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止开的旅馆在奥古斯塔的另一侧街头。
简单的两层楼,一层做了个简单的沿街咖啡店,二层是住客的房间,一层大约十间左右。
平时接待一些本地人,旅游旺季的时候接点中国游客。对于大部分在异地开旅馆的老板而言,差不多这样就是常态。
但说是旅店,其实更多的像是一种“民宿”。
每一间都做了不同的风格设计,偏西方艺术风的,还有一些关于宗教的画像什么的。里斯本大雪的那几天,他正好定了十多幅油画,预定的没来,倒是帮忙搬架子的朋友来了。
陆止的朋友圈挺广,基本覆盖了葡萄牙的华人圈子。
平时出门社交是不少,基本也都把梁思齐带着,但对方总是一种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于是慢慢的,陆止也不带他出去了。
梁思齐很乖。
这点陆止是知道的,有时候店里很忙,回不去的时候,梁思齐也会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写生,吃饭,睡觉。
今天这个朋友是陆止的老熟人,李诚。
他和梁思齐认识,以前一个艺术学院出来的,都是美术出身。葡萄牙就这么大一地儿,走个大街都能碰见熟人,也挺正常。
原本陆止和李诚说好,他来就帮忙把油画搬上去,陆止请他一顿饭就成。
李诚来的时候,陆止不在店内,一个打工的华人留学生接待的他,等他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后,李诚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免不了被说两句。
面对李诚的一连串拷问,陆止摘下满是雪粒的围巾和外套,笑了笑:“别着急,就去了一次邮局。”
“怎么?是准备装修的东西么?”
“算是吧。”
“外面大雪天的,你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李诚说着就激动,“我可等了两个小时!俩小时呢!”
“那过来住一晚?”
陆止说话和梁思齐不同,不阴阳怪气,也不是说什么容易让人琢磨的话,这语气就是真情实感的,提意见的语气。
于是李诚思考了下。
最终得出了“与其住一晚,不如多喝两杯酒”的结论。
他们一楼的咖啡馆,就做了一个类似吧台的装修,平时晚上没客人,的确可以倒上两杯酒。
威士忌加冰,这是陆止喜欢的。
他把这杯酒叫做“十二日”,The Twelfth Day。
之前和梁思齐一起,喝完一共花了十二天,于是家里的酒,梁思齐在家的时候都会做标注,从Day1一直标注到Day12。
陆止给李诚倒了一杯十二日,又给自己弄了一杯,喝也只是一口就放在了桌上。他摇酒是跟着一个交际酒吧的酒保学的,总会在最后,来个漂亮的收尾仪式,这个时候劲瘦的手臂就会绷起青筋,用了十足的力道。
“又下雪了。”陆止忽然来了句。
“这天儿就这样。”李诚说,“前两天,西班牙那里还延误火车呢,我朋友去马德里非得在火车站过了两天夜。”
“不过……”李诚晃了晃酒杯,往后看了一眼,“你阁楼也装修了?”
陆止笑了笑:“不然呢,否则怎么会让你帮忙搬画架。”
“我都没去过你那地儿,包括阁楼。”李诚说,“现在倒有点好奇了。”
“没什么东西。之前杂物多,所以现在想整理下,把老化的墙壁也刷一刷。”陆止说,“暂时也不给顾客开放。”
“我知道。”李诚说,“我只是感觉,直接站你那儿窗口,能直接望见教堂,应该挺漂亮的。”
话音刚落,陆止就笑了,拿起酒杯碰了碰。
冰块敲打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点了头说:“那下次,我在那儿开个窗。”
和李诚告别后,陆止靠在阁楼旁,睡了一会儿。这一条街开旅店的华人不多,陆止算是开的早的。
因此平时生意不错,很多想深度体验里斯本的游客情侣都会找他,这次正好临近春节,因为装修关了几天店损失还不小,不过即便如此,陆止还是把修阁楼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短暂休息了会儿,就听见楼下的动静。
陆止睡眠轻,一点儿动静就能被吵醒,他下楼的时候,好几个西班牙的醉鬼在门口堵着,要开个房间。
陆止简单应付了下,说现在在装修。
喝了酒的人总是不清醒,俩醉鬼见这个回应,直接撸起袖子想干架,陆止笑了笑,往前站了站。
他平时看上去挺随和的,还带了一点玩世不恭的感觉,但站在那儿不是没气场,只是看他认不认真罢了。
这点和梁思齐不太一样。
——圈养的和在外咬人的狼,还是有区别。而现在这头咬人的狼一站,俩醉鬼不知为何就往后退了几步,最后骂骂咧咧走了。
*
里斯本也开始下雪了。
那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雪大了点,雪珠子噼里啪啦打下来。
那几个闹事的走了后,陆止没再睡觉,把阁楼整理了下,装修的材料归归类,弄得稍整洁一点。
楼下传来了清脆的门铃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哟,咱们陆大老板,这会儿不做生意了?”
陆止听闻下楼。
女人穿着一身厚重的貂皮,里面裹了迪厅的红色裙子,见到陆止穿着单衣下来也不见怪。
她脱了外套,自顾自走到前台后,小冰箱那里拿了两小瓶威士忌。
陆止走到女人身边,扔了一根烟:“别喝了,一身酒味儿。”
“烟味儿就好么。”女人的注意力全在小冰箱上的明信片,点了烟后一张张看过来。再看陆止的时候,笑了说:“这些照片是现任送过来的,还是前任的?”
“没太大区别。”
“怎么可能。”那女人把烟搭到耳后,手里带着水烟,朝桌子上吹了一口。雾气立刻罩在他们周围。
“你这回答,以为你喜欢女人呢。”女人笑了笑,继续一边抽一边说:“还在那个流浪的年轻人谈恋爱吗?”
陆止:“分了。”
“那就是有新猎物了?”
见陆止没回复,女人自感无趣:“人家大你几岁来着,只是看着嫩,长得也挺清爽。平时做的时候应该也挺开心的吧……”
她说着,解开了衣领上头的一颗扣子,嫌弃的语气:“我就不一样了,找了几个白男也没多大意思,以为能舒服点。”
陆止敲了敲桌面:“伊娜。”
他俩是在华人圈子里认识的,伊娜做设计的,那天华人聚餐,她一个人穿着漂亮的吊带裙,在交际酒吧的角落里,抱着一堆设计图纸闷声儿喝酒,陆止正好经过,来回聊了几句,觉得对方投缘,就加了联系方式,当了朋友。
怎么说呢,伊娜嘴巴像个刀子,但心里是软的,那会儿,见到梁思齐帮忙在作旅店的设计,还会帮忙画几张设计出来。
她孤身一人在葡萄牙,陆止也就相应照顾些,后面陆止开旅店的时候,伊娜也帮了不少忙,只是这个嘴,毒起来没距离。
“什么明信片啊,还得附在信里。”伊娜拉出来看了看,“圣家族教堂?”
“小男友的约会地点?”
“不是。”
“陆止,你就别装了,这种比起你原来那个,这个看上去不更乖更好么。”伊娜换了个翘腿的姿势,“原来的那个只是外表乖,像一张白纸能糟蹋而已,谁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直接回答,陆止拿过伊娜手中的明信片,贴在小冰箱上。
他听伊娜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见?”
“再等等吧。”陆止说,“等教堂修缮好了,阳光透过这些玻璃五颜六色地照进来,再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