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不仅戴了口罩,还用厚厚的围巾包了第二层,语气沉重:“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哦,”太宰还穿着棉质的长袖睡衣,站在一旁哈欠连天,“不过律子也起得太早了吧。”
确实,现在才刚刚七点,即便编辑社地址在东京,但坐电车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更别说编辑社早上九点才开门。
可出门早就意味着路上行人少,我掐着点去交稿编辑社的人也会少——可恶,要不是为了逼自己出门,我肯定选择邮递交件啊!
视线一偏看到抱臂靠墙站着的少年,没想到他会爬起来送我,毕竟太宰还挺爱睡懒觉的,是那种即便醒了也会赖在床上的类型。
“因为这是我们同居后律子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嘛,”鸢色的眼眸突然抬起,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我的视线,他笑着说,“我可是紧张到一整晚都没睡,就怕错过了呢。”
按我平时最多去趟楼下超市的距离来看,去东京确实是出远门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你的异能力真的不是读心吗,”我默默吐槽,凑近仔细看了看他,“真一晚没睡?”好像眼底是有点青了。
我没注意少年随着我的靠近一瞬间紧绷的身体,只能看到那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容,他说:“真的哦。”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感动,觉得我们的舍友情真是感天动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你快回去补觉啦,送到这就行。”
太宰笑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等我走出去一段后仍旧没听见关门的声音,转头就看见他还倚靠在门边,见我回头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我脚步一顿,突然想折返回去……回去做什么呢?如果是拥抱的话,是不是有些出格了?
最终还是站在原地和他挥挥手,只是一直到走出小区大门,我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对于社交十分苦手,但男女有别我还是知道的,当初会和太宰同居也是机缘巧合,舍友关系能维持两年我自己都觉得神奇。
而这两年里,我们做过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我半夜被他闹起来捏捏小腿,或者是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就连为数不多的几次捏脸都是克制且迅速的。
至于出门牵手是事出有因,在我看来是麻烦他的事,不能算在里面。
我被双重保险遮住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但是我刚刚,显然想做一些超乎舍友情的动作。
或者说,不只是刚刚,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我会想摸摸太宰的头,看见他脑海里会闪过可爱,握手的时候会忍不住想更加用力……所以、我其实是——
思路再次中断,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到达一个临界点毫无征兆地全线坍塌,只留下苍白茫然的“日向律子”过不了岸。
清晨街上的人声隐约传来,成功让我想起自己是在外面,连忙晃晃脑袋清醒过来,强行把思虑压回心底。
先专注做完眼下的事吧。
*
一直到登上电车,我的行程都十分顺利。
这条路两年来太宰陪我走了几十次,流程早就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这次我不再是装聋作哑的第三者,而是社交中的另一方当事人。
买早餐,说清楚自己吃什么,交钱,接过零钱和食物。
坐公交,上车投币,找个角落坐下,到站,下车。
乘电车,买票进站,坐好,等电车到站。
……
很好,一点也不难啊日向律子!你做得不错!
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实则内心已经跳起了甩头舞。虽然路上经过一些人时异能力被动触发,皮肤传来针刺般的幻痛,但这种程度我早就习惯了,直接无视。
口罩和围巾戴久了有些闷,我把它们悄悄拨下来透口气,迫不及待想和太宰分享自己的成功。冬天衣服穿得厚,我有些艰难地在包里翻找手机,才刚找到意外就发生了。
陌生的男生和我隔着一个空位坐下,微微俯身友好地问:“同学你好,你也在东京读书吗?”
友好、是友好没错吧?异能力没有发动,没有恶意——我害怕的正是这点。
我想要礼貌地看着他说话,但还是下意识地低垂视线,努力用正常的音量回复道:“不是。”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生硬了?
“哈哈,不用紧张,”他爽朗地笑了几声,直起身离我远了一些,“我经常坐这趟车去东京上学,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同龄人,所以有些好奇。”
——是好人。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我反而更加紧张,鼓起勇气直视他,露出一个私下里练习了许久的笑容:“是、咳,是吗?那还挺巧的。”
我逼迫自己不要转移视线,要礼貌,要自然……好想抖腿。
男生突然愣住,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了一些:“嘛,是挺有缘的。”
他手指挠了一下侧脸,轻咳一声:“那个,可能有些冒昧。请问你可以和我交换line号吗?”说着举起手机示意了一下。
我懵了:“欸?”
——这难道是搭讪吗?要怎么回答啊?!
虽然昨晚太宰确实有开玩笑似的说“被搭讪”什么的,但事实上这种情况我从没遇到过,所以完全没放在心上。现在我的心情就像考试时发现学霸压中了题,而自己因为大意没有听解题过程的学渣。
救命!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跪求太宰给我标准答案啊啊啊!
