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第三次看向太宰治,眼神里的狐疑愈发浓重。
事情还要从大概一年前说起,起初还没人察觉,毕竟太宰治时常像个幽灵四处游荡,找不到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时间一长就有人发现不对劲了——“找不到太宰治”这件事,在星期一触发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
揪着这一点顺藤摸瓜,组织成员总结出规律:每到星期一太宰大人就音讯全无,有时候会在下午出现,更多情况则是直接消失一整天,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而首领又不知为何采取了默许的态度,这就渐渐变成了港口黑手党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甚至还有成员私底下戏称为“那位不在的星期一”。
正因如此,当中原中也在任务地点看见这个绷带精时,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看一眼日期,确认自己没记错后就陷入迷茫,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你怎么在这?”
不止是他,在场的组织成员都控制不住地交换眼神,显然“在星期一早上看见太宰大人”这件事对他们的冲击很大。
太宰治裹着绷带的细长手指轻点下巴,露出来的那只左眼色调暗沉。他将橘发少年从头扫视到尾,不答反问:“中也有没有试过打生长激素,真的不能再长高点吗?”
中原中也:“?”
作为直觉系选手,中也震惊地发现这人竟然没开玩笑,而是真的在思考怎么让他长高——这谁啊?!
被太宰抓着身高这事嘲笑了这么久,中也还不至于一句话就觉得黑泥精转性了,他更倾向大的还在后面等着,于是不客气地嗤笑道:“你病情加重了?不行就找条河清醒一下。”
黑发少年幽幽地笑了,声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真叫人伤心,我可是在为中也的未来考虑,毕竟太矮了不好找女朋友吧?”
他从口袋里抽出洁白的小手绢,假模假样地拭泪:“小矮人不跪下来感恩戴德就罢了,还误会我嘤嘤嘤。”
脚下的土地被踩裂了一块,中原中也额角青筋狂跳,被恶心得直接飞过去给了他一拳,见人捂着肚子痛呼心情才舒坦了一点。
“得了,说正事,”中也的神情变得冷肃,语气凝重,“任务有什么变故?”
这次的行动没什么难度,直接武力平推就好,可太宰治都破天荒地过来了……他实在想不到局面会糟糕成什么样。
中也兀自沉浸在阴谋论中,太宰沉默得越久他的表情就越难看。正当橘发少年思考是否要撤退从长计议的时候,对面猛然爆发的笑声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一手捂着笑痛的肚子,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中也,“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日本岛要沉没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一瞬间真的闪过这个念头的某人:“……”
那一天,港口黑手党成员难得在星期一看到了熟悉的中也打宰。
...
太宰治是任务进行到一半时出现的,中原中也坐镇后方,只有前线情况控制不住才会出手镇压。
暂时没什么事做的少年第四次看向右边,便宜搭档坐在集装箱上捧着熟悉的红皮书安静地看着,不熟悉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至少在中也的记忆里,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看这本书时露出百无聊赖的神色。
中原中也理智上觉得太宰治大概是领了什么保密级别极高的任务,直觉却告诉他比起正经的理由,黑发鸢眼的少年更像是习惯被迫打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打发时间。
——啧,搞不懂,麻烦的家伙。
中也揉了揉自己色泽鲜亮的卷发,把注意力放回正事上。
任务的推进十分顺利,就像先前说的,这次行动本就没什么难度。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最多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回去复命,纠结了一会还是礼节性发问:“喂,你接下来什么计划,回大楼吗?”
缠着绷带的双手将书本合上,太宰治神色恹恹,有些心不在焉:“嗯......回不回呢?”
这个不确定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啊?
