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到关山 第5章 不起眼的角落

舒晴听着秦灏远洒脱画下的那个“句点”，最后叹了口气：“唉，好吧，不想了，想也白搭。”她拽过一旁的纸巾擦擦手，“那就先暂时忘掉风月，聊聊正事吧。”

秦灏远吃着炸鸡的手顿一下，表情变得十分难评：“……怎么还有正事啊？”

“啊。”舒晴白他一眼，“怎么不能有正事啊？没正事我至于在公司留到现在，没正事我至于提着垃圾食品来办公室找你？”

秦灏远颇有些哭笑不得：“行吧……什么事？”

“品牌焕新的事。”舒晴掷了纸巾，拿起了手机噼里啪啦的点着，“现在在选agency的阶段，你也帮着一起看看。”

秦灏远有些无语的看了他姐一会儿：“舒总，这不是你们企宣部该管的事儿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舒晴眼都不抬：“瞧你这话说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也太无情了吧。秦楚不是你家的吗？你姓秦还是我姓秦？你不盼着秦楚好吗？你不能帮参谋参谋拿点主意吗？”

“不是。”秦灏远是真挺无奈的，“不是我不肯。主要是，品牌焕新这事儿最开始是大哥要做的，也是你一直在跟进的，我从头到尾也没参与过，候选人来讲标提案的时候我也没听，我也半点这方面的专业知识都没有，你现在要我一起‘看看’，我都不知道我能看什么啊。”

“哎。”舒晴似是操作完，放下了手机，也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自己的事情忙的要命，要不是因为我们实在拿不定主意，我也不想着来麻烦你。只是现在标也讲了几轮了，最后剩下两个，我们是实在选不出来了，这公司里在干活的也就你一个秦家人了，我不找你还能找谁啊。难道要我回去找秦灏然吗？Elena刚怀孕，他现在哪有心情搭理我这点子破事啊。我刚才把两个候选人做的方案文件都发你了，你就当——就当随便看看，不用有什么专业知识，你大哥就有专业知识吗？就直觉，直觉给我个参考意见好了。”

秦灏远也只好拿纸巾擦了手，认命的重新解锁了电脑，点开舒晴刚发过来的文件——他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没可能再继续摆什么“架子”。

只是他嘴上还要本能的顶两句：“你们自己心里就没点偏好吗？大哥不懂，那他就听你的呗，你懂啊。”

舒晴撇撇嘴：“哪有那么简单啊。你自己也不是没选过供应商，你还能不明白吗？各有所长，说的也都有道理，所以才难做选择啊。正是因为我懂，我才很难有个明显的偏好——因为什么都考虑到了啊。而且说实话，从最开始竞标到现在，听了那么多轮了，我都听麻了，整个思维都被局限住了，我团队也是，叽叽喳喳众说纷纭的，根本统一不了意见。大哥也一样，而且他那么多事，精力也有限。所以我就想着，有个fresh eye来帮我看看，说不定能给我点思路呢？”

秦灏远笑着摇摇头，也没再继续跟他姐较劲，挺认真的看了起来。

他看东西细心，速度也慢，舒晴也不打扰他，就坐他对面盘起了手机。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只有新风系统的出风口微微吹着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舒晴朋友圈都几乎刷干，评论都评到好几天前了，秦灏远终于出了声：“看完了。”

舒晴一秒放下手机坐直身子：“怎么样，第一感觉，哪个好？”

“我其实就只来得及看了前面的介绍和策略部分。”秦灏远想了想才开口，“后面案例分享和团队的部分还没看，实在是太长了，我又看的慢，要看完估计天都要亮了。不过你要我现在说的话，我个人的直觉还是觉得第二家更好。”

舒晴神色不变：“说说原因？”

秦灏远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我大概也说不出什么太高深的原因来。不过，单就策略评价，我觉得我看下来还是比较赞同第二家的观点——目前内地和海外需要各自有一套独立的品牌。”

舒晴微微眯了眯眼：“所以你也是觉得，要切割？”

“也不能叫切割吧。”秦灏远笑了，“毕竟目前从业务的角度来说，内地和海外做的事也挺不一样的——大哥在外面是个什么风格你也知道，几乎就搞成了一个start-up，但国内就还挺老牌old-school作风的，不是么？既然如此，强行统一也没什么意义吧。”

舒晴若有所思：“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如果要完全切割，那大哥那边在海外就真成了个start-up了——没有秦楚多年的tracked record做背书，品牌的认知度和信任度要从头开始建立，还挺有难度的。”

秦灏远又咬了根薯条：“这就是你和大哥，哦，还有你们选择的这家agency，需要操心的问题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笑得促狭，不过很快就敛了笑意，“不过，从头开始又有什么不好的，你觉得秦楚这么多年建立的所谓形象，在国内市场是好用，在国外就一定会有人买账么？我们都在国外呆过那么长时间，文化和认知方面的巨大鸿沟有多难跨越，你也不用我来说吧。就好像，”他想了想，“你觉得过往是勋章，但，说不定也是枷锁呢？”

舒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弟好一会儿方道：“感觉你这突然间就有点，大彻大悟的feel了啊。看来那台风……没白吹哈。”

