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看出她的为难,眼里的光黯淡两秒,抬手抹了把鼻子,强颜欢笑道:“瞧我,瞎操心都乱了阵脚了,你和小治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做长辈的应该信任你们才是,包子快凉了,你抓紧时间吃。”
冉澹坐下嘴里含着包子,缓慢咀嚼中,多少有些食之无味。
张姨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给柯治打扫房间,没一会儿她从房间里出来在。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吗?”冉澹讶异道。
张姨一脸欣慰:“小治房间根本不乱,加上他很少在家住,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给自己倒杯水在对面坐下问:“小治说了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斯年那儿,你在家待着会不会无聊?要不我陪你出去转转?”
“不用了张姨,我等会儿自己在附近转转就行。”
张姨也没勉强,“好,那我先去菜市场买点菜。”
中午的时候冉澹随便在外面吃了一碗抄手,中途拿起手机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每次见消息列表空荡荡的时候就无语地叹气。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你回请孟明然吃饭感觉怎么样?”
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着,接通凌札的电话,她开门见山就聊到孟明然。
冉澹故作严肃地说:“你要是再提孟明然就别给我打电话了,干脆给他打电话得了。”
凌札连忙哄道:“宝贝别生气啊,我不是关心你吗?”
“你关心我什么了?”冉澹回怼:“你与其关心我和孟明然怎么样,还不如关心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钱花。”
“这些轮不到我操心,我相信你在吃和用钱方面不会亏待自己。”
“……”
上眼皮微微抖动一些。
冉澹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我可谢谢你!
闺蜜多年,凌札向来是有话直说,这次遇到孟明然,她发自肺腑感慨道:“本来我以为你和孟明然这一次重逢后能有个好的走向,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跟个闷葫芦似的,油盐不进。”
“我不喜欢他。”
有关孟明然事的已经谈论有一阵子了,冉澹首次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凌札话还没说完又尽数吞了回去,试探着问:“那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冉澹平静地说:“吃饭那天晚上知道的。”
大学的时候她的专注力大多数都在学习上,有关感情,确实不怎么上心,那时候脑子里也的确没去想这方面的事。
就连凌札大学时也谈了一个男朋友,时间不算长。
她有见过凌札晚上在宿舍里打扮的精致漂亮时的模样,一边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边对旁边正在埋头苦读的冉澹问:“我美吗?”
“唉,没事,不谈恋爱不结婚也没啥,我不也没谈吗大不了等以后我俩年纪大了,去一家养老院,还能有个照应。”凌札画风一转,反倒安慰起来。
冉澹失笑,配合道:“好。”
“不过……”凌札想到什么,“前两天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
冉澹眉头轻蹙:“她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
“她问我,你这次出去旅游,是不是为了一个人?”
风悄无声息掠过她的身旁,手无意识地抓紧衣角,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与血液交缠,流淌。
凌札小心翼翼,字字清晰在她耳旁轻声地说:“澹澹,我也想问,你选择去那里,是不是就是想见到那个人?”
紧紧抿住的嘴唇,听到每一个字是时眼里无可自抑颤抖着的光,被揉成皱皱巴巴的衣角,阳光之下,模糊了一遍又一遍的风景,以及那不断环绕的声音和不同以往的心跳。
所有异常的反应,仿佛都在告诉她。
她不可违逆的心,早已移交给了一个人。
“冉澹?”
