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结束了,时间开始正向顺延,她的世界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
终于,他在她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柯治始终皱着眉头,他的心里同她一样酸涩,百感交集。
年轻时候的自己,怀着一腔热血,少年心思简单。
对“喜欢”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只知道她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她笑起来总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呵护她,对她好一点。
那个时候的柯治,对冉澹很好,好到让别的小朋友羡慕嫉妒,好到让大人们调侃他们注定是一家人。
柯治有时候自己也会怀疑自己为什么单单就对她一个人好。
神经大条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冉澹一直以来都被自己的父母宠着,冉宣岚和楚芝铃对他也很好,自然也不能让人家的闺女吃亏。
冉澹为什么老是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大概也是因为他对她好。
她的小名叫“澹澹。”
他后来也跟着叫“澹澹”,因为她对他来说是单单独一个。
柯治握着她的手,渐渐转为十指交缠,中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整日见着的不觉然,等真正分别后,一天两天…… 唯有思念最表人心。
重逢的那一眼,柯治心里比谁都感到庆幸。
在塔屿有个说法,来到塔屿的人都为了去到彼岸岛,现实意义里去寻找自己的彼岸。
海上漂泊几年,只有见到冉澹的时候,柯治才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彼岸。
他由心地说:“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连跟正常人一样正常行走都做不到。”
“我不介意。”冉澹眼角泛红,眼眶盈着热泪,“于我而言,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天大的幸运。”
她曾经连最不愿接受的结果都被迫接受过。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柯治见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再做劝导的思想工作。
半玩笑半神秘地说:“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勾起冉澹心里的好奇心:“什么?”
他故作认真地说:“这间屋子不隔音。”
倏地一下,冉澹脸上的表情扭成一团。
不隔音!
那岂不是说她和凌札打的电话……他全都听到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打电话的时候,打探着:“一点不隔音吗?”
柯治点下头,让她心灰意冷,他还揣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冉澹觉得自己半个魂儿都要没了。
好在,柯治还有些人性,安慰道:“放心,你没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仔细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好凌札电话里说的话没被听见,不然心思全暴露了。
“你再睡会儿,我先去做饭。”
“等一下。”
冉澹叫住他,睁着无辜的双眼,双手紧紧抠住被子,面色平静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吗?”
柯治反问道:“你怎么看待和好?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冉澹抿抿唇,改换话术说:“那我们现在能和以前一样吗?”
沉默的时间里,冉澹心里打着鼓。
她不奢求更多,只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回到以前那样,至少别像现在这么,看上去显得太过生疏僵硬。
柯治蹙下眉头,很快舒展开:“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尽量调整自己。”
冉澹愣了愣,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没等她的疑惑得到解释,柯治已经出了门,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反复斟酌。
当冶氢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冉澹起床出去。
厨房里飘出的饭香让人心里暖暖的。
冶氢罕见的没帮忙,站在厨房的角落里和柯治聊着天。
“明天船就要出发了,留下的乘客还是和前几年一样,寥寥无几。”
柯治坐在轮椅上,专注盯着面前沸腾的锅,食指轻轻敲打着把手,几分心不在焉。
“不过也是。”冶氢双手抱胸,略带嘲讽道:“要在海上待十天半个月大部分人都受不住,去了还得考虑回程的问题,耽误的功夫耗下来差不多要两个月时间,大部分人还是没那么闲。”
“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想法。”柯治缓缓开口。
“行,我不说。”冶氢立马端正态度:“不过冉澹还没退票,她真的打算去?”
柯治“嗯”一声。
“佩服。”冶氢竖起大拇指,保证道:“你放心,你不在我也会好好照顾冉澹的。”
柯治没说话。
冉澹站在墙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眼神微暗。
冶氢的意思是,柯治不会上船了吗?
冶氢没注意到有人站在外面,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好在越斯年回来了,你趁这次好好休息一下,顺便让越斯年多帮你看看,说不定等我从岛上回来你的腿就好了,还记得你刚受伤那两年,所有的医生都诊断你这双腿没有康复的可能,没曾想遇到越斯年后还能试着站起来了。”
“多亏了他。”柯治认同道。
腿受伤的那段日子,大概会成为柯治这一辈子都不愿回想的时间。
对一个刚走出家庭,来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兢兢业业,刻苦训练,一身气力和激情正愁没处使,除晚上睡前会想家,想家乡的人之外,白天依旧活力四射。
直到双眼受伤被医生诊断出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时,对正值少年青春的柯治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越斯年的到来,才逐渐让他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冶氢偏下头,余光瞄到外面的身影,漫不经心问道:“你不上船的事有和冉澹说吗?”