中也嘴角一抽正想说点什么,一个陌生人的声音突兀响起。他眼神一凛,接着却无语地发现这竟然是太宰治的手机铃声。
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找来的声源,尚有些稚嫩的少女嗓音清爽纯澈,让人轻易联想起炎热的夏天喝到的第一瓶汽水,她以完成任务似的认真态度一字一句播报:“哒宰,快接电话。哒、”
第二句只说了个开头就戛然而止,只见原本神色阴郁的少年迅速按下接听,嘴角无意识弯起一抹堪称明亮的笑容,又马上收敛了神情故作矜持:“摩西摩西,是需要太宰大人出马了吗?”
中也:“?”不是哥们,你谁啊?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通话一结束太宰就轻巧地跃下集装箱,黑色大衣的衣摆在空中划过灵动的弧线。一晃眼的功夫少年就走出去十几米,头也不回地潇洒挥手,心情好得莫名其妙:“不回去了,Byebye~”
......所以这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中原中也槽多无口,想着左右也没影响自己做任务,干脆随他去了。
——
——
“摩西摩西,是需要太宰大人出马了吗?”
太宰的声音带上细微的电流声,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我默默把电话拿远了些,这才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太宰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买东西。”
“冰箱里的菜要吃完了,”我把手机备忘录调出来看了一眼,“盐和白糖也快没了,唔,还有零食。”
太宰笑了一声:“我懂了,看来律子是缺一个拎购物袋的苦力呀。”
——不是的,我只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你。
有点闷,我把口罩和围巾往下拨,说话时呼出白气:“那你来不来嘛。”
“...来,”他轻咳一声,喉咙莫名发紧,“律子现在在哪?”
“刚下电车,还没出站呢。”
太宰听了后说他过来找我,我于是找个位置坐下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一个戴着帽子看不清长相的男人在不远处站定,单手插兜靠着墙,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
“......”
“......”
真是久违的感受。
忍耐着坐了一会,我假装手机有讯息,看了一眼后神情自然地站起来,往保安室那边走。
宛如刀割的痛感消失了一会又不死心地贴近,以一分钟一次的频率在感官上留下痕迹。我控制着呼吸继续往前,敲了敲保安室的玻璃门。
过了一会,门上的小窗打开一条缝,保安大叔语气谨慎:“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横滨黑势力横行,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我弯起抱歉的笑容,指着门口靠墙的条椅:“我有点不舒服,请问可以在这里坐一下吗?如果能给我一杯水就更好了。”
大叔似乎往我身后看了看,半晌才低声同意。他从小窗口递了一瓶矿泉水出来,说:“只有这个。”
“非常感谢!”善意是很宝贵的东西,即便他不一定看得到,我还是回以灿烂的笑容。
双手接过有些凉的水瓶,靠着保安室的墙壁慢慢坐下,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怎么还没走啊,好烦。
把下半张脸埋进厚实的围巾里,我安静地盯着手里的矿泉水,一瞬间仿佛看见手背上猩红的刀痕,再一眨眼皮肤依旧完整光洁。
都是假的,我心说。没什么好怕的,一点也不痛,不要哭。
好像只过了几分钟,又像是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我眼前突然一黑,太宰故意夹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猜猜我是谁~”
“......太宰。”我松开攥着矿泉水的一只手,往上握住了他的手腕。
疼痛如流水般逝去,只余下一点应激似的感官残留,泪水却在危机解除时决堤。我觉得丢脸,却又控制不住哽咽,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脸深深地埋进少年微凉的掌心,小声地哭诉:“...好痛啊。”
*
太宰治清楚地感受到掌心湿漉漉的热意,烫得他指根几近痉挛,嘴角柔软的弧度瞬息间变作冷硬。
