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时,冉澹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仅如此,视线朦胧中,隐隐约约瞧见柯治皱起的眉头。
她赶忙侧过身抬手抹掉眼泪存在过的痕迹,一边解释:“不好意思,刚刚切洋葱被熏到了。”
可她切好的菜里没有洋葱。
吃饭的时候,冉澹趁着夹菜的过程中,总是忍不住偷瞄柯治。
“看什么?”
被他抓到自己的小动作后,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一瞬的慌乱将她的“罪行”揭露的无处遁形。
冉澹轻咳一声,“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训练做得怎么样?我听张姨说你走得很早。”
“还行。”柯治漫不经心地答。
“还行是不是有希望的意思!”冉澹两眼亮起光,声调都拔高了不少。
柯治暼她一眼:“你很高兴?”
“当然。”冉澹盯着桌上炒得全素宴,由衷地说:“你要是能够康复,我以后哪怕顿顿吃素,没有肉也没关系。”
柯治淡淡的,极为不经意地拆穿:“你确定你不是只会炒这几样菜?”
番茄炒蛋,土豆丝,炒白菜,青菜汤……
做法上应该算得上是比较简单容易的几道菜。
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外加番茄炒蛋的蛋有点糊了,部分番茄还是半生不熟的。
冉澹尴尬地不吭声。
的确,她平时不怎么做饭,从小到大几乎在自己家吃过饭,更别提自己做饭了。
小时候就跑去柯治家蹭饭,大了就吃学校食堂,上班就在工作单位吃,平时不是吃外卖就是在外面吃。
家里几乎很少开火。
她今天也不知怎的心血来潮,突然想做饭了。
吃饭到现在,她拢共就夹了四次菜,一个菜味道尝了一遍,实在吃不下去才借着说话的由头放下筷子。
眼看柯治抬手还要去夹菜,冉澹试图阻止他:“不好吃就别吃了,我给你点外卖。”
柯治夹起土豆丝,细细品味着,认真点评道:“也没有不好吃,就是没味儿。”
冉澹撑着额头,她记着这道菜好像没放盐。
“塔屿点不了外卖。”
柯治最后补上一刀,刺得生疼,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眼睁睁看着柯治把剩下的菜都吃完了,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冉澹甚至松了一口气。
庆幸自己好在炒的分量不多,不然怕柯治吃完又得去越斯年那儿一趟。
“碗放着等冶氢来洗,你陪我出去走走。”
柯治叫住准备收拾的冉澹。
“不太好吧。”冉澹有些犹豫。
没叫冶氢吃饭就算了,还要把吃完的碗放着他来洗。
柯治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这已经成为了他和冶氢之间的常态。
不过既然冉澹说了,他还是打消了让冶氢洗碗的想法,而是和冉澹商量:“你把碗收拾进去,我来洗。”
“不用。”
冉澹再次拒绝:“我来洗就好。”
毕竟她住在这儿也是白吃白喝的,啥活儿也不干怎么能行,更何况就是做个饭洗个碗这种小事。
“听话!”柯治的性子同样执拗,“在我这儿没有女孩子必须做饭洗碗的规矩,放着我来。”
他的态度太过强势,要是再争来争去可能真的就要生气了。
“好吧。”
冉澹勉强答应下来,帮着把碗收拾进去,放进洗碗槽中。
待她把桌面收拾好,回头一看,柯治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纯黑色的T恤衫,露出健壮有力的手臂,双手在水龙头下沾着泡沫,使用擦碗布刷着碗。
没一会儿,碗筷已经被他整洁地摆放回原位。
冉澹站在他身后,悄悄观察着他。
心里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吗?
看着看着不禁入了神。
“出去走走吗?”
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回过神,柯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她面前。
“好啊!”
反应慢半拍的答应下来。
出了小区,冉澹忽然想到,“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嘴角扬起。
暖风扑在身上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小村庄,夏日里骄阳肆意,哪怕到了晚上风也在发烫。
柯治默着不吭声,冉澹喃喃道:“冶氢不在安静了许多。”
“你想他在?”
