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好半天,终于回到坊里,房屋拥挤的好处是庇荫地多,像龙津桥那般便是会暴露在烈日下,也好在她们只是上午出摊,太阳还没这么晒。
推开门便见雪儿守在院门,尾巴摇得欢快朝她们奔来,围着二人打转。
陆萱也半跪在地上,抱起雪儿,摸摸它乱窜的头:“雪儿今日壮了不少,都有肉了。”
那厢陆琼把东西放进灶房,又从钱筒数出些钱,急匆匆跨过门槛:“我去办点事,萱儿顺手去洗净鱼,把血水冲掉便好。”
陆萱点头应好,跟雪儿缠缠绵绵打闹几下才去做事。
通济坊四通八达,共有五条巷子,陆琼住在靠里的宅子,去龙津桥必须经过金娘家,那一带房子较宽敞,通常都是住了好几口人,更有的还是四世同堂。
现下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开火做饭,菜香飘散在巷子里。
面前迎来一辆独轮推车,陆琼只好靠着墙走。上边放了些瓜果蔬菜,都是挑剩下的,零散的萝卜、黄瓜,还有一小篮桃儿,越临近盛夏,果子也越发多,单李子就有二十多种。
快出巷口,才见到裴家,对比别家热闹的过节氛围,裴家的宅子便显得冷清。陆琼在墙外停留片刻,只能听见细小声响,像是在敲打东西,除此之外没听见有女子的声音,杨三娘应当是过节去了。
门上装有铺首,她用手轻轻叩响铺首衔环:“有人在吗?”
院里敲击声停下,过了许久才有人开门,果不其然是那日的小郎君,今儿穿了短褂,露出结实的小臂,见到陆琼也面无表情,似是在等她开口。
这人性子真冷。
陆琼只好朝先他行礼,才道明此行目的,从车的样式到资金预算全说出来。
裴玉思索片刻才有反应,眉头轻拢:“你说的车我从未见过,怕是要费不少功夫,还有你这钱也是不够的,单两个轮子就要八十文才做得来。”
街上最常见的推车便是方才遇见的独轮车,前头一个轮子,后边两个把手,下边还有两根短木支撑,正好构成三角关系。
陆琼想要的是跟后世小吃街差不多的推车,下方用木板围起,中间掏空可以架炉子,两旁堆杂物,可以省不少劲。
既然能做,那就不必怕花钱,她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更好地挣钱。最后跟裴玉谈到三百五十文,先付一百文当定金,其中还包括买木料的钱。
解决完一大心事,陆琼才回去处理食材。
鱼已经洗好放在盆里,她要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先用刀切成块状,放入姜、葱、盐、酱、酒,搅匀后再静置半刻。
“阿姐,”陆萱从别处回来,就兴冲冲跑进灶房,把手里的五彩绳给她看,“这是金娘给的,我与阿姐正好一人一个。”
说完就把其中一根绑在陆琼手腕上,还欣赏好一会儿。
陆萱先前趁洗鱼的间隙,用糯米粉搓了不少圆子,放锅里蒸了一小会儿便好,撒上桂花便给金娘家端去一份。金娘见她两手空空,便给了陆萱端午用的五彩绳,可以祈福辟邪。
见她高兴,陆琼也跟着笑,刚想去拿面粉,发现手上沾湿不方便:“萱儿去舀碗生粉来,再拿些鸡蛋。”
陆萱应声好,便风风火火跑到柜里取出面粉,全倒进空盆子里。陆琼也打入两颗蛋,用筷子搅成糊状,跟鱼块混合均匀,便能准备下锅。
她做的是炸鱼块,得费不少油。火烧起来,油也在锅里噼里啪啦地响,鱼块被炸成金黄色,定型后翻面,炸两次就能出锅,外表酥脆,里面鲜香。
引得陆萱这个小馋鬼早早就守在旁边,一出锅就迫不及待夹了一块,刚放嘴里就眯眼感叹:“好酥好脆!”
