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天刚亮时在陆旻房门前徘徊久了,受了凉,周敬之这会儿有些难受。
即便已经喝了早上管家让人送来的祛寒汤,可还是头疼脑热,应该是发烧了。
若是以往,他还能让管家帮忙出去找个大夫来,可如今跟陆旻闹成这样,他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将军府里的人。
只能自己冒着风雪出门。
风很大,雪依旧下着。
街道上的积雪被过往车辆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踩实了,又脏又滑。
周敬之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家小药铺,在里面开了些药,想拿回去煮。
那店家也是个心善的,见他烧得厉害,让店里的小厮把药拿到后面帮他煮了,等他喝完了才把剩余的药交给他带回去。
周敬之出来的时候穿得不少,甚至还特意穿上了当初在街上那男子送他的狐裘,但无奈风雪太大,即便是狐裘也遮不住寒。
头晕沉沉的,身上也没力气,他索性花银子叫了辆马车送他回去。
等到了将军府,那车夫一看,他是将军府的人,非要把那银子还给他。
车夫:“您就拿着吧,您既是将军府的人,就是百姓的守护神,我哪还能要您的银子啊。”
周敬之跟他拉扯了一会儿,无奈车夫太热情,死活不要他的钱,他只好顺手把银两拿了回来。
“我刚想起来,我东西落车上了。”
周敬之借着拿东西的机会,把银子给他放在车里,刚出来,那车夫便笑道:“我家孩子最喜欢陆将军了,他要是知道我今天拉了将军府的人,肯定很开心。”
周敬之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往府里走。
陆旻果然是深受百姓爱戴啊,倒也不枉陆旻心怀苍生。
“周公子,你可总算回来了!”
老管家倒腾着小碎步,远远跑过来,催促道:“你快回房去,房里有贵人等着您呢。”
“贵人?”
周敬之低声重复了一句,这才想起来,今日正好是皇帝来府上看陆旻的日子,他这两天心思都放在怎么哄陆旻上了,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好,我知道了。”
他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把管家甩在了身后,管家小跑着跟上来,气喘吁吁道:“你先……先……先别着急,先听我说。”
周敬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管家,管家似是累了,抓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的嘱咐,“虽知公子是读书人,礼仪言辞自当不用我这老头子嘱咐,只是贵人身份不同,若他问话,公子切记,能少说则少说,切莫顶撞。”
“知道了。”
寒气入体,他忍不住轻声咳嗽了几声。
说知道不过是表面敷衍,他等皇帝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原世界线里对皇帝的描写并不多,只是偶尔提起过几次。
一次是四年前,战事连年不断,皇帝怕百姓吃不饱饭,下令下调苛捐杂税,以身作则,省吃俭用,命令百官衣食住行一切从简。
二是在诞下八皇子后,龙颜大悦,为八皇子兴修宫殿,被言官当朝劝谏,之后听从劝谏,停止兴修宫殿,给言官加官晋爵。
三是在陆旻死后,破格将他葬入皇陵,封为奉安王。
由此可见,这皇帝,是个明辨是非,从谏如流之人。
除此之外,他对陆旻也是视同亲子,原时间线里面虽然没有明写,但很多地方都侧写暗示过,皇帝对陆旻尤为喜爱。
加之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无能,皇帝对陆旻的喜爱甚至不低于各皇子。
所以他大可以,按之前的计划,今日冒死在皇帝面前,将平南一战的真相和盘托出。
即便皇帝不相信,但只要他肯派人查,就一定能查出来真相。
解开陆旻的心结,还蒋御一个公道,还那些在平南一战中无辜战死的士兵们公道。
再退一步,再往坏处想,即便皇帝不派人查,这件事也会成为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太子这些年来,本就无所事事,不受皇帝待见,如今若是再多这一根刺,想来太子之位应该是保不住的。
只要太子倒台,就没有人能再危及到陆旻。
即便是这样,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愿。
至于他自己,便是现在他唯一要赌的。
他要赌皇帝会不会震怒之下杀了他,要赌正在气头上的陆旻……还会不会管他。
若是赌赢了,他大获全胜,皇帝会派人彻查平南一战,他也会告诉陆旻部分真相,让陆旻有活下去的动力。
若是输了,他倒是无妨,无非一死,去下一个世界,而且到下一个世界的时候,系统会清除他的记忆,他不会记得陆旻。
若是那样,苦的还是陆旻。
若是他的心结打不开,即便太子倒台,恐怕他也活不下去。
联想到自己“死后”的场景,周敬之不由得有几分后怕,但,皇帝如此偏爱陆旻,还是有很多胜算的。
想着想着,就已走到了房前。
周敬之推开房门,刚要行礼,就愣在了原地。
眼前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书卷,看起来尊贵又和蔼的,不正是他那日刚穿过来时给他银两那男子么?
