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汴京常常下雨,她们的推车用了几日便放院里闲置,故而这两天都窝在家里,除了置办生活用品,哪儿也没去。
堂屋外的雨淅淅落下,在屋檐下形成一道雨幕,所幸天不热了,凉快不少。
用过午膳,陆琼半躺在长椅上,下边垫了张干稻草填充的长垫子,软乎乎的。上午撑伞去包子铺买了笋肉馒头,即便下雨铺子里也生意兴隆,蒸笼一掀,热气腾腾,食客都争先买光,掌柜收钱的手都发软,她可太羡慕。
不过陆琼也不差,在汴京也有快一月,挣得钱比过去几年的积蓄还多,还是做生意好啊,商业发展连带着她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分一杯羹。
院门被推开,金娘撑着伞过来,还提了一篮杏子:“这是贵妃杏,按你说的,都是八分熟,刚刚尝了个酸得很。”
“酸才好,”陆琼走过去拨了几下泛青的果子,“做成蜜饯就带点甜味儿,还有嚼劲。”
琼姐儿手巧,也肯花心思在吃食上,金娘做她邻居也时常跟着沾光,又想起前些天聊的事:“龙津桥的公凭真不续了?”
陆琼含笑点头:“州桥离皇城近,夜市更热闹,挣得也比白天多。”
金娘也不多劝,她卖豆腐的当然是白天多人买,琼姐儿又是另外的说法,聊上几句便回去了。
人走后,陆琼也回屋歇会儿,伴着雨声很快就睡意朦胧,醒来时雨便停了。
正好,把杏子做成蜜饯,准备些糕点饮子晚上就能出摊了。
前世她就是喜欢酸甜的东西,来到这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年年都要腌渍各种吃食。先前听到有人卖杏子,就想起吃过的杏干,立刻跟人买了好几斤,还特意选的未完全成熟的,一是好腌渍,再是价钱低,八文能买一斤。
下雨也好,家里能装水的器皿都摆在院里,现在也蓄了不少水,她难得不用跑外边去打水,倒是自在。
杏子全部浸水,搓净表皮,再过几次水便好,难做的是去核。陆琼怕忙不完,把陆萱从被窝里叫过来帮忙,两人用小刀分成两半,掏出核放在一边。
足足忙有半个时辰,最后她的手都是杏子香。
陆萱的手都起皱,小脸也跟着苦兮兮:“阿姐,我们下回还是直接买吧,自己做太麻烦了。”
陆琼心里也苦,有些钱还得是别人赚,本来还想做成了就拿去卖,谁知第一步就难倒她。
去完核还要加糖腌渍半天,用木盆倒扣好,便搁在阴凉处静置,等明天再熬汁水。
接下来陆琼还要洗杨梅,这些天都卖的杨梅渴水,比酸梅汤卖得好,她就不做酸梅汤了,专门做杨梅渴水。就是杨梅也难处理,酸梅汤可以直接买食材熬成一大锅,杨梅还得先洗,买得量多还会碰见几个生虫的,要先挑出来。
陆萱也蹲在地上帮忙挑果子,好的直接放水里,没多久便弄好。
“可以去生火了,顺便把糕点的馅儿一块蒸了。”
霜姐儿坐在凳子上,由着金娘给她梳发髻,依旧是三角髻,左右两边还插了朵小花,咬一口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金娘嘴里嚷嚷:“琼姐儿又出摊去了。”
下雨柳海岩也不出工,在家织竹编,手上都是印子:“你这是羡慕?”
金娘瞥他一眼:“要不说你是呆瓜,我有什么好羡慕人家的。琼姐儿可不止手艺好,还总是想出巧点子,前阵子还说买六份糕点可以送一碗渴水,可是引了不少人去。”
“我就只能卖豆腐了。”
柳海岩嘴笨,说不出安慰人的话,金娘也知道他的性子,发发牢骚就去做晚食了。
车上堆满了食盒、渴水,陆萱摆凳子,左右各两张,陆琼把渴水放在上边,贴上毛笔写的“杨梅渴水”,各种食盒也掀开盖,摆成一排。
陆琼摆摊好几回,每回都有人觉得她车子稀奇,今儿一来就见好几辆一样的车,连挂招牌的地方都一样。
没办法,她也不能搞垄断,不过生意确实没起初好,毕竟客流量分散了,过不了几日怕不是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车了。
还好她们是有熟客的。
陆琼腰上系了碎花围裙,笑着望向来人:“还是一份渴水?四份枣泥山药糕?”
食客点头,还多加了两份绿豆糕,她把糕点叠在油纸上,用麻绳打包提好:“客官慢走!”
陆萱也在一旁收钱,递渴水,陆陆续续也接待有十多位客人。
陆琼选择在州桥摆摊的缘由很简单,除了人多,再就是离皇城近,常常能碰见富贵人家,给钱大方,有时放下一块碎银子就走人,还不用找钱。
忍不住想,要是天天碰上这种客人,她用不了多久都能发财了。
“阿姐,阿姐?”
