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好好的天气,这会儿无端起了风,天色也比之前阴沉了几分,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蒋辰听到陆旻那一声斥责,忙放下手中弓箭,回头看向陆旻。
因为他哥哥蒋御跟陆旻是好兄弟,所以从他认识陆旻开始,陆旻从来都是像哥哥一样关怀他、照顾他,即便他犯错了,陆旻也从不对对他疾言厉色,只会很耐心的开导他。
以致于给了他一种陆旻从不会生气、不会动怒的错觉。
如今第一次听陆旻这般带着些训斥意味的口气,蒋辰瞬间有些慌乱,以致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走到陆旻旁边,开口讨好似的叫了一声“哥”。
陆旻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问他:“他胡闹你也胡闹?”
他说完,伸手从蒋辰手里拿过了弓箭,声音明显比刚才轻了几分,却还是有些严肃。
“我教你射箭,是要你把箭对准敌人的,不是对准自己人的,即便是玩闹也不行,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个道理,再来我这儿拿这把弓吧。”
陆旻说完,似有些疲惫,低声道:“今天先练到这儿吧,你先回房休息吧。”
蒋辰意识到了自己错误,诚恳地点了点头,转身回房去了。
片刻之后,周敬之回到陆旻身边,将那茶杯放回到桌子上。
他赌赢了,陆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他的,说明他这些时日对陆旻的好,陆旻是看在眼里的。
“周敬之。”
陆旻唤了他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周敬之转头看他,却见他拿起了自己刚放下的那个茶杯,放在眼前打量,冷眉微蹙,面上似有些失望:“你刚刚说什么?”
“我……”
陆旻却并不是真的在问他,也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仍旧看着手里的茶杯:“你说想用这茶杯放在你头上做靶子,给我添几分乐趣?”
这话问完,陆旻才将视线从茶杯上挪开,死死盯着他看着,冷声问道:“我陆旻在你眼中,便只是那会以人性命做赌取乐的“纣王”么?”
那道目光直直逼视着,周敬之目光闪躲,不敢看他,默默低下了头。
思忖片刻,刚要解释,就听到了“砰”的一声。
陶瓷碎裂的声音。
周敬之慌忙抬头,鼻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被握碎了的碎瓷片割伤了陆旻的手,鲜红的血液不断从陆旻受伤的手上滴落。
刺目的血滴滴落在地面上的同时,也一颗一颗砸在周敬之心上。
他不该试探陆旻的,更不该以这种方式试探陆旻,他没想到陆旻会这么生气。
他忙起身,走到陆旻身后,推着木椅,声音里藏着几分内疚:“我送您去包扎。”
“不必。”
陆旻伸手按住了那木椅的轮子,将那木椅死死停在了原地,无论周敬之再怎么用力推,也推不动半分。
鲜血顺着轮子往下流,周敬之无奈松开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换作以往,他肯动不会这般冲动,更不会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去求证什么,他只是……被陆旻一心想要赴死的态度刺到了。
陆旻等了他半晌,见他没再说话,便让侍卫推自己回去了。
*
周敬之能感觉到,陆旻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陆旻走后,他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心底不禁有些后悔。
但后悔无用,他想了很多种“合理”的解释,想要再去解释给陆旻听,可陆旻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整整往陆旻那儿跑了六次,却连陆旻的面儿都没见着。
第六次去的时候,管家从房里出来,见他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将军为何不肯见公子了?出什么事了?”
周敬之心底懊恼,不愿再提之前的事情,只是轻声问管家,陆旻的手有没有包扎好,大夫怎么说?
