到他说会等自己,但夏予晴还是理智地开口道:“没关系的,你继续载客,我这边说不定什么时候才结束,到时候再联系你。”
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他做别的生意,他愿意载自己回去已经很感谢了,就算是等,也应该是自己等他才对。
听出她话里的关照,蒋木沉没坚持,点头平静地说,“好,记得联系我。”
“嗯嗯。”夏予晴应声,这才继续往饭店走去。
这家开了挺久的,小时候她在镇上读书每天都会路过,所以现在还记得位置在哪。
一路上她走得不算快,迈开的步伐甚至比平时还小一些,提前预设着平时几乎不联系的夏广圣突然来找自己会说什么。
肯定不单单是说工作的事,十有**是钱的问题。不是她把他想得太世俗,而是她明白不管什么事其实都绕不开钱,现实一向如此。
转眼间就到了店门口,夏予晴没有驻足停留,径直走了进去,直面不可避免的事实。
进店后环视了半圈就看见了陌生又熟悉的身形,她凝神向他走去。
夏广圣和钱龙的体型截然不同,他又瘦又高,看着一幅文弱书生的样子,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下的双眸和善。
实际上,他眸底压藏着的都是精明的算计。看上去毫无攻击力、脾气很好的人,往往更加危险,这是夏予晴在他身上学会的道理。
老家的人都觉得夏广圣把她带到城里读书后好好养育了她,能考上好大学也是他教育有方。
真实的情况却是,他说只管她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如果考上的高中学费贵就不读了,自己出去打工养活自己。
她是咬着牙,被恐惧推着往前走的。别人担心考不上好高中未来考不上好大学,而她担心自己拿不到学费减免,连高中都读不了。
好在中考的时候她凭自己的努力考了全市前五十,被一所私立高中全免录取,学校是全封闭寄宿制,吃饭也免费。因此准确来说,她从读高中开始就彻底离开了那个家,没再花过家里的一分钱。
手机是用高中攒的奖学金买的、大学是申请国家助学贷款读的,平时的生活费都是自己去兼职赚的。
她上大学后做过很多兼职,奶茶店、轻食店、便利店、晚托班、家教,培训机构……
而且学习也不敢落下,回学校就死磕在图书馆里,拼命和同学们卷绩点,因为大学的奖学金比高中更丰厚,院奖学金、校奖学金、社会奖学金,国家奖学金等全都是非常可观的数目。
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活得很努力,再艰难也全都熬过来了,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已经毫无保留用尽了自己的全力。
可能也正是这份从来不敢放下的努力,让她时刻把自己绷得紧紧的,直至绷到某个极值点后,一切自然而然地断了,搞不懂自己这样拼命生活是为了什么。
也正是这个问题让她逃避了一切回到老家。
看见来到自己身前的人,夏广圣在她坐下之前出声,“我们去包间聊。”
估计真是什么不好说的事,夏予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夏广圣侧身让她先进包厢,他跟服务员说了晚点上菜,这才关上门进来,在夏予晴对面坐下。
静默的气息在不算大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她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跟他打一声招呼,也没开口说话,只是等待着。
夏广圣慢条斯理地在茶杯里倒茶,语气舒缓,“怎么,连一声爸都不叫了?”
他伸长手把倒好的茶放在她面前,夏予晴垂眸看着杯子,避开他望过来的视线,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谢谢。”
他开口打破沉寂之后,剩下的话如雨点般接连落下,“听你钱叔说你辞职了?”
“嗯。”
“为什么辞职了?”他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个了?”一个问句却是陈述口吻,夏予晴眸底没什么情绪,抬眼看向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有什么事直说吧。”
“你弟要结婚了。”夏广圣双手交叠在桌上说。
“所以呢?”她顺口一问,心下却了然,果然是说钱的事。
“彩礼钱我们这边还缺点,你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应该帮助他一下?”看似在询问她,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要多少?”夏予晴忍着不适问。
“十万。”
“十万是你口中说的缺一点?”
“你工作那么多年了,肯定有不少积蓄,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从小一起长大,这样大喜的事都不愿意帮忙吗?”
提到这个夏予晴更觉得讽刺,他当年把她接到城里来读书为的就是让她照顾这个所谓的弟弟,放学要接他回家,还要辅导他的功课,他们平时忙的话也都是让她做饭给他吃,可她那时候明明也只是个小学生。
她自以为从小到大已经照顾他不少了,现在连结婚的彩礼钱也要找她帮忙,更何况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是什么冤大头吗?
“我没钱。”夏予晴在桌下攥紧手说。
“你怎么可能没有钱?”他冷哼一声。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们不是也因为没钱才来找我吗?”
“那是因为我们的钱都拿去给他置办新房了,还有举办婚礼这些不全都需要钱吗?你以为结个婚那么容易吗?要不是真的没办法怎么会来找你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伸手跟你要过一分钱吧?”夏广圣说起这些话来头头是道,时不时还摊开手摆动着,加以手势动作。
她没理会,继续坚持,“我没钱。”
“你这样让亲戚们怎么看你?说你冷血无情,连弟弟都不愿帮忙?”
“随便你们怎么说,”夏予晴觉得无所谓,本来和他们也不熟,“反正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连着被拒绝三次,夏广圣的怒气上来了,“你就是觉得他不是你亲弟弟所以不愿帮忙是吧?”
这句话是他先说出口的,但她很清楚,他们才是那个从来没把她当成家人的人,短暂的沉默后,夏予晴冷冷地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