秦灏远笑得颤一下：“什么玩意儿。”他不急不慢的吃完一根薯条，又开口，“而且我也有点私心——如果一定要海内外强行统一，大概率内地是要迁就一下海外的——就像那第一家说的，整体国际化嘛。那我们秦楚，这个这么有意义的名字，我反正是想不出来你们要怎么能好好的传达出去。但你们能舍得不要吗？反正我舍不得。”

“行。”舒晴迅速的收了手机起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感谢小秦总的宝贵时间。我们会再讨论的。我就先回去赶工了。”她笑一下，“其实你要是让我从实操层面来看，我也愿意选第二家——过往的无数次经验告诉我，只有真的合作起来才知道，还是本土企业配合度高，你要和那些global的合作啊，规章流程烦烦琐琐一大堆麻烦死就不说了，就具体做事而言，他们饼是给你画的老大了，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全都是浮在云上，要落起地来，他们才不管你呢。”

秦灏远“哦”一声：“那大哥什么想法呢？”

“他其实个人从策略角度也偏向第二家。只是你知道的，像第一家那种global agency，到底是做了许多年，手里的案例多的眼花缭乱又能给你吹的天花乱坠的，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他们可厉害了。尤其是像现在这样还完全没开始合作的阶段，你说你能从什么角度去评判对方到底行不行呢？最能做‘证明’的，可不就是你过去的‘成功’了么？”

秦灏远挺随意的问：“案例我都还没来得及看——第二家案例不够好么？”

舒晴摇摇头：“也不是说不够好，只是第二家到底成立时间也不算长，规模也不大，大概就是那种，‘boutique’性质的agency吧，定位摆在那，我倒觉得他们挺聪明的——做精不做全嘛，只是说单论可提供案例的数量和多样性，又怎么可能跟人家百年global大公司相比呢。”她说着笑了，“哦，我们还有个原因犹豫，第二家的创始人之一好像还是我们宁中的校友，我和大哥都觉得，是不是该考虑避嫌一下，怕有什么合规上的问题。”

“哦？”秦灏远挑挑眉，“校友？谁啊？”

“路为暄。”舒晴说着又摇摇头，“我和大哥都不认识，好像比我们低几届。这几次竞标他也都没来，他不负责秦楚的case。还是他的合伙人听说我们是宁中的，才提起了这茬。”

“不认识不就得了，哪会有什么合规的问题。校友怎么了？这世界上六度关系下谁和谁都能算熟人，考虑这么多生意还怎么做了。”秦灏远听着“比我们低几届”，忍不住露出了点惊讶的神色，“我以为是学长学姐之类的——怎么还比我们小啊，这么年轻？就当创始人了？”

“嗨，主要是这两公司，从名气和规模上来说确实差的比较远。那我们要选名气和规模都小的那家，肯定得有个非常站得住脚的理由对不对？不然难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瞎解读，觉得我们秦楚就是做熟人生意咯。即使没有合规问题，大哥那个人你也知道，莫名其妙矫情的点一大堆，他不是最在意这个了么。”她解释完一个又飞快跳到了另一个，“年轻当创始人怎么了。他们那公司也确实没创立特别久，不过现在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还少吗？”舒晴不以为然，“早就不是论资历和年龄排辈的年代了。都不用说别人，大哥当CEO的时候才几岁？你自己当小秦总的时候才几岁？哦，虽说你们这情况也算特殊吧——那，保不齐人家也一样呢？家里背景好，再加上自己能干，做个创始人怎么了。”她说着又莫名的兴高采烈起来，“而且听他合伙人说，是个比简介照片上还要帅上好几倍的超级大帅哥哦！他不来负责秦楚，还挺可惜的呢。”

秦灏远笑出了声：“姐，你好歹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颜狗属性能不能稍微收一收啊，你这样，姐夫真的要伤心了。”

舒晴又没忍住白眼：“这有什么的，我看看帅哥欣赏一下美好颜值怎么了？我也没拦着厉宇帆看美女啊是不是？”她“嘿嘿”笑着指了指秦灏远电脑屏幕，“哎，我的天秤弟弟，你应该最懂我的，ppt最后有他们公司全部的团队介绍，有照片的，你去看看，品评一下，看我是不是没夸张——他合伙人说他一点不上镜，而且bio照你也知道的，容易把人照的失真，不过照片已经很绝了。”她说着又开始遗憾，“这样的帅哥怎么就不能是我们那届的呢……”

秦灏远实在是被他姐那一脸花痴的表情逗得哭笑不得，心下也莫名的起了些好奇，不过看着舒晴已经起身站在那好久了却没动，还是出了声提醒他姐：“姐，你先别花痴了，以后要是真合作了，即使他不负责秦楚的项目，也肯定是有机会见真人的。你不是要回去赶工吗？还站着干嘛。”

“哦。”舒晴回过神，“行，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没事也早点撤吧，明天还是一早就有会吧。”

“嗯。”秦灏远目光挪回电脑屏幕，鼠标开始滚动着往下翻幻灯片，想看看让他姐这么“花痴”的帅哥校友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嘴里随意应着，“收拾下就走了。”