刺眼的光狠狠灼伤她的眼,一道声音将她拉扯回现实。
随着声音的方向偏头看去。
张雅确认是她后在人群中朝她挥一挥手,加快脚步过来。
“澹澹,你怎么不说话?”凌札问道。
冉澹嘴唇微张,说出的话听起来没什么精气神:“遇见个朋友,晚点回去再跟你说。”
凌札没有她遇见的“朋友”是谁,很有分寸感的结束话题。
“好。”
电话挂断时张雅刚好走到她面前。
脸上的憔悴感被笑意掩盖。
“好巧啊,我还以为下船后我们不会再遇见了。”
“是啊,好巧。”
她附和道,抬眼看向张雅身后。
“不用找了,我已经和乔论安分手了。”
张雅的笑里多了几分强装淡定的苦涩。
冉澹看向她。
她像是在倾诉,也像是在自我确定。
两人沿着海边走,脚踩进湿软的沙滩里,再抬脚,鞋的边缘裹满了细沙,紧紧黏在上面。
其他沙砾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有趣又好玩。
于是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愈发沉重。
张雅是脱了鞋走的,光着脚,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轻盈。
她满不在乎的将鞋甩到岸边,像是打算好了不回头,丝毫不担心那双鞋会去到什么地方。
海浪声灌到耳边,掩盖了欢笑和失落。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和乔论安分手是迟早的事。”
冉澹看向她时,眼里多了几分看不懂的情绪。
她们走着,一切事物明明在后退,她们却好像停留在原地。
“我和他的差距太大,注定成不了一条路上的人。”张雅自嘲道:“很可笑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和他在一起是我违背自己做出的选择。”
张雅说,来塔屿就是为了和乔论安再待一段时间。
她听乔论安提过无数次,等毕业了,他就要回到塔屿,打算以后就在塔屿工作,留下来,陪着他的父母。
乔论安念家,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加上他又是塔屿本地人,如若回来,工作不会太差。
他憧憬着和张雅一起回到塔屿,等工作稳定后就结婚,他负责买车买房,张雅可以尽情做她想做的事。
可是张雅说,如果乔论安真的了解她,就知道,她不可能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一辈子。
乔论安有很好的文化底蕴,她计划着两人能出国留学,有关结婚生子,有关一辈子,她没能想那么远。
她只知道,自己还想多看看世界。
说到底,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
他们都想把对方拉到自己的这条路上,可偏偏这条路早晚会走到分叉口,终究免不了分别。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我也不想改变他的决定。”
张雅抬眼,眼睫轻颤,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蓝。
“我喜欢他,欣赏他,我希望他能做他喜欢的事。”她轻轻叹气:“可我也不希望自己忘了最初喜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的家乡很美,我用眼睛记住了。”
留在了心底。
等再翻出来时,或许早已模糊泛黄,又或许……崭新依旧。
张雅最后也没有回头去取那双鞋,下定决心般要让它永远留在这儿。
和冉澹分别时,她说:“我订了返程的船票,本来我想着都走到这儿,要不也去彼岸岛看看,不过我刚好收到了留学申请通过的邮件。”
她不好意思笑笑,背对着大海和阳光,笑容依旧灿烂。
“看来我的脚步注定要在这里停止。”
冉澹没有给她什么意见和想法,只是真诚地祝福她。
“祝你前途光明。”
“你也是。”
回到柯治家,扫了眼玄关,柯治的拖鞋放在原处。
他还没有回来。
已经快八点了,外面的天几近全黑的状态。
冉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问一下,考虑到他万一在康复训练,怕打断他的节奏。
纠结了有两分钟,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从冰箱里拿出前两天买来的菜,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儿。
柯治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浑然不觉。
“在做什么?”
直到他出声把冉澹吓到,手里拿着的盘子差点摔到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张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柯治扶着轮椅打着颤试着站起来,冉澹吓得连忙放下盘子想伸手去扶他,当看到他完全站直身子的那一刻,她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身体的血液好似在沸腾,心里缠着一条条荆棘让她疼痛难捱。
看上去他的确是站起来了,换作冶氢在场,或许会为他感到欢呼雀跃。
但只有冉澹看得清楚,柯治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臂力在支撑。
柯治面色如常,好像毫不在意自己到底费了多大的劲,多大的毅力,才能有现在的样子。
在她面前站起来。
脊背完全挺直的状态。
双脚并拢,如若不是那双手必须要依靠轮椅作为支撑。
冉澹猜想,此刻的他应该呈现出来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标准的军式站姿。
“在做什么?”他语气平静地重复。
“在……”冉澹的气息被打乱,“在炒菜。”
柯治扫了一眼她身后切好放在盘子里的菜。
视线短暂的离开她,又重新转到她身上,隔着两步的距离。
他大概估摸着:“你好像长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