似乎是我得沉默久了,男生嘴角的弧度降下去了一些,但还是礼貌地说:“如果打扰到你,我很抱歉。”
“——不,”我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又开小差了,连忙摆摆手,“没有打扰,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原来如此,”他又笑了起来,耳朵好像有点被冻红了,“那,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我不想给,可是异能力一直都没有触发,男生是个好人——至少现在是的。
感觉脑浆都沸腾起来了,攥着手机的掌心却出了一层冷汗,我勉力微笑着,条件反射般答应:“那就交、”
“嘟——嘟——”
来电铃声响了,屏幕上显示“太宰”。
“——抱歉,我接个电话,”我歉意点头,迫不及待按下接听,“太宰?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太宰笑意盈盈的声音:“律子到哪了,路上还顺利吗?”
一说到这个我就来劲,原本找手机就是想和他分享的:“快到东京了!我和你说哦,一个人出门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好像在床上翻了个身,很明显的被褥挪动声。
我瞬间想起什么,奇道:“你没有睡回笼觉吗?”
刚说完那边就打了个哈欠,少年说话时带着鼻音,黏黏糊糊的:“睡不着嘛,律子给我念个睡前故事吧。”
“不要,你自己数羊啦,”我没忍住笑起来,故意说,“实在睡不着就起来把家里的地拖了。”
“欸——”他又翻了个身,语气里的疑惑十分真切,“可这周明明是律子拖地啊?”
“怎么可能?!”
我大惊失色,迅速掰手指数日期,半晌肯定道:“上个星期我才拖过,绝对是你记错了!”
“律子忘记了吗?上个星期你不舒服,和我换班了哦。”
这么说好像确实...?我发烧了来着,晕晕乎乎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还是太宰忙前忙后地照顾我。
本来很肯定的事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迅速模糊,就在我努力回忆上上个星期是谁拖地时,电话那头传来少年非常欠揍的笑声:“骗你的啦,律子是拖完地的第二天才生病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额角瞬间出现好几个井字,我恨不得通过手机信号给他脑门上来几下。
...
到站时通话正好结束,我收起手机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欸,那个男生什么时候走掉的?
算了,不重要。
我一边庆幸不用给联系方式,一边走下电车。
一来到东京,四周的环境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异能力的触发次数都大幅减少。
打车来到编辑社门口,我揉了揉快笑僵的脸,心里发苦:运气大失败,这个司机师傅也太能聊了。
要是太宰在就好了,我只需要在一旁装睡......晃晃脑袋,我把这个和独立不沾边的想法甩掉。
把双肩包带往上提提,看一眼时间:8:34。
左右张望一下,我走到编辑社大门侧边的台阶坐下,从包里拿出早上买的包子吃起来——唔,还是温的,好吃。
冬天不管是鸟雀还是蚂蚁都变少了,我只能盯着地上的小石头发呆,一边慢吞吞地啃包子一边把它们想象成不同的东西,甚至在脑袋里编起故事,以此来消磨时间。
......
......
“日向?”一个沉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猛然回神,我下意识后仰着头去看——来者一头锈红色的头发,穿着沙色的风衣,下巴隐约有一些胡渣,让他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还要成熟一些。
“织田先生,”我从地上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拍拍衣服,抿起笑,“早上好。”
全名织田作之助的男人点点头,回了一句“早上好”,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往四处看看,有些疑惑:“太宰呢?”
“他不在,”我下意识抓紧包带,抬头挺胸,“我今天自己来的哦。”
“啊,”他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竖起大拇指,“日向大有进步了,恭喜。”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傻笑憋回去,在心里疯狂默念要谦虚:“没有啦,我还差得远呢。”
织田先生是我的责编,同时也是太宰的好朋友。他的终极目标是成为小说家,但苦于经验不足,在太宰的推荐下选择先当编辑深入感受一下。
走进编辑社,织田先生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则把这周的稿子双手拿着递给他:“这是新的稿件,还请过目!”
他接过去,似乎有些无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日向再放松一些也是可以的。”
“...哦,好,”我有些尴尬地笑了,“我记住了。”
是我刚刚的态度太拘谨了吗,那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自然呢?
织田先生沉静的眼眸注视了我一会,而后微微笑起来:“不,没什么,现在的日向也很好。刚刚是我说错了,还请不要在意。”说完就垂眸看手稿。
——织田先生是大大大好人!我要感动哭了!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一些,我转而关注起男人的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他对新一期的内容是否满意。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我分析情绪鲜明的人都够呛,更别提织田先生这种表情管理大师了。
当初和常春藤编辑社签约时,约定每周至少要写一万字刊登在社内周刊杂志上,迄今也连载一年了。而在两个星期前,织田先生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恭喜我的小说出版事宜提上日程。
这使我压力山大,虽然编辑社社长也时常肯定我的文字,但“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怎么看都不是好词啊!而且杂志不知为何在横滨这边卖得尤其好,织田先生的解释是里世界的人更能产生共鸣——这难道是什么特攻道具吗?!
