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第77章 77

栾叶坐在台阶上，看着对面消防队大门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侧头问：“我不问你，所以你不说，还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当然是支持你回来，但你从依山大队已经离开两年多，这期间消防改革和制度的变化，我们都知道是很大的，所以你要回到这支队伍前，还需要审核与考试这两道关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钟越决定回到依山的念想是在张阳望牺牲后越来越重，从开始的摇摆不定到现在坚定决心，一心想要回去，否则也不会晚上还和栾叶在外面。

深夜的消防大队应该早已将灯关掉，可现在每一个房间都有光亮，守门人站在门口默默无声地擦着眼泪，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哭泣。

钟越淡定道：“叶子，我想要回去，现在的我可以算得上无坚不摧，在面对死亡不会胆怯，张阳望的尸体我看了，和徐朋牺牲后的尸状一模一样，我没有觉得恶心，眼睛看的尸骨，脑子里却是记忆里的他。”

“领导在台上致辞，壮举两个字深深印刻在我的脑中，他们是英雄，是所有人的骄傲，依山地理位置并不算复杂，可这一片区域往四周延长接近两百七十公里，全都是山，虽然有村庄，但人不多，交通、通讯、人力，都是缺少的，依山大队的建立和坚持是因为这些。”

“张阳望和苏指导离开，刘指导患阿尔茨海默病，现在队里全都是二十三四的孩子，真正的实战经验还和你匮乏，我回去不仅仅是想要帮助，更多的是要通过新改革后的消防考试，将学到的新知识运动到打火中，从实践中得到真理和发展。”

“消防队伍有时不起眼，但有时会因为队员的牺牲在大众面前短暂的出现，尤其是森林消防这一支队伍，我刚入军队，来到依山前，以为是L市消防支队，没想到会是森林消防，那时车上七八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两年是在这样的队伍下生活、训练和灭火。”

栾叶瞧着认真说话的钟越，在确认自己的想法和他的内心后，突然笑开怀说：“你既然都已经把决定做好了，为什么还要再问我？就和夏夏说的那样，你们问，其实不是怕拒绝，我们也不会反对，你们求的是心安理得。”

说着靠在他肩膀上，双脚放在下一年一层台阶，“如果是你们一个人，决定想做就做，不管冲动还是确切，都没有关系，但你们现在不是一个人，有了家庭就会顾虑，我可以理解，家庭它不是一个绳索，不能把你牢牢地困在原地一动不动，所以你应该像天空飞翔的鸟一样，竭尽全力展开自己的翅膀。”

“最开始我会纠结，但身边有一个鲜明的例子在眼前，是夏夏，她和我说了依山大队很多消防员的故事，也从最根本的原因讲述，为什么到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奋战在一线，两年结束决定继续留下来，也有离开了又回来，因为自己的心。”

“你自己病了的那段时间，对火的抗拒抵触是很高的，可现在你回到了那个最真实的字迹，所有人不得不承认，你在这个队伍中有着至关重要，说句很真切的话，不是消防队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消防事业。”

“我希望你是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做喜欢的事情，而你之前那句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在这里面找到了自己毕生所做的唯一一件事，这很令人高兴和觉得幸运。”

漫长的寒冬，让栾叶面对春天的到来是焦虑的，久到睁开眼就是白雪皑皑和无数个零下的天气，心会随着十五和季节而改变，悲伤的夜晚不知不觉到来，后面二楼的房灯还开着，到了这一天，也只是永远铭记。

“没关系啊，我一直很喜欢夏夏之前对张阳望的那句表白，等待是心甘情愿的，时间虽然过得很快，但是回转头会看见我在原地默默守候，所以不要犹豫局促。”