“放心吧,大夫说了,主子的手没事,这点公子可以放心。”
“只是……”管家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哎,怪我,早知这样,我不让你去看主子他们射箭就好了。”
见管家自责,周敬之忙道:“是我的问题,跟您没关系。”
周敬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挽回:“那个,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跟将军说,我想见他,我想当面跟将军解释一下。”
管家听后,却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叹了一声:“主子恐怕,不太想见您。”
冷风拂过,周敬之只觉得浑身冰凉,他自我安慰般,轻声道:“无妨,可能,将军还在气头上,等过几日……”
管家闻声,却上前拉着他往前面走了几步,然后道:“公子先随我来。”
周敬之不知管家为何叫他,却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这一跟,就跟到了账房。
周敬之微微蹙眉,心底生出几分不太好的预感,果然,过了没多久,管家就拿了五张银票递给他。
“您先收好,将军说,在您算出来良辰吉日之后,便可带着这银票自行离府,”说到这儿,管家顿了顿,嘴唇微张,而后又抿紧,反复几次之后,才道,“但在这之前,将军说……他不想见您了。”
*
书房内。
即便是包扎了,鲜血还是止不住往外流。
律寒轻轻给陆旻解开了手上裹伤口的布,一层一层打开,然后把那沁满了血的布扔到一旁,又给伤口处重新倒了些止血的药,然后又换了块儿新的,给陆旻一层一层再重新缠上去。
这样重复的动作,他已经做过三次了,换了三次了,可见伤口……伤得不轻。
“想问什么?”
陆旻看着律寒,轻声问他。
除了蒋御,御寒是跟他最久的,甚至从相处的时间上来讲,律寒是一直以“侍卫”身份陪在他身边的。
所以律寒有什么心事,他都能一眼看出来。
见陆旻问了,律寒也没再藏着掖着,直言问道:“属下不懂,将军为何,会为这种小事生气。”
虽然那姓周的公子的行为是荒唐了些,胡闹了些,但不过是将军一句话就能制止的事儿,不至如此生气。
而且他整日跟着陆旻,这段时间自然也观察了那姓周的,他看起来,对将军很好。
不但会经常想尽办法变着法儿的让将军开心,还会在外人面前维护将军,背地里还会偷偷摸摸跟那画师一起画画取悦将军,将军应该也是有所察觉的。
甚至,他也能感觉的到,将军对那书生,也是有几分不同的,甚至可以说,应该是有几分欣赏的,心里十分维护的。
可为何,这么维护、这么看重的一个人,将军却因为这一件小事就不想再见他了。
这不像是将军的性格,将军明明就不是那种会记私仇的人,更不是会计较这些小事的人。
陆旻轻轻叹了一口气。
“律寒,我让你查过他,你应该也知道,他爹娘对他不好,又几次落榜,来府上之前,他甚至在茶楼上想过跳楼轻生。”
“我起初觉得,他来府上,无非是想借着算命的由头,有个落脚之地,不至无处可去。”
“若只是如此,这将军府,自然可以让他住一辈子。”
“但他那人心软,大抵是住在此间,便觉得于我有愧,总想报答我,对我无微不至,还得时刻顾及着我的想法。”
听到这儿,律寒忍不住打断了陆旻,不解问:“可属下觉得,这是好事。”
“你不懂。”
“他在茶楼寻死过一次,后来怕我去祭拜蒋御遇刺,千方百计阻止我,甚至不惜服毒来换取蒋辰信任,今日不过是为了哄我高兴,便能用性命做赌。”
“我知道,他待我好是想报答我收留他,可我怕,怕他以后真的为了报答我,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听到这儿,律寒也微微犯了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
不过,既是陆旻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怕是自己再劝也是无济于事。
但折中一下,他还是觉得,应该帮周敬之说几句话。
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跟了陆旻那么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陆旻最近这一系列的举动背后的想法,他不想陆旻出事。
陆旻熟读兵书,深谙兵法,作战经验丰富,当今天下,恐怕再难找出一个像陆旻一样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人了,更何况,这些年来,他早以把陆旻当成了他心中最敬重的、最景仰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劝陆旻。
律寒:“属下觉得,将军多虑了,周公子既会观天象,会占卜,想必已是提前知晓自己不会有事。”
陆旻轻声笑了一声,抬眸问他:“若占卜当真有用,还要兵法谋略做什么。”
虽然他不懂周敬之为何误打误撞知道了一些事情,但要说这世上有人会占卜,陆旻自然是不信的。
以前他让周敬之给孙庆文算良辰吉日,也不过是想讨个所谓的好时辰,讨个好兆头,不过是按照寻常人家,走个过场罢了。
而如今,他坚持要留周敬之算完卦再走,不过是……想临死之前,让周敬之再在府上住一段时间。
律寒没放弃,开口问道:“有些话,属下或许不当讲,但属下还是想问,那周公子待将军如此用心,将军只因这一件小事便对他置之不理,不怕那周公子……寒心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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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迂腐书生vs残疾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