不是没怀疑过太宰背地里给我冲销量,但一方面他是能说出“如果杂志一本都卖不出去就好了,这样律子的小说就只有我能看”这种糟糕言论的人;另一方面则是我拜托太宰带我悄悄去书店看过,既然都有人排队购买,那就证明我的文字大概真的是被人喜欢着吧?
这一年来我也慢慢接受了这件事,随之而来的是想要配得上这份喜欢的冲劲。不管是积极回复读者来信,还是每周爆肝更新,都是我努力回应这份正面感情的表达。
——因此蝉联了一整年最佳全勤作者奖什么的,不值一提啦不值一提(骄傲.jpg)
但就在上个月,我的小说事业遇到有史以来最大的瓶颈:我第一次尝试在剧情里加入感情线,十分惨烈地滑铁卢了,织田先生更是直言“完全看不出他们是在谈恋爱,真的不是仇人吗”。
幸好感情线只是写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不影响主线的发展,不然我可能就被迫停更了。
不想轻易就认输,我这一个月来狂啃爱情小说,把起承转合整合罗列,就连晚上做梦都是感情线要如何发展。
......
织田先生看完更新,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我攥紧手,有些沮丧地问:“是不是写得不太好?”
“不,主线一如既往的精彩,感情线虽然是工业糖精,但也比之前要好上不少,”织田先生说话还是那么犀利,但紧接着又露出难得的纠结神情,“只是,嗯......日向,你的女主角是按着太宰写的吗?”
我:“啊???”
织田先生头上的呆毛一晃:“原来不是吗?”
“不好意思请让我再看一下!”
顾不上礼貌了,我飞速抢过手稿,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明明是自己笔下的文字,却因为织田先生的话套上了不一样的滤镜——
春藤桃,我的女主角,黑色的长发微卷,纤细病弱的身躯,和人说话时总是带着柔软的、轻飘飘的笑容。
出身名门的春藤桃即便是表达爱意,也是含蓄隐晦的。她时常幻想外面世界的精彩,有着离经叛道的一面,喜欢通过似是而非的话语引导恋人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比如思念,比如告白——
“优君,今天是来看桃花的吗?”
“啊,是的。”
“如此,”大和抚子一般的美人掩嘴轻笑,目露狡黠,“原来是来看我(桃)啊。”
......
毕竟是按套路写的,这种程度要说多动人肯定没有,但、但——
*
啊,日向的脸变成红苹果了。
织田作之助端起茶杯慢慢喝一口,发散的大脑回想起某天在lupin,喝得微醺的好友捶桌哭诉“律子是不是在钓我?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还不够吗?!”
先是一脸恍惚地呐呐自语:“难道真的要我说......?”
然后突然发疯用头撞桌子:“不要不要不要啊啊——”
最后就是精神失常一般抓过花瓶里的玫瑰揪花瓣:“喜欢,不喜欢,喜欢......”
当花枝上剩下最后一瓣,顺序来到“不喜欢”,太宰治茫然的神情甚至是有些可爱的,苍白皮囊下即将满溢的疯狂却将真实显露。
原本乐呵呵地用手机记录发癫现场的安吾顿时严肃,做好了随时制止的准备。
就在织田以为太宰要拔枪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射杀当场时,少年却又在须臾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最后一瓣玫瑰被他撕成两半,轻笑着粉饰太平:“...喜欢。”
——明明只是毫无依据的简陋占卜,却能动摇那颗精明过头的大脑。
爱情,真是伟大。织田作之助在心里感慨。
看着对面已经害羞到头顶冒烟的少女,织田头上的呆毛“呼”地竖直了,语气带上恰到好处的疑惑:“姑且一问,日向,你是不是喜欢太宰?”
“......欸?”
日向律子怔怔抬头,宛若晴空的蓝眸里,那层薄弱却顽固的屏障一点一点地、清晰地碎掉了。
评论摩多摩多,最近没那么忙可以多更新点呜呜
这本律子和太宰是分则精神状态各有各的自由,合则反而正常起来的神奇情侣,用隔壁乱步的锐评“什么锅配什么盖”哈哈哈哈哈哈
从隔壁追过来的宝宝应该看出来了,律子精神状态越糟糕小说成就越高()
以及这里想浅唠一下黑时宰和武侦宰在我心里的区分。
同样的情况下,黑时宰的做法会更激进,“把花瓣撕成两半”暗喻他不会让律子有别的选择,手段甚至可能是强硬的,and他现在其实已经有点寡疯了,青春期男生总归没有成年人那么淡定咳咳咳
而隔壁武侦宰不管好的坏的都要经历得更多,更加稳定温和,也更知道如何呵护一朵脆弱的花,甚至有些保护过度,黑暗的一面总能藏得严严实实的,熟练掌握以退为进(指用不安和脆弱换取律子的心软安抚)
当然,20岁的律子和15岁的律子差别也挺大啦,隔壁已经成长为情绪稳定的正常人了,这边ptsd还没结束呢()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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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