栾叶右手的手掌心覆盖在他左手的手背，温热到她不自觉的十指紧扣，想要更加温暖一些，寒冷的夜晚，肌肤的触碰将她变得温热，心被暖意围绕怀住，凝视地面上两人的影子，“推动自己前行的，是对方的鼓励和言语上的力量，你需要我的支持，所以才会在独处的时候问我，现在我的回答你是满意的，所以不需要顾虑，向前走，永远的往前走，在消防这条路上坚持下去，成为所有人的榜样，就像程星传那样，不和他都成为消防大队的传说，但成为所有人可以依靠的对象，所有人相信的人，这就够了。”

“喜欢和相爱这就足够了，不用觉得愧疚，谁也不欠谁，话讲开，支持你前进，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事情，虽然是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但在我这里并没有分别，依旧还在对方身边，人生很长，就算你花三十年在事业上，剩余的时间也属于我，不是吗？”

还没有去行动，栾叶已经想象到将来的自己会怎么样，和夏夏坐在二楼的包厢内，吹着不同时节的风，会看见河面雨滴溅起，幸福时间变成回忆，除了思念还会有遗憾，不会躲避这种情绪。

钟越低头在她额前亲吻，眉眼中的忧愁不见了，却出现复杂的情绪，胸腔的热血因为她这些话再次出现，感谢和激动的心让他将人抱住，微笑诚恳道：“谢谢。”

两个字包含了许多，谢谢她的理解和鼓励，谢谢她的包容和肯定，谢谢她的决定和言语，成就和决定只在一瞬间。

都不想要渐行渐远，都去为对方考虑，所以选择紧抓对方的手和用力拥抱，昏暗的光线下，两人不再多说什么，懂得彼此的心，足以跨过千难万险。

闻着衣服上的香味，不知不觉感受到甜蜜，沉迷在其中，栾叶睁着的眼睛合上，眼角堆积的泪水无法再回去，只好慢慢地掉落在大衣上，猛吸鼻子后埋头双眼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腰上的那只手默默握拳。

风用力地朝着树枝吹，刹那间树干上所有叶子都突然散开，在空中各自朝着不同方向飘舞，最后缓慢地降落在地面摩擦，清脆嚓嚓声出现，脚踩在上面瞬间碎掉。

“两个人真好。”姚远感慨道，裹着大衣里面只一眼一件保暖内衣就跑出来，在没有开着空调暖气的大厅呆坐，隔着玻璃看见外面的人，欣慰又担心。

杨林沉默地目睹，沉浸在张阳望的牺牲，这时的他都不像杨连夏，能够很快地想通，反而在自己的怪圈里绕来绕去。

姚远揽着他肩膀安慰道：“你看看，夏夏都比你要好，结果你自己在这里悲伤，一个男的别这样闷不拉几，看开点。”

杨林搂着她叹息道：“这是一个大活人，前一天还开视频，后面人就没了，造化弄人啊，造孽。”

楼下的人彻夜未眠，楼上温暖的房间内，却饱受噩梦的困扰，额头上的虚汗和手心上的印子，让人突然间睁开眼睛，身体微微蜷缩侧身抱着枕头，大梦方醒地打开手机，第一条消息就是火灾通报。

一夜过后，有的顶着黑眼圈，有的埋头沮丧，还有的平静呆坐，栾叶揽着杨连夏的胳膊，一行人开车前往机场，车上气氛始终尴尬。

栾叶头靠在杨连夏肩膀上，小声问：“去我家，先别回去上班。”

“可以。”杨连夏轻声道，手机上的照片已经被她翻无数遍，亮度比较低，栾叶并没有看见。

后备厢里的大箱子，是张阳望所有的遗物，和徐朋他们那一个个小盒子比，东西太多了，他人生中短短的八年都是在依山大队度过，许多美好和快乐中，夹杂着心酸和苦涩。

坐在飞机上，杨连夏很快闭眼入睡，栾叶拿着她手机侧身通过玻璃窗看见外面的天空，和云朵齐平，却一辈子碰不到。

栾叶调整衣服，重新坐回去，摸着钟越的手小心问：“你这段时间要不先回自己家，我想让夏夏和我住在一起，正好这段时间都是晚班，白天可以陪着她。”