冉澹身体微僵。
她清楚听到柯治说。
“没有,不需要告诉她。”
冶氢有些意外,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回答,疑惑问:“为什么?我看冉澹对你还是挺上心的。”
厨房的人握紧双手,同样好奇他的回答。
几秒后,柯治的声音再度响起,掺杂着些许冷意:“她有她要走的路。”
霎时间,空气被时间短暂冻结,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掌心的刺痛感使得心脏微麻。
冉澹走出墙后,刻意弄出响动让里面的人能够听见。
和冶氢对视一眼,礼貌性笑笑,目光转而挪向柯治的后脑勺,故作轻松地问:“饭好了吗?我有点饿了。”
她假装不在意揭过刚刚的话题。
其实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吃了一大碗。
低着头吃饭的时候,心里想着柯治做的饭要比她做的好吃得多。
小的时候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似乎什么都会。
大了也一样如此,她始终跟不上他。
也不难怀疑凌札为什么能够轻易看透冉澹的真实想法。
大学四年,她了解到的冉澹,是一个只会钻死脑筋,没什么探索欲的人。
她很少对外界的事物产生好奇,只会抱有一个目的一股脑走下去,哪怕头破血流,绷紧身体也要走到底看看自己是对是错。
大抵是她鲜少一言不发,气氛沉默得让人不太适应。
冶氢没多想,以为是生病的原因,人不愿意说话也正常。
他大大方方主动开口:“明天就要出发了,冉澹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我可以出去帮你买回来。”
冉澹放下筷子,掀眼看他,“没什么要买的。”
“那你有没有想吃的?”冶氢追着问。
冉澹抿唇微笑,摇摇头:“没有。”
“好吧。”
冶氢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种想挣表现别人不给他机会的感觉。
冉澹见他一下蔫了,想了想说:“要不晚上去野食吧?我有点想吃陈叔做的饭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瞧眼柯治。
视线撞上的瞬间,心跳节奏不自觉的加快。
“可以啊!”冶氢答应下来:“上次去没和陈叔说,现在我就和陈叔提前说一声,让他晚上准备炖锅鱼汤。”
“不用提前准备的。”冉澹反倒不太好意思。
冶氢笑着说:“没事,刚好我也想喝鱼汤,陈叔炖得鱼汤味道很鲜,现在时间还早,我一会儿就去钓鱼给他送过去。”
说完,冶氢一点不嫌麻烦的收拾起碗筷来。
他在这个家一点不拘谨,一番动作做下来,如同一家人一般,所有事所有话都显得十分自然。
晚上驱车去“野食”的路上风很大,椰树叶被吹得像风车似地摆动着。
冶氢开车聊着他下午钓了多少鱼,全都放在陈叔那里养着。
柯治中途插了一句:“行李收拾好了吗?”
先前的话题戛然而止,冉澹笑意微敛,点头说:“收拾得差不多了。”
柯治看向前方,对着冶氢交代道:“明天记得早点过来。”
“好。”
时间快得不敢相信,明明上班的时候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漫长,一出来玩怎么时间就变快了呢?
明天早上十点船启程,冉澹其实很想问柯治,他真的不会去吗?
又想到他留下是为了治好自己的双腿,她不能出于私心去改变他的想法,最终还是选择不问。
陈叔一看到柯治就欢喜的不得了,两人像极了忘年交,有说不完的话。
“冶氢打电话说你们晚上要来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你们来得时间正正好,我去把鱼汤端出来。”
冶氢走在前头,一点不客气:“我去端菜。”
没一会儿,四人围着小方桌坐下,桌子不算大,菜还是摆得满满当当,看得出来陈叔每次做饭都是花了心思的。
陈叔做饭的手艺偏家常菜的味道,加上环境和特别的人,给人一种舒适,时间都慢下来的感觉。
还没开始吃饭,冶氢偷摸着跑到陈叔家里拿出几瓶酒,气得陈叔跳起来狠狠拍了下他的肩。
冶氢毫不在意,把酒打开给每人倒上一杯,到冉澹面前的时候还推荐道:“这是陈叔自己酿得花酒,味道很香,喝了还美容养颜,你尝尝。”
冉澹眼睛亮着光:“真的假的?”
陈叔瞪了冶氢一眼,嗔怪道:“妹子,你别听冶氢这臭小子瞎说,我这酒美容养颜算不上,不过味道确实不错,之前还有客人尝了一口想把我这酒全买了去,我都没舍得。”
一听陈叔这么说,冉澹迫不及待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前闻闻。
味道确实如陈叔所言闻着很香,光是闻,就好像见到了漫山遍野盛开的樱花,芳香扑鼻。
嘴唇张开,准备尝一口,被柯治淡淡提了一句:“你感冒还没好全。”
酒杯都递到嘴边了,硬生生被拦了下来。
冉澹实在有些嘴馋,两眼一眨,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声音跟着软了几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喝一口应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