陆琼尝了一块,味道有些咸,不过也能下饭。
后来几日,她们上午照常出摊,傍晚也会到州桥卖上一时辰到香饮子,有了固定客源,收入也越来越稳定。
州桥夜市比龙津桥还多人,陆琼的摊子已经不能满足食客的需求,便推出五文一份的杨梅渴水。杨梅捣成泥,用棉纱布过滤出汁水,在锅里熬成酱状,类似浓缩果汁,颜色暗红,加水后便是透亮的淡粉色,味道酸甜,大受欢迎。
夜晚州桥上乘着风,人群熙熙攘攘,酒楼处处鼓瑟笙箫,侣人相伴,对酒畅谈,桥下画舫佳人弹奏,水面也激起涟漪。
陆琼在州桥摆摊的第一天,差点被抓去官府,理由是她没有摆摊的公凭,吓得她立马掏出街道司的盖章。巡吏跟她解释说,这份公凭只能在龙津桥用,不同地点要另外算,在州桥摆摊要再登记一次。
先前龙津桥一月二十文,州桥一月就要五十文。虽然心疼,但她咬咬牙也敲定下来,毕竟这里是汴京最大的夜市,剩下的苦也只能憋在心里。
谁知摆摊第三天就又碰上事,一位满脸胡子的食客扯了个小娘子,非说他妹妹在这吃了饮子后肚子疼。陆琼瞧那位娘子,确实前不久才来光顾过,心里一沉,手心都开始冒汗。
陆萱见那胡子浑身是肉,把衣裳都绷紧了,像是一拳能打飞三个她,也不敢说话。
胡子食客一股凶狠劲,完全不讲理:“怎么也不给个说话?我这妹妹才十六,若是有什么好歹,你这摊子也不用开了。”
夜晚本就多人,他这一嗓子把不少人的目光都引过来,远远望着她们摊位窃窃私语。
“客官冷静些,”陆琼前世也遇见过类似的事,只是突然碰上有些被唬住,这下也反应过来,好生说道,“小娘子是何时到我这吃的?买的可是什么?在这之前有无吃过别的东西?”
她这些天只卖山药糕和杨梅渴水,按理说食材都是新鲜的,制作过程中也没有出现过不卫生的情况,饮子也是常温不加冰,很少会出现肚子疼的情况。
小娘子却是不说话,只怯生生瞧陆琼一眼又低头,反倒是她兄长一直在吵闹,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成份。
陆琼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他们怕不是来闹事的,是想要钱?
可周围人都在看着,若是没有解决好此事,往后生意也难做,她笑起来:“这位小娘子,从方才到现在,我见你虽没说过一句话,脸色看着倒也正常,可是肚子不疼了?”
小娘子嘴唇微张,还未开口便被她兄长一个眼神压制住。
胡子食客还继续耍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种情况是最为棘手的,对方不肯配合,像是来硬碰瓷的。若是前世,陆琼还能用监控自证,现在对方胡搅蛮缠,她怕是要吃亏。
“客官继续这般闹下去,我们就要去报官了。”
陆琼说着便拉着陆萱胳膊,凑到她耳边,假装是叫她去报官,实则是叫她做个样子,到别处随便逛一圈再回来。
不想那小娘子胆子小,见她要去报官就揪着兄长衣袖,小声道:“小娘子稍等,是我记性不好。我不是在这吃坏肚子的,是上午喝了碗醍醐,想必是吃不惯才闹肚子了。”
醍醐是牛乳提炼出的奶制品,也是大好的滋补品,乳糖不耐受的人吃了当然闹肚子,不过时下还没有这个说法,百姓只会觉得是自己吃不惯。
至于这位小娘子说的是真是假,陆琼也不想去追究,双方各给一个台阶,便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可胡子食客还不肯罢休,还是那小娘子才硬气一回,把人拉走才了解此事。
见人都散开,陆琼才松口气。别人耍赖,她不能跟着不讲理,赢了也会被嚼舌根,生意做不长久。可性子太软也不行,别人说什么都被牵着走,今天是长胡子的,明天就是无眉毛的,她生意也不用做了。
好在围观的行人也是站在她这边,也有人识破他们的计谋,都跟着愤懑不平。
可被这么一闹,陆琼也没心思摆摊,所幸杨梅渴水受欢迎,没剩多少,稍微捯饬几下,便收摊回去。
天色已晚,坊里对比街上显得冷清,一进巷子就自动屏蔽掉外头的喧嚣,少有人家在门上挂了灯笼,照着她们二人走了小段路。
陆萱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阿姐,方才的人是在闹事吗?”
“应当是,”陆琼望着前方,道路越来越狭窄,“不过我们还是解决了,以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我们也要加强警惕心。”
怕她越想越深,陆琼笑着道:“裴玉上午说推车做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应当是送过来了,我们赶快回去看看。”
本以为裴玉做好会直接放到门外,却不想她们回去就碰见他等在外边。
陆琼见到推车眼里就装不下别的,车把光滑平整,打了腊不刺手,比她之前做的竹筒子好上太多,上手摸了好几下才满脸笑意道:“小郎君,你做的太好了,跟我想的是一样,甚至比我想的还好!”
平时情绪内敛的裴玉,被她这般直白夸赞也有些不习惯,只是天色晚不太明显,只说自己有事要做,收下钱便转身离去。
陆琼也把车推进院里,观摩好久才肯去做晚食。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上榜[害怕]焦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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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