幻灯片很快就划到了最后，团队高层的介绍和照片一起出现在了秦灏远的眼前。

他看清了那照片，唇边始终挂着的笑意顿住了，目光落到一边中英文双语简介的名字上，突然就出了声：“姐。”

舒晴已经走到门边了，闻言转头：“嗯？”

然后她听见她弟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响起：“你们做这个决定，还是别参考我的意见了。”

“啊？”舒晴愣住了，这话没头没脑的，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秦灏远从屏幕后抬起头来看她：“要是听了我的，大概还真会有合规问题的。”

“啊？什么？”舒晴更迷茫了，她走回去，站定在秦灏远桌子前。

秦灏远嘴角还是挂着一点淡淡的笑意，他把显示屏转过来朝着舒晴，点了点幻灯片上的人：“Shane，我睡过的。”

舒晴大概花了一分多钟来消化她弟的话，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捂住嘴，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嘹亮跑出来：“我靠！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秦灏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啊。”

“你……”舒晴满眼惊疑未定，“你确定？确定没认错？那个……Bio照，很容易失真的。”

秦灏远还真转过去仔细又看了会儿屏幕，摇摇头：“没认错，不过确实，他不上相，本人比照片好看好几倍，哦，不是，好几十倍吧。”

舒晴还是挺难以置信：“真的真的不会认错？”

秦灏远挺无奈的：“我又不是脸盲。”他又伸手敲了敲屏幕，“而且这不是有名字吗？Shane Lu。”

“我靠……”舒晴的手终于放下来，她还是挺茫然的，又重新一屁股坐回了秦灏远对面的椅子，“这……这也太巧了吧……”

“可说呢。”秦灏远笑一下。

“你……”舒晴看着他，“你倒是挺平静？”

“我是真觉得还好。”秦灏远笑得挺真心实意的，“最开始看到的时候确实也是震惊的，但……”他大概是又想到了那人的那句“说不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你就又意外的碰上了曾经突然就消失不见的他们”，笑意更浓几分，“有萍水相逢的遇见，有心照不宣的分离，也会有始料未及的重逢，这才是人生啊……多有意思呢，是不是？”他甚至冲他姐挑了挑眉，“你刚才不还要照片么？不是还说那么完美的人要就在身边都不敢想就像做白日梦一样么？你看，这不就有了，而且你甚至还早就看到过了，也不用想了，不是白日梦，是不是？”

“哎！”舒晴叹一声，“这谁能想到呢，这是不是也能算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你太文艺了姐。”秦灏远笑出声。

“我只是感慨……感慨啊。”舒晴又叹一次，似是想起了秦灏远的那句“合规问题”，又“哎”了一声，“你说这种情况……能算合规问题吗？毕竟……这完全就是——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啊。”她可能是太震撼了，说话也都不讲究了。

“啧，你说谁是瞎猫谁又是死耗子啊。”秦灏远顶她一句，摇摇头，“这我也不懂了，你去问问合规官吧。”

“我估计管叔也会一脸懵逼的。”舒晴忍不住笑了，“我们管律从事合规行业几十年，也不知有没有遇到过如斯奇葩的事情。”她说着也摇头，思索道，“我问不问管叔且不提，我得琢磨琢磨，而且要是管叔知道了，你觉得他会不跟小舅舅说？你也太低估他们的情谊了。我知道你大概倒也不怕你爸知道这事儿，但到底家里对你的感情生活现在还是个比较‘惊弓之鸟’的状态，而且你们这完全都还是抓瞎的情况，能先不节外生枝肯定还是最好。我现在觉得是这样，我来找你参谋这事儿，本来也就是我一时兴起，今晚看着你正好在线，临时跑过来，是我自己的个人决定，你在给我建议的时候，也完全是个不知情的状态。虽然说现在好巧不巧的就都碰上了吧，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完全抽身的可能——大哥不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吗？那我就让大哥全权做这个决定去。这总赖不着我和你什么事了吧？”

秦灏远“哦”了一声，想了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你觉得大哥不会问你建议？”

“他爱问问，我就说我不知道，没建议，没偏好，都喜欢，我们天秤，博爱，纠结，选择困难，选不出来，不就完了吗。”舒晴不以为然，“他能怎么着，骂我没用？那就让他骂呗。那不好意思，他妹妹就是只有这么点能耐，就是做不了决定，他大不了就开了我我重新去别的资本家手下打工去。”

秦灏远冲他姐竖个大拇指：“你可真行。”

“好说。”舒晴爽快的挥挥手，“我这就回去给大哥踢皮球去。”她说着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那，弟啊，你现在……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人又出现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秦灏远坦荡荡的望着她，“都说了，你们品牌焕新，跟我有什么关系。”

舒晴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此刻能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先行紧着处理眼下的工作：“行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她犹豫了一会儿，“你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你随时找我。”

“知道了，姐，你今晚这门还能不能出了？”秦灏远一手关了电脑，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你不出，我先出了，不早了，真得走了。”

“哎好好好，走了走了，明儿见啊。”舒晴挥挥手，飞快地闪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