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陛下要去微服私访。她留下一道旨意,令宋相王相暂代她处理政事,便从大渝宫消失了。
没人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去往渤海郡的路上,繁花遍野,草木青青。
谢无晏骑着小黑,虞雪坠坐在他的身前。
小黑比上次相见更加强壮了,一身皮毛油光水亮,肩臀的肌肉结实隆起,驼他们两人绰绰有余。
三月的风柔软温暖,马蹄声踢踢踏踏,虞雪坠举着一束野花,回身凑在谢无晏的鼻端。
“好闻吗大人。”
谢无晏道:“陛下比较香。”
她笑着去捂他的嘴。
“大人能不能说点正经话。”
这一路上她没个正形,谢无晏也没个正形,两人腻腻歪歪地凑在一起,宛若一对游山玩水的小情人。
谢无晏亲亲她的发心,抬头向前看去。
“陛下,渤海郡到了。”
渤海郡沿海,还未入城,空气中便有一股咸涩味,虞雪坠仰头看向渤海郡高大的城墙,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入城门,有守卫盘查。
虞雪坠在马上笑盈盈递出腰牌。
赤金的腰牌正面雕嵌威风金龙,背面一方宝印。
那守卫从腰牌上看不出她的具体身份,但那赤金的飞龙令他猛然一惊。
他急忙弯腰道:“两位贵人稍等,待小的上禀大将军。”
守卫拿着腰牌,转身往城墙上跑。
虞雪坠从小黑身上下来,谢无晏也下马,垂头问她:“陛下不是微服私访么,怎么主动暴露身份了?”
“什么微服私访,那都是蒙骗朝堂的,我此行为何,大人不是晓得吗。”虞雪坠垂下手,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酥麻的痒意蔓延手心,谢无晏牵住她的手,笑道:“微臣晓得,陛下是来看花的。”
“渤海郡这样大,我可不知道那片鸢尾花长在哪里。”虞雪坠继续道,“倒不如让这渤海郡的将守亲自带我们过去。”
“陛下说的是。”谢无晏宠溺一笑。
没多久,那守卫引着一个青年男人从城墙上下来了。
那男人穿着灰色箭衣,劲瘦的腰上掐着革带,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手中正握着那枚赤金腰牌。他走到虞雪坠和谢无晏身边,微微皱眉打量着他们,双手拱起:“渤海郡将守赵星剑见过二位,贵人远道而来,可否告知身份。”
虞雪坠笑眯眯没说话,谢无晏从怀中拿出了他的令牌。
他的令牌正面黑虎,背面清晰写着益州大都督五个字。
赵星剑眉峰扬起,不卑不亢道:“见过谢大都督。二位可否随末将移步一叙?”
城门口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虞雪坠点头,和谢无晏随着他进了城墙边的一处瓦房。
瓦房整洁安静,是赵星剑在城门口安置的临时公所,两人进去,赵星剑请他们坐下,他又朝着谢无晏行了一礼,而后望向虞雪坠。
“不知这位是……”
虞雪坠笑眯眯道:“朕登基那日,似乎邀过渤海大将军入宫观礼,怎的,大将军那日没去么。”
她轻飘飘地揭开了自己的身份。
赵星剑一惊,忙单膝跪地行礼。
“末将赵星剑,见过陛下。”
“起来吧。”
赵星剑起身,那张不拘言笑的俊脸微微绷紧:“陛下登基那日,渤海郡渔民正逢冬捕,末将事务繁忙,一时未得空观礼。”
“哦。”虞雪坠了然,并不怪罪他,“将军不必紧张,百姓事务为先,将军没有做错。”
赵星剑再次躬身谢恩,虞雪坠摆摆手,直奔主题:“将军莫要多礼了,朕这次来渤海郡并无甚要事,只是听闻这边的鸢尾花开得漂亮,想和谢大人来看一看花。将军可知那片鸢尾花生在何处?”
赵星剑垂首回答:“末将知晓,陛下何时前去?”