冉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小声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街上有人驾着一辆堆着货物的三轮车沿路售卖,嘴里大声嚷嚷着吸引着路人。
冉澹说话的时候刚好与售卖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不知道柯治有没有听到。
“你后天就要登船了。”
冉澹看周边热闹看得正起劲,柯治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心一下好像沉了下来。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她感叹道。
在塔屿待得这段时间,一切事物都被放慢了,生活得到一个很好的沉淀。
完全的忘我,找到自我,成为自我。
大学毕业后生活看似过得规律,有自己的工作,身边有朋友,回到家一个人。
稳定且一成不变的。
没什么激情。
也是因为这样,凌札嘴里老嚷嚷让她赶紧找个男朋友。
一个人久了,如若不培养新的兴趣爱好,日子难免越过越乏味。
冉澹也发自内心地问过让她:“有了男朋友日子就会变得有趣起来吗?”
凌札语气认真,提醒道:“你要找的不仅仅是‘男朋友’这个身份,而是一个你认可,你对他有感情,且他同样认可你,真诚的对待你。生活不可能随时随地都是有趣的,两个人日子过久了同样会觉得无趣,但两个人一起创造出有趣的事要比一个人容易很多。”
来到塔屿之后,冉澹才逐渐体会到日子变得有趣起来。
哪怕每天无所事事,日子过得稀松平常,也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眼看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冉澹还有些舍不得。
海天一角最后一缕光线被海水淹没。
“船上我给你留了一间房,到时候我让冶氢把房卡给你。”
“好。”
过了几秒,冉澹才想起来问:“船上的房间不是已经被订完了吗?怎么还有空的房间。”
柯治目视前方,对他来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早已稀松平常。
“去彼岸岛的乘客有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退了票,购买了回程的票。”
冉澹控制不住地惊讶:“为什么?”
柯治抬了下手,瞧着正在大街上游走的人,“每个人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不管去什么地方也好,抱有的心思和目的也各不相同。”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转而定在她的脸上。
“你如果想退票还来得及。”
冉澹瞳孔微震,柯治在说这句话时,望着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了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提及心思和目的的时候,他指向的人里也有她的存在。
出来是笑意盈盈的,回去整个人就焉了。
冉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最后实在受不了坐起身,叹一口气。
门外突然传出动静,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关门的声音,绷直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又把她吓了一跳,担心吵到柯治,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接通电话。
“这么晚还没睡呢?”凌札大声问道。
冉澹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晚还给我打电话。”
“你声音怎么听起来闷闷的?感冒了?”
“没有。”
冉澹掀开被子深吸一口气,又躲了进去。
听到凌札那边环境太吵,她好奇道:“你在外面?”
“是啊,公司团建,出来唱歌了。”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凌札嘿嘿笑两声:“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唱歌又轮不上我,我也不想跟他们挤,索性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你喝酒了?”冉澹皱眉追问。
凌札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天,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夹着弯弯的月亮。
“喝了一点点。”
冉澹钻出被子,靠在床头,声音放得很轻,“要不要我叫人来接你。”
“不用。”凌札果断拒绝, “冉澹。”
她轻轻地叫她的全名。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冉澹“嗯”了声,耐心等着她说后面没说完的话。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轰地一下,冉澹觉得自己像是被电了,短暂地耳鸣声使得她无法正常思考,大脑和身体麻木到无法动弹。
一道刺目的闪电闪过,霎时间把屋内照得惨白。
滚动的闷雷声似乎预知着今晚即将被冲刷的世界。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你这次出去不单单是旅游,是想试着找一下那个人存在的痕迹。”
冉澹咬着唇,举着手机的手早已僵硬。
随着闪电和雷声的到来,屋内被热气包裹,导致呼吸不畅,洗完澡的身上也逐渐沁出一层汗液。
湿湿黏黏的,难以挣脱。
找了好半天,冉澹才终于从这偌大磅礴的宇宙中找回自己的意识。
思考之余,她无奈苦笑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我没放弃不是吗?”
是啊!
她差点把自己骗过去了。
身边不少人问她为什么选择去这么远的地方旅游,而且选择一个人。
她只是说第一次出去旅游,想去一个远且特殊的地方。
但是心里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事业看似稳定的她,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大概是从得知柯治离世这个消息开始的。
柯治有自己的梦想,得知他要为了梦想选择离开家,离开村庄,离开她的时候。
纵有万般不舍,她还是选择了藏起自己那隐隐荡漾的心思,尊重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