皇帝听到开门声,放下书往那边打量了一眼,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转而笑道:“是你啊,跳楼书生。”
周敬之掩下眼底的诧异,立马跪下行礼:“草民周敬之,参见陛下。”
皇帝走到他身边,弯腰扶他:“快快请起。”
等将人扶起来了,他才笑道:“朕倒没想到,你我二人,竟还有见面之日。”
“不知陛下驾到,草民来迟,草民惶恐。”
皇帝重新坐回座位上,端起了一杯茶,笑了笑:“朕还在想,朕的将军不过几日说话就变得文绉绉的,是何缘故,看来,竟是受你这书生影响。”
“如此想来,幸亏朕当日在茶楼救了你一命啊。”
他说完,见周敬之还在原地愣着,低声唤他:“过来,离那么远做什么,放松些,你便当朕是……那日街头上的一个无名之辈即可。”
“草民不敢。”
皇帝笑了一声:“罢了,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到陆爱卿府上的?”
周敬之微微低头,如实回答:“草民略通天文地理,会些占卜之术,算到……”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眼正在喝茶的皇帝,犹豫了片刻,“噗通”一声跪在了低声,低头拜道:“草民不敢说。”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面容和蔼的皇帝闻声,放下了茶杯,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低声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朕倒是想听听,你想说什么?”
“周敬之!”
外面的一声喊声打断了屋子里的谈话,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侍卫将陆旻推了进来。
“陛下。”
虽然周敬之还没开口,但陆旻总觉得,他要说出口的话,肯定不是陛下喜欢听的话,甚至,有可能会触怒陛下。
他要让周敬之把话憋回去:“陛下,雪越下越大了,外面路恐怕难走,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跪在地上许久没见陆旻的周敬之抬头,看了陆旻一眼,可陆旻却始终没看他,而是一直在看着皇帝。
皇帝听着陆旻的话,再看看周敬之,自然也知道陆旻此举是在护着那书生,看来,这书生,在陆旻心里还挺重要的。
“嗯,爱卿说得对,朕是该回去了。”
陆旻松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轻声道:“臣派人护送陛下。”
可他心上的大石头刚落下,周敬之便大喊了一声:“陛下,草民话还没说完。”
陆旻闻声,转头死死看着周敬之,见他在地上跪着,头低得死死的,冷声道:“陛下日理万机,岂有时间在这儿耽搁。”
陆旻的声音仿佛沁了霜雪一般冷,周敬之知道他这话是在警告自己,但眼下别无他法,这个方法,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也是能最快见效的方法。
“陛下,草民有话要说,请让将军暂避,回房休息。”
“周敬之!”陆旻隐忍不发的担心这会儿全化做了怒意,他死死握着木椅,一字一顿道,“这是本将军的府邸,由不得你做主。”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皇帝见二人僵持不下,突然开了口:“爱卿不妨退下,朕倒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皇帝有旨,陆旻不得不退出去。
见陆旻走了,皇帝才问:“说吧,朕倒想听听,你冒死也想跟朕说的话是什么?”
周敬之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跪的规规矩矩的,像是怕外面的人听见一般,故意压低了声音。
声音虽不大,却字字真诚坦荡:“草民算到,平南一战,背后有阴谋。”
“可有证据?”
周敬之:“没有,但只要陛下愿意查,陛下就会明白,草民今日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连证据都没有……”
皇帝轻叹了一声,周敬之冒死道:“恐与太子殿下有关。”
话音刚落,周敬之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是皇帝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扫了下来摔碎了。
碎瓷片划伤了他的手,但周敬之却不敢动,仍是老老实实跪在那儿。
“毫无证据,便敢诽谤太子,你可知,这是何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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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迂腐书生vs残疾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