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寒:“……不怕那周公子……寒心么?”
陆旻的转头,往角落里放画的地方看了一眼,视线掠过那些画,而后回头,看着自己书桌上的,周敬之偷偷给他画的画册。
他做的这般绝情,敬之或许……确实会寒心吧。
可想到周敬之在后院跟蒋辰胡闹时的场景,陆旻还是心有余悸。
他恼周敬之不懂他,更气他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当时若是旁人,他可能不会想太多,可周敬之对他那么好,对他那么照顾,事事小心谨慎,细致入微,他以为,周敬之是懂他的。
可现在细细想来,懂不懂他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周敬之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怪他也好,寒心也罢,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周敬之跟他不一样,他还有很好的未来。
*
羿日清晨,地面满是一片白。
昨夜下起了雪。
起初下得小,一盏茶的时间只在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到半天亮的时候,原本细碎的小雪成了鹅毛大雪,没过多久便有半指厚了。
直到天亮,雪仍未停,为这冬日又添加了几分寒意。
侍卫们一大早醒来,便自觉去除雪。
将军如今行动不便,只能靠木椅出行。这地面容不得半点积雪,便是薄薄的一层也不行,容易结冰。
管家在一旁看着他们除雪,无意间瞥见了那被新雪覆盖的一部分的凹陷。
是脚印,看着很凌乱,错综复杂的,一层覆盖着一层。
管家往前走了几步,顺着那脚印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是通往客房方向的。
心想应当是周公子来过了吧。
而且看这脚印的深浅不浅,应该是雪下大了之后来的,如今新雪已经将那脚印上鞋底的图案遮住,看来已经离开很久了。
一把扫帚闯入视线,管家急忙打断侍卫的动作,低声道::“等一下。”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仔细看那脚印,才发现,那脚印止步于将军卧房前一米的位置,没再往前。
而且如今细看,他才发现,门口附近的脚印又多又乱,像是茫然无措的在门口踱步。
想来这周公子,应当是在房门前徘徊了很久。
管家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着这二人的矛盾,忍不住摇头道:“继续扫吧。”
他说完,转身去厨房给陆旻端汤,临走时还吩咐厨房熬一碗祛寒的汤给周敬之送去。
*
卧房里。
管家放下了手中的热汤,看着陆旻,低声嘱咐道:“您趁热喝,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
陆旻轻声应了一声,随手抓起旁边的外衣穿上,听着外面除雪的声音,抬头问他:“下雪了?”
管家应道:“嗯,昨儿个半夜下的,下得挺大。”
陆旻端起前面的汤碗,刚要喝,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嘱咐道:“天冷,给客房再添些炭火吧。”
他看着就细皮嫩肉的,肯定不抗冻。
别到时候下人不懂事,再冻着敬之。
只“客房”两个字,管家瞬间就懂了陆旻的意思,老管家笑了笑,回答道:“好,老奴一会儿就去办。”
“主子。”
管家轻声开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没事。”
陆旻见他欲言又止,大概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周敬之那边,缺什么,短什么,你多留意些,照顾着,不必同我说。”
管家:“是。”
陆旻端着那碗汤,依旧没有要喝的意思:“庆文最近在忙什么?”
管家闻声,思忖了片刻。
他知道主子挂念孙庆文,可那孙庆文也太过没心没肺,主子的腿受伤之后,他只来看过两次,还有一次不是单纯来看主子的,而是为了跟主子商量祭拜蒋御的事。
那姓孙的,一看就是个白眼狼,比不上蒋二公子半分。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主子对孙庆文好的原因,可他就是替主子觉得不值。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管家还是不愿意伤了主子的心,只好替孙庆文找补:“说是最近在忙婚事相关的事,具体是什么事,老奴也不清楚。”
“嗯。”
陆旻淡淡应了一声,而后嘱咐道:“等派人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管家:“是。”
陆旻把那汤碗放下,严肃道:“此事倒也不急,可以缓几日,眼下当务之急……”
说到这儿,陆旻喊了一声“律寒。”
“属下在。”
“近来下了两场大雪,边关百姓受战乱之苦,多住危房,你差人荣信去边关,让将士们帮百姓修缮房屋。”
“再者,前段时期虽送去了新衣和粮草,但年关将近,再送些金银,交给上官铭,让他多置办些酒肉细粮,给将士们改善下伙食,让他记得给边关百姓也按照同样规格置办一份。”
律寒低头:“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陆旻嘱咐完,拿起旁边那已经有些凉了的汤,大口喝了下去:“今日不去书房了,把书桌上的书拿过来吧。”
管家应了声“是”,上前把陆旻刚放下的汤碗收了,刚要走,又听陆旻嘱咐,“把那本画着画小册子也带过来。”
*
陆旻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正当他要看第二本的时候,就听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陆旻放下书,陛下当真来了?