陆萱叫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原来是来客人了,赶紧站起来招待人。
小娘子长相端正,五官秀气,梳了双垂髻,衣裳用得是上等布料,腰间挂了藕粉的香囊:“要两份渴水,六份绿豆糕,六份桂花糕。”
“好嘞!”
这一下就赚七十文,陆琼脸上笑意更深,正要拿自己碗盛渴水,却被阻止。
递上一个雕漆金食盒,小娘子笑着道:“用这个便好。”
陆琼看着她那发亮的食盒,再对比自己的竹编食盒,人跟人的差距可真大,不过很快就抛在脑后,天大地大,客人最大。
食盒分三层,底下放渴水,中间一层放绿豆糕,最顶层放桂花糕,确保盖严实了才还给那位小娘子。
小娘子拿出一锭银子,看大小能有二三两,见陆琼不明所以,解释道:“我们家娘子近来怀有身孕,吃不下东西,倒是能吃下你家的点心,清爽还不会生腻。往后隔三差五也会叫人来取点心,这算是一月的钱。”
陆琼被这破天富贵砸昏了头,直到人家走了才反应过来,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陆萱反应也不比她小,楞楞地拿着钱,钱筒子都要装不下:“阿姐,这银子放哪?”
“给我拿着。”陆琼把它装进钱袋,塞到里衣,这可相当是把几千块现金装在兜里,顶上好多人半月工资了。
隔壁卖果子的婶子也凑过来:“方才的小娘子可是谢家的婢子,听说谢家对下人大方,不克扣工钱,还管吃管住,瞧那小娘子长得多好。”
“有这么好?”陆琼不大信,哪有不压榨员工还对员工好的老板。
见她摇头,婶子也不急:“要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能混口饭就算好,在人家府里当下人可是顶好的事,小娘子你是没赶上饥荒,可是能死好多人……”
婶子从她出生说起,聊她怎么躲饥荒,又是怎么在汴京扎根的。还聊起谢家,谢家有好几房人,大房住在主宅,其他房都分去别处宅子。大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娶妻,就是适才小娘子服侍的人。二儿子倒是不大了解,只知道先前考上举人,之后就没消息了。
陆琼见她说得这么清楚,心里也发毛,这有钱人也难当,一有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还是当平民百姓好,关起门过日子,冷暖自知。
婶子嘴碎,还说上点别的,聊桥头卖粥的生了几个孩子,谁家考上秀才,陆琼边点头应和边招待客人,见食盒空了,时候也不早了,便跟婶子告别。
食盒叠在一起,挨着桶放在车下边,跟陆萱一人扶一边推这车就回去。
天色越暗,出来玩乐的人更多,街边的铺子大门开着,还不见歇业的样子。
“阿姐,开铺子真好。”陆萱见饼铺灯亮着,娘子就着火炉给食客烙饼,揪一团剂子就能摊面饼,不像她们要在家提前备好,卖光了便回去,卖不完就亏钱。
陆琼当然知道开铺子好。
其实这段时间摆摊挣得钱也不少,虽有些吃力也能盘下一个铺子。就是没见到有人转让铺子,有也很快被人抢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
从州桥到通济坊一条街,能见到先前卖鱼的铺子。
端午那日闹事的铺子早早转租出去,据说一月只要二两银子,这可是在城中心啊,要不是没钱,陆琼怎么说也得拿下。
那铺子后来也是卖汤饼,小娘子的亲人起先还去闹过事,谁知租铺子的人家也不是好惹的,二话不说就去请官府的人来,原来那掌柜的儿子是个衙役,把人关上几日,就没人敢来闹事。
不过这铺子今天怎的这么冷清?
陆琼推着车,刚走到卖鱼的铺子,就被那卖鱼的郎君叫住。
“小娘子,”他压着嗓音,“快过来。”
叫陆萱守在车子旁,她有些诧异:“怎的了?”
郎君道:“先前你不是想要赁下那汤饼铺?”
陆琼点头,皱了下眉:“可这不早租出去了。”
“哎,”郎君叹气,“可别说了,他们家的汤饼不好吃,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味道一般,先前的汤饼铺味道可是一绝。前后对比先来,这家的糖饼可不就是不好吃,而且这掌柜脾气大,谁敢上他家吃去,连带着我们生意都不好。”
陆琼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倒是觉得他可怜,先前有人闹事生意不好,现在对门冷清他这也跟着没客人,真的太惨了。
郎君还道:“我昨天才听见他们说要转让铺子,小娘子要是还想赁下那铺子,可得赶紧的。”
见他这么着急,属实是被折磨不浅,陆琼也觉得好笑,跟他说再考虑考虑,便带着陆萱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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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汤饼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