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延误到了第二天的清晨五点。窗外的暴雪依旧,梁思齐上车的时候,一等车厢的人并不多,散开坐在相隔几排的位子上。
怎么说呢,很多人并没有一定要出行的理由,选择再晚几天的二等座,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梁思齐不愿意。
从巴塞罗那到马德里,最快的是ave列车,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能横穿两个国家。
和之前的习惯一样,梁思齐要了一杯小瓶装的西班牙红酒,吞拿鱼沙拉三明治和黄油。
红酒没什么酒味。
三明治的麦麸皮发酸。
不过没关系,他不是那种有要求的人。
就跟找对象一样。
不知何时,窗外的大雪停了。火车外的景色迅速变化,积雪的岩石被拉成了飞驰中的长线,梁思齐低着头,半张脸埋在灰色的围巾里,垂眸休息。
画架被他放在了一边的座位上,接近支架的末端处,刻了一个小小的Luke。
从磨损的痕迹看,有点年份了。
这是梁思齐刚来葡萄牙时,他的前男友陆止拿小刀刻的。当时的他们只够租一个二十平的房间,家具是之前租客留下的,没任何隔间,用的也是群租房的公共澡堂。
好在房间带了一个半圆型的小阳台,能远眺广场,以及海岸。梁思齐平时就在那里写生,从春夏画到秋冬,日出画到日落。
等条件好一点,他们搬出合租房后,就到了单独的公寓里,就什么都有了,甚至还有空间做画室。
陆止是做旅店生意的,不固定时间得出门,梁思齐就基本在房间里画画,偶尔累了,就出门走走,看看哪里能戳中自己的审美神经。
同居的那段时间还算不错,甚至梁思齐有个错觉,他不出门也可以。
要烟了,满抽屉都是万宝路。
想喝酒了,柜子里有威士忌。
颜料管空了,第二天会换成新的。
衬衣被弄脏了,也有很多干净的新衣服,应换尽换。
这么看,梁思齐的确没什么必要出门,陆止包了一日三餐,忙的时候他也会让楼下房东带吃的上来。
而每次陆止回来的时候,梁思齐也能自律到完全结束工作,点个烟,换个蜡烛,听着沿边的汽车声儿,稍微来点就能有感觉。
对于这点来说,梁思齐随便怎么样都行,次数和姿势无所谓,这个时候的他听话享受得像是一只被饲养的家宠,怎么折腾都行。
某次亲密后,陆止点了根烟,看到梁思齐玩他的衣领带子,就问:“怎么了?”
“没有。”
“还想要?”
“没有。”梁思齐把下巴搭在他的手臂上,“我靠一会儿就好。”
他们就这样生活了一段时间。
但不知怎么,这段挺舒服的感情,他们还是走向了终点。
*
梁思齐到出车站的时候,正好是马德里的早上八点。
欧洲不像国内,会有很明显的早晚高峰,于是梁思齐很轻松就打到了车,直接开到巴士站附近的咖啡馆。
在西班牙,餐馆到下午一点前,基本提供的也都是早餐——香肠、炒鸡蛋、茄汁豆和黑麦面包等。于是梁思齐按照他在葡萄牙养成的习惯,点了浓缩咖啡,煎面包和炒蛋。就在他端着餐盘落座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是他朋友齐宣来的电话。
“梁刀刀,你什么时候回葡萄牙?”齐宣说,“人就等着你开工了。”
“能换个名么。”
“可不,你上次喝酒输了,得一年都是这个称呼呢。”
刀刀是梁思齐的别称。
之前齐宣不好意思说分手这事儿,结果梁思齐没怎么表态,齐宣想着总得给哥们散散心,于是就使劲捣鼓,好不容易约出来喝顿酒呢,结果大家喝酒都喝大了,几杯威士忌shot下去,兴致一回,喊着闹着把酒令也搬上了桌,输了的,就惩罚喊一年别称。
结果显而易见,梁思齐输了。
齐宣哪是能被糊弄的,酒是喝蒙了,刀刀这个名儿是记下了。
每次在画室来回喊“刀刀”,生怕人听不见似的,甚至在梁思齐没和陆止分手前,在人对象前也喊过。
“对了,和邮差说了么,这次把信送门口。”
“当然了,不然你觉得我在画室里每天都这是在玩儿么。”“邮差说不管这事儿,信封多了就自己安个箱子,他也不用每次塞在那个用了千八百次的快递箱里。”
“说来,你们这种老年人的写信方式能改改么?”