正是因为足够了解日向律子,深知她在什么情况下会忍不住眼泪,此刻心间翻腾的戾气才这般难以平息。他用牙齿撕咬口腔内侧的软肉,以酸苦的铁锈味勉强维系面上正常的表情。
也不知道律子从哪学的,明明骂他的时候嗓门大得要命,哭泣却静悄悄的,只有实在憋不住了才会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迟早要让她改掉这个坏习惯,太宰心想。
鸢眸不动声色地环视,瞬息捕捉到带帽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晦暗地注视了一会那人离去的背影后收回视线——逃不掉的,黑手党的报复如影随形,现在放过他不过是因为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宰治纵容着律子欲盖拟彰的动作,俯下身凑近她耳畔轻声安抚,熟练地疏导少女混乱的情绪,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样。
如果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这会是一个附赠亲吻的拥抱。但他还没拿到通往最终之地的密匙,便只能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徒留难掩渴望的眼眸在暗处窥视宝藏。
不受控制的颤栗渐渐平息,律子做好了心理建设才露出泛红的双眼,浸了水的蓝眸晶莹透亮,看一眼少年就难堪地垂落视线:“太宰不可以笑我。”
她习惯了用逼迫的方式让自己做成某件事,明明是再柔软不过的性格,却要套一层坚硬无畏的外壳。做不到就生闷气,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样的自己不会有人欣赏,殊不知唯一的观众已经被可爱得心率失控。
“什么嘛,我在律子心里的形象这么糟糕吗,”太宰治插科打诨,他太懂如何调动律子的情绪了,“唉,用完人家就丢,律子原来是渣女啊呜呜呜。”
果然,日向律子瞬间抬眸,直视他的同时威慑性地挥了挥拳头,恶声恶气道:“说谁渣呢?我对待感情可是很认真的!”
少年笑弯了一双鸢眼,清瘦的手掌不经意握住律子的手,非常自然地牵着人往外走,面上故作敷衍:“嗯嗯,律子最认真了。”
“......你好歹走走心啊。”
日向律子熟练吐槽,下意识跟着他走远了。
——
——
我,日向律子,满血复活了!
无效化异能全程触发,不用担心疼痛突然席卷,也不必纠结措辞生怕自己说错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状态结束,现在的我强得可怕!
随着港口黑手党愈发有老大的气势,其他黑恶势力被压得逐渐抬不了头,横滨的秩序都跟着好了不少,显著表现之一就是大型商超终于敢入驻了。
今天我和太宰来的就是横滨目前最大的一家商超,商品品类爆杀楼下那家小超市,正巧今天领了稿费,潜藏在我心里的购买欲蠢蠢欲动。
拿了几袋没见过的零食放进购物车,我视线一偏看见远处海鲜区的指示牌,指着那边问太宰:“要去看看吗?”
某狂热螃蟹爱好者举双手赞成,我们便转道杀了过去。
虽然人们常言螃蟹秋天产膏,是品尝的最佳时节,但事实证明冬天的螃蟹照样可以膏厚味美。
——前提是你准备了足够多的钱。
我和太宰沉默地站在玻璃箱前,看着名称分别是“半个月工资”、“一个月工资”和“想都不要想”的螃蟹流下了穷人的泪水。
“.....要不算了吧,”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愤愤不平道,“市场局在干什么啊,一只螃蟹要我半个月工资是怎么敢的?!”
要知道我的工资在横滨已经是中上水平了吧!
太宰眼睛都快贴到玻璃壁上了,听罢转头眼巴巴地看着我,可怜兮兮道:“可是律子,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螃蟹了。”
我瞬间心软,捧起他的双手真切道:“乖,我给你买最贵的蟹肉罐头。”
“......唔,”少年依依不舍地看了活蹦乱跳的大闸蟹一眼,垂头丧气道,“好吧。”
这下憋屈的人变成了我:好家伙,以退为进这招用了这么多次还没腻是吧?
深知这人再惯就要上天,我收回手叉着腰,坚定地说:“真的不能买。”
“好吧,律子学聪明了呢,可惜可惜,”太宰撕掉伪装的假面,恢复狡黠的笑脸,他伸手往大衣内袋摸了摸,“那就让我请律子吃一次奢侈品吧,刚好前几天发了工...资......”
这一幕实在太眼熟了,我逐渐目光死,对接下来的发展倒背如流。
果不其然,少年默默把手拿出来,掌心里除了半卷绷带只有几张纸钞,目测不超过两万日元。
太宰:“......”