他不是没想到陛下会再看看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频。
更让他吃惊的是,陛下今日来,从时间上来推算,正巧是周敬之说的“三日后”。
他竟,又说对了!
难道这世界上,当真有人能未卜先知么?如果没有,敬之为何总是能未卜先知。
“爱卿今日近日可好?”
皇帝没等进来,关切的声音却先一步传了进来,声音里满是关切。
“一切安好,”陆旻坐在原地行了个礼,微微颔首道,“不知陛下亲临,未能远迎,望陛下恕罪。”
皇帝闻声,打笑道:“不过几日不见,爱卿怎倒变成那些迂腐文臣的模样了。”
他话音刚落,便已坐到了陆旻旁边。
见陆旻在看小册子,便伸手将那小册子要了过来,简单翻看了几页。
“这小册子画得不错,朕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册子,还挺有趣。”
陆旻心中自然也喜欢得很,但在皇帝面前,他多少还是留了些谦逊:“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休闲的。”
皇帝笑着把那小册子放下,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那几本兵书:“看兵书太累,多看看这种闲书歇一歇也好。”
言毕,注意到陆旻受伤的手,担忧道:“手怎么伤的?”
陆旻简单敷衍了一句,转移话题道:“无事。管家说,昨夜下大雪了,外面的路想必不好走,陛下怎么挑这样的天气出宫了。”
皇帝把手上的书放下,看着他的手,道:“顾爱卿前几日到朕这儿来告御状了。”
陆旻蹙眉,手微微握成了拳,想起之前顾轩泽说要去陛下面前告周敬之御状的事,忙开口替他求情:“陛下,之前种种,是臣没有好好配合顾大人,与敬之无关。”
皇帝闻声,微微挑眉,心叹他不过随口一提,竟还诈出个人来。
他轻轻扫了陆旻一眼,陆旻看起来,有些紧张。
能让他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紧张的人,他倒真是第一次见。
“陛下,求陛下莫为这子虚乌有的事惩罚于他。”
陆旻眉眼低垂,眉头紧紧锁着,低声替周敬之求情,一看就是急了。
皇帝见他这般模样,不忍再骗他:“顾爱卿告的,是爱卿你的御状,说爱卿你不听话,不好好配合他,弄的一声伤,爱卿你以为,朕说的是谁?”
“微臣该死。”陆旻抬头看了眼皇帝,朗声道,“微臣不该暗自揣测圣意,求陛下降罪。”
“若是你这样的栋梁之才都该死,”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尾音拖得很长,“那朝堂上那些酒囊饭袋和无知鼠辈,岂不是早该拉出去砍了?”
“那些遇事只会退缩,朕说什么都只会喊陛下圣明的墙头草,才真是该死。”
皇帝感慨完,才开始说正事:“朕今日来,除了看爱卿,还有几件事想问问爱卿的意见。”
……
两人在房中聊了半个时辰,聊完正事,皇帝看着陆旻,紧紧握住了陆旻的手。
陆旻年少成名,他虽不是看着陆旻长大的,却也是见证了陆旻的成长的。
平叛乱,守边疆,只要他一句话,陆旻就能无所畏惧往前冲,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都从不退缩。
在他眼里,陆旻并不仅仅只是个战神,也并不仅仅是个臣子,陆旻年岁与他那些不成才的儿子相仿,在他眼里,是把陆旻当成自家孩子宠着的。
他本想给陆旻无上荣光,想等平南一战过后,边境太平之后,让他自由自在肆意洒脱的活着,再破格赐他王爷之位,让他当个闲散王爷。
然后再从皇亲国戚和世家贵族里给他选个好丫头。
可没想到,平南一战,竟是如此惨烈。
想到这儿,皇帝不禁红了眼睛。
“陛下。”陆旻轻声唤了他一声。
他轻轻拍了拍陆旻的肩膀,低声道:“朕的将军啊,好好配合御医,朕等你重新站起来,朕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将军封赏。”
他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顾爱卿若再告御状,朕可要唯他是问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说到这儿,皇帝突然有些好奇:“那人现在何处,可在你府上,朕倒是想见见他。”
“陛下,敬之不拘礼数,恐冲撞了陛下。”
“无妨,你且好好休息,朕今日正好无事,便去会会你这……贵客。”
说完出门喊来管家:“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