“不能。”
“那你们要不见个面?”
“不见。”
“就写信么?你俩搁这儿酸唧唧的谈文艺恋爱啊。我挂了啊。”
“你去哪儿?”
“我的好哥们,给你安新箱子啊。”齐宣贫起来就没个把门的,“换个铁箱子把你也关进去算了。”
齐宣是梁思齐在国内认识的,十几年的老朋友。当时一个艺术班学艺考的,齐宣翘了好几节课,最后班级里排不上位子,只能和最后一排的梁思齐挨着坐。
但怎么说,齐宣也没心思学,最后艺考没考上好的,家里有点钱就送出国了。最开始去了法国不适应,倒是谈风花雪月了好几个女生,气的家里要断绝关系,到最后,看到梁思齐在葡萄牙,还办了一个画室,直接辍学就屁颠屁颠跟着来了,也算给家里一个交待。
人不错,但就是在梁思齐看来闹腾。所以很多时候,梁思齐就让他对接一些客户单子,毕竟人活络,捧人的嘴巴在社会上总不会吃亏。
梁思齐在马德里待了一天,紧赶慢赶,也在傍晚到了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说到底,欧洲这些国家还是距离近,出个国就跟跨个省一样。
他的工作室靠近奥古斯塔。
繁华的市中心,拜赛区一路往前走,就是开阔的广场,能见到成群的海鸥。以前和陆止在一起的时候,俩人会沿着那里的公交轨道,沿着落日余晖的方向,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一个多月没回来,画室自然落了点灰,他爱干净,一样的白衬衫都能有十几件,一点点脏污和线头都不能出现。
几周后的春节前夕,那天他拿了陆止的回信后,又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之前常戴的鸭舌帽被扔到了箱子里,和一些没抽完的烟盒混在一起。除此以外,梁思齐把所有和陆止有关的东西,都放进了一个垃圾箱里,不管有没有用,总之一切与陆止有关的,与他能扔就扔。除了——
一副不怎么用作正途的手铐。
这个玩意儿,梁思齐都不知道那天他们怎么能单纯戴了下,就能来感觉。
甚至地点是在画室。
细白的手腕外套着手铐,像宣告、或者说承认一种控制关系。梁思齐至今还记得,他细白的手腕套进去的、冰凉的质地。
怎么说呢,在粗黑质地的金属衬托下,宛如一种正在进行的仪式,层层破开到了最后一层。
那天他和陆止做了很久,久到日落日升都没有了边界,只能透过手铐的缝儿,见到一点时间的流逝。收拾到最后,梁思齐还是没有丢弃手铐,他放在了桌上,就在这时,瞥见了第58封回信。
梁思齐把信纸一点点摊开,看到朝思暮想的,那个笔友的消息。
致Luke Liang
收到了你的明信片,很开心,巴塞罗那的圣家堂很漂亮。等完成的时候,和你约定一起去看,之前我和你说过,阳光透过玻璃,五颜六色的样子一定很美。
这两周我去了南葡的Sagres,看到了成片的海鸥和日落。
有一只海鸥甚至受伤了,腿上绑了一根链子,看得出来捡他回去的主人希望他养好伤。我一直以为海鸥喜欢自由,但着一根枷锁绑上的时候,海鸥也没有过多反抗。
很神奇,你说这是为什么?
写点带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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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