我:“......走吧。”
最后还是买了罐头,又装了一袋蟹肉丸才把人哄好——不对啊,连自己工资卡都管不住的男人凭什么要我哄啊?!
我幡然醒悟,当着太宰的面把蟹肉丸倒回去半袋,在他瞪大眼睛要发作的时候假笑道:“港口黑手党的待遇总不能比我这个小小写手要差吧?那我们今天为什么会买不起螃蟹呢?”
——都是因为太宰总是把工资卡以各种方式弄丢,一到用钱的时候身上现金最多不超过五万元,关键是还屡教不改!
可少年的不要脸程度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他不仅不以为耻,还一脸委屈地比手指:“谁让律子不愿意帮我管工资,明明知道人家总是把卡弄丢的说。”
这个小女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以为自己是什么青春期jk吗......
换作平时我铁定和他拌嘴三百个回合,但也许是早上才被织田先生点破了心意,我此时脱口而出:“我可不会帮舍友管工资哦。”
太宰露在外面的鸢眼瞳孔一缩,嘴角牵起难得有些生硬的弧度:“欸?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没得到想要的回复,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走啦,去买盐和白糖。”
“......”
他一时语塞,上挑着眼尾偷偷看我,最后还是选择当个哑巴乖乖地跟着走了。
买完必需品我们就重新回到零食区,因为我一到冬天总喜欢嘴里嚼点什么,所以家里会定期屯些吃的。
难得来趟大商超,我把货架上没吃过的零食挑着感兴趣的买了。结果因为超市太大转了两圈都没找到最近爱喝的草莓牛奶,正想着要不算了,一转头却发现两排熟悉的粉色包装躺在购物车的角落,是谁拿的一目了然。
我忽地愣住:什么时候拿的?他不是不爱喝吗?
黑发少年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见我站着不动就推着车凑过来,哑着嗓子抱怨:“还要逛多久啊律子,我要走不动了。”
对哦,太宰没有补觉来着。
大概是因为见面后他一直表现得精神奕奕,以至于我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我说:“那我们回去吧,东西买得差不多啦。”
...
今天的午饭是在外面解决的,等我们一人拎一个购物袋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快两点了。
跟往常一样,一走出电梯厢太宰就礼貌地松开了握着我的手,转而从口袋里翻出大门的钥匙——真神奇,明明是连工资卡都无所谓在哪遗失的人,这个小物件却从没见他弄丢过。
当太宰用那把有些老旧的钥匙拧开家门,我手里还拿着吃饭时他拆了递过来的草莓牛奶,灵光在这一刻冲破重重迷障:我其实,根本不需要纠结吧。
说是一时冲动也好,胸有成竹也罢,总之,我叫住了他:“太宰。”
身型清瘦高挑的少年回过头,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嗯?”
——“我喜欢你。”
我认真地看着他,“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小剧场】
太宰给律子设置的专属铃声是律子十四岁时录的,因为她觉得每次交稿都要太宰牵着自己出门太麻烦他了,于是在绷带精提出用这个当做谢礼时很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觉得少年人真好(单纯好骗的14律,泪目)
铃声全长将近一分钟,就是同一句话一直重复,越到后面律子语气越麻木,最后一句是“哒宰,接电话了......我还要说多久啊?”
-end-
接下来是回忆杀,大概一两章最多三章的篇幅,然后就恋爱进行时啦!耶比耶比.jpg
and这本if我在简介标了太宰是港口黑手党干部,可他现在还没当上干部(目前17岁),所以意思其实是以后很有可能不会叛逃()
因为律子的蝴蝶效应,织田作没加入港.黑直接去当编辑写小说了,这章森鸥外默许太宰逃班也算是一个伏笔,以及太宰现在的状态是要比原著好不少的(原著感觉太宰泡在黑暗里快坏掉了,没什么人气了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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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