栾叶的担心，杨连夏并不知道，也没想过会让她们这么在乎。

钟越任由她指腹在自己手背上触摸，有时候触碰得手臂发麻想要逃离，却还是坚硬地不动，“我都没问题。”

面对好说话的钟越，栾叶算松了口气，嗯了声慢慢等待飞机到达目的地这个时间漫长难熬，最后又在困意中靠着钟越入睡。

白色背景，黑色大字，钟越眼睛认真盯着上面，一字不漏的吸收进脑海中，为了后续的考试做准备。

飞机内空姐的声音让栾叶睁开眼睛，摸着下巴总感觉流口水，见钟越手里拿着纸巾，突然间尴尬又下一秒自在地擦着他衣服，“你肯定捏我的脸了。”

栾叶能够快速的找到问题所在地，钟越这欠手喜欢捏她的脸，到最后口水就流出来。

降落后杨连夏睁开眼，很快地起身，脖子上围巾掉落在地上，弯腰捡起来，栾叶扶着她腰，“慢点，别突然停下来，别人撞到怎么办。”

不怀孕的比怀了孕的还要操心，杨连夏嗯了声往下走，“想喝你们之前做的那个草莓气泡。”

栾叶之前做的草莓酱非常的不成功，可后来有了钟越的帮助，很快顺利的成为店内其中的一种饮品，没有烦恼。

“我来开，正好可以上高架了。”栾叶神气十足，车钥匙被她摔到地面，连心疼的跑过去捡起来，“真无语。”

车库里的车辆多到栾叶找不到自己的车在哪里，晕头转向的带领四个人，最后还是钟越眼尖的发现。

“忘了，这不是想的事情多吗？”栾叶小声地吐槽自己现在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料听见姚远在后面说她：“夏夏怀孕都没有变傻，你怎么变得傻不愣登。”

栾叶扭头朝她翻了个白眼，“干吗？地下车库那么大，我怎么去找，真的是，你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指责完姚远，心中就没气了，趾高气扬地打开车门，坐进去后突然变了副面孔，严谨地看着前方，任由别人和她说话都听不见，小心的姚远在后面一个劲嘲笑她。

“看看她这害怕的样子，开上去高架直接一路开到头，都没有红绿灯，除非变道你看眼后面。”姚远笑道，“之前还说开分店，现在没时间了吧，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钟越没有彻底做决定之前，栾叶已经在市中心的老区街道看中一家门面，本来定金都已经在考虑，因为张阳望这件事耽误，现在是彻底打水漂。

“不开了，守着这一个店就好了，后面钟越要回去，店里还得再招一个人，压力山大，不过现在已经平稳了，我很满意。”良久后栾叶停在红绿灯前才开口，这回答中间相隔二十分钟，姚远无奈地扶额：“我真的是拿你没办法哦，这么久才说话。”

和杨连夏一样，开车都特别谨慎，栾叶踩着油门进入到宽广的大路，距离小镇只剩下两公里，“小心点还是好的，不然这车上那么多人，有事儿怎么办。”

“路边有卖桂花糕的。”杨连夏小声嘀咕，视线渐渐模糊，蹦出来这句话让栾叶突然抓紧方向盘，吞咽口水转弯进入停车场，迅速地停好后开口道：“店里有，去那给你拿。”

几步路就到小店，杨连夏自顾自地走上二楼，姚远很大后面突然拍着自己的脑袋，“不对，东西没弄好，我去。”

姚远脚步飞快的跟在杨连夏后面，不想还是被她先登一步，打开包厢看见桌子上所有的设计图还有画报，她懊恼的低下头，谁都没有想到，她们默默商量的大秘密，是在这样的情况被发现，还是极度悲伤的情绪下。

过去整理为时已晚，姚远仔细打量杨连夏脸色，明面上很平静，就是不知道内心看到这些设计会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