“就现在。”
赵星剑点头,迅速唤来几个护卫。
虞雪坠交待不许张扬,赵星剑便未宣布陛下来临渤海郡,只将她的身份告知了这些随行的护卫。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护送虞雪坠往渤海郡的海岸行去。
到达海边的时候,已近傍晚。
落日熔金,海浪翻涌,不远处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蓝色花海。
一行人停步,海畔有一座华丽精致的宅邸,此处常有渤海郡的达官贵人前来,这座宅邸是供贵人歇息留宿的地方,于是这里在今夜也成为了陛下的落脚之地。
宅邸里的下人得了消息,早已经将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光可鉴人。
虞雪坠很满意,她对赵星剑吩咐道:“此处不错,将军可以走了。”
赵星剑皱眉道:“末将愿留守在此,护陛下安危。”
“不必了。”虞雪坠笑微微拒绝了,“朕来渤海郡之事隐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此次行程是私事,将军在此可就打扰朕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星剑便不好再留了。他是个干脆利落的人,闻言和虞雪坠行礼,告辞离去。
赵星剑走了,只留下了两个守卫。
宅邸的下人进来服侍,虞雪坠洗去一路的风尘,换了身衣裙走了出来。
谢无晏也冲了凉换了衣裳,他比虞雪坠收拾得快,此时正在庭院中等她。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身,那双深长的眼眸倏地亮了一下。
虞雪坠换了一身正红色的锦绣纱裙,金色腰封束着她细细的腰身,当中串着那枚细腻的雁形白玉,乌发挽三分落七分,浓密的发间簪着春神鸾鸟的金钗,在落日下熠熠生辉。
她轻盈地迈向他,火红色的裙裾扬起,耳下的一对天珠耳坠摇摇晃晃。
谢无晏认出了那对天珠,他的唇角掀起弧度,亦快步迈向她。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他的骨节坚硬,她的掌心柔软。
虞雪坠仰头,望着迤逦的晚霞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大人,我们去看鸢尾花吧。”
“好。”
……
宅邸外是一条幽静的石头小路,穿过小路眼前开阔,海浪从远处撞击着滚滚而来。
这里没有沙子,只有枯瘦嶙峋的礁石。其上一面峭立的断崖,那漫无边际的鸢尾花便开在了断崖下。
阳春三月,鸢尾花开得烂漫灿烈,绚丽的花叶摇曳,仿佛在海浪间落下了一片缤纷翩跹的蓝色蝴蝶。
虞雪坠折下一朵花,映在落日的光辉下。
像是蝴蝶落在了她的手上,谢无晏亦折下一朵,插进了她的鬓边。
海风猎猎吹起她的裙摆,她的发丝在风中缭绕,虞雪坠抚了抚鬓边的鸢尾,含笑问:“大人,好看吗。”
谢无晏道:“陛下好看。”
“我说的是花。”虞雪坠叹息,她扶起裙裾,在花丛中坐了下去。
谢无晏坐在她的身边,两人面朝着大海,看金色的落日缓缓坠落。
海浪翻涌,浪声时轻时沉,夕阳将海面映成了金色,也将虞雪坠的瞳孔映出了深不见底的波澜。
谢无晏的眼睛映着她,两人的发丝被风吹起,飘摇的发丝交织纠缠。
虞雪坠轻声道:“我自小长在京都,并没去过多少地方。人人都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但皇帝独坐高堂,却不能看遍这大好河山。”
“为何不能。”谢无晏牵起她的手,把玩着她莹白的指尖,“只要陛下想,哪里去不得。我愿意陪着陛下去任何地方。”
虞雪坠弯弯的眼睛望向他。
“真的吗。”
“微臣一言九鼎。”谢无晏勾唇笑道。
“陛下若想看雪,我可以陪着陛下去昆仑山,那里冰川纵横,每到冬日便千里冰封,白雪皑皑。”
“陛下若想看水,我可以陪陛下南下益州,那里有一个蓝月谷,谷里的水是蓝色的,清可见底。”
“陛下若想看花,我们从渤海郡离开便下江南,江南的繁花盛开,如今正是好时节。”
虞雪坠托起下巴,眸光映着落日和嫣红的晚霞。
她道:“都好都好。”
“那以后我都陪陛下去。”
“行。”
“陛下还想看什么。”
“还想看瀑布。”
“益州就有瀑布,其名赤水,气势磅礴……陛下还有想看的么。”
“还想看孔明灯。”
“孔明灯随处可见……今夜我放给陛下看?”
“好呀。”
两人坐在鸢尾花中相互倚靠着,断断续续,也不知道说了多久。
这是虞雪坠第一次听见谢无晏说这样多的话。
她含笑听着,回握着他的手。
很快,落日从云端彻底坠落,夜幕降临,气温骤降,翻涌的海变得诡谲黑暗,卷起了凛冽如刀刃的风。
虞雪坠挽着谢无晏,踩着嶙峋的礁石,回到宅邸。
下人摆了晚膳,谢无晏让虞雪坠先用着,从马厩中牵出了小黑。
“大人要去哪。”虞雪坠问。
“天黑了,我去为陛下买孔明灯。”
虞雪坠的眸光露出了惊喜,她踏下台阶,亲自送谢无晏出了宅邸大门。
屋檐下的灯笼为她镶上一层柔和的光线,她站在光下,眼眸中落入了朦胧的春月。
谢无晏的心脏空跳一下。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生起一股隐秘的刺痛来。
这疼痛来得莫名其妙,转瞬即逝。他没有在意,走至她的身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集市就在前头,我很快就能回来。”
“我等你。”虞雪坠的眉眼柔美弯起。
……
谢无晏骑着小黑,在夜色下奔向前方。
赵星剑从宅邸的背面走了出来。
他从未离开,一直都在这里。
“陛下,还要继续吗。”赵星剑静立在虞雪坠身侧,她笑得恬静,面容上没有丝毫肃杀之气。
虞雪坠抬头看看明月,手指拨弄着腰间白玉。
“当然继续。”她温声道,“前面集市上的孔明灯都撤下去了么。”
“是的。”赵星剑道,“若想买到孔明灯,只能去三里外的街市。”
“很好,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布置了。”虞雪坠垂下眼眸,眸中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消散无影。
赵星剑颔首,大步退了下去。
……
谢无晏纵马前行,然而前头集市上竟连一个孔明灯都没找到。
有人告诉他,这个时节买灯,只能去三里外的街市。
谢无晏记挂着虞雪坠,可又不忍看她失望,思虑片刻,他打马奔入了浓黑的夜色之中。
再回来的时候,弦月已经挂上树梢。
他小心翼翼护着薄灯,覆着满身凉气,策马行向宅邸。
可很快,他便撞见了无数惊恐的渔民。那些渔民呼嚎着什么,在混乱中惊惧地往外逃去。
谢无晏的心中倏然一紧。
他正要拉住一个渔民询问发生了何事,宅邸的守卫在这时寻到了他。
“大人不好了!”那守卫满身是血,朝他急迫道,“水匪夜袭!陛下……陛下被水匪抓走了!”
薄灯骤然跌在地上,谢无晏的脸色瞬间雪白。
下章预告:谢狗下线
但没关系,谢疯会归来 _(:>」∠)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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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