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太宰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出来了,要不是我听见厨房里洗碗的动静都没发现。
电视里放着搞笑综艺,我看了一会没觉得哪里好笑,按着遥控器不停换台,最后还是看起动画片。一群小动物过家家的那种,剧情幼稚但胜在画风可爱,特别是里面有一只小黑猫总让我幻视太宰。
今天的动画片正好播到小黑猫自告奋勇帮猫妈妈洗碗,结果打碎了好几个碗,细长的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双手背在身后攥紧了,还要嘴硬说不是它的错,是碗太滑了。
我认真地看着,下意识在心里比对:太宰最开始洗碗也摔了好几个,我过去查看情况他就抱怨碗太滑了,又说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迟早把家里的碗都摔碎。
不过后面的发展就不像了,毕竟是早教片——小黑猫在猫妈妈的耐心教育下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更加细心地做家务,之后再也没摔碎过碗。
动画开始播片尾曲,也是在这时我听见了厨房里哗哗的水声,探头往那边看了看,太宰系着围裙戴着塑胶手套,熟练地把碗放在水下冲洗。
现实与回忆对照,我突然想起过去。
因为太宰工作比较忙,做饭的水平又飘忽不定,所以长时间宅家的我接过了做饭的重任,洗碗自然就交给了太宰。
但少年显然不喜欢这个工作,每次总要打碎几个碗。最初我还安慰他说新手这样很正常,然后这个情况持续了大半个月——这人就是故意的。
后来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他又一次把碗摔碎,站在一地碎片里笑着问我怎么办,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挑衅,就差直接问还敢不敢让他洗碗。
当时我们刚住在一起没多久,太宰对惹我生气这件事抱有强烈到诡异的兴趣,但我那会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对什么都迟钝得要命,反倒把他气得够呛。
黑发少年一生气就爱玩消失,过几天又会在我看得到的地方随机刷新,等我问出那句“要不要一起回家”。
洗碗这件事也是,我终于反应过来太宰是故意的,小心翼翼地跨过碎片,捧起他被碎片划出血痕的手掌,问:“不痛吗?”
太宰歪着头笑,语气莫名:“我说痛的话,律子是不是就不会让我洗碗了?”
我当时沉默了好一会,转身就出了门,等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身型纤细的绷带少年低着头蹲在地上,手指捏着一枚锋利的碎片在手腕上玩似的比划。
“这个有什么好玩的,”我无语地走过去,“哝,给你这个。”
把碎片从他手里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全新的塑胶手套,是我专门到楼下超市买的。
太宰:“……欸?”他好像懵了,抓着手套呆呆地抬头看我。
我冷酷地扯起一个笑:“呵,刚好家里的碗摔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把餐具全换成不锈钢的。”
“太宰以后就老老实实洗碗吧!”
——想逃?没门!
我觉得自己恶毒极了,少年显然敢怒不敢言,脸都憋得涨红。
之后太宰又消失了好几天,我最后是在楼下的花坛里找到了他,也是从那天起家里的碗再也没被摔碎过。
*
我拆了一盒草莓牛奶咕咚咕咚,又拆了另外一盒放在旁边。
电视里动画片开始放下一集,但这次的主角不是小黑猫,我的兴致就没那么大了,可有可无地看着。
过了一会身边的沙发陷下去,太宰歪坐着靠在我肩上,声音丧丧的:“好累......”
“辛苦啦,”我把插好管的牛奶递给他,“洗碗的奖励哦。”
他盯着粉色的外包装好一会才慢吞吞接过去,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就不满地叭叭:“太甜,难喝——这也能叫奖励吗?”
“那你别喝了,”我侧过头,这个角度将他纤长的睫毛看得特别清楚,“放着我喝吧,我爱喝。”
少年被呛了一下,立马坐直身子,手指把纸盒捏得微微变形,不知道在惊讶什么:“欸?可是、这个我已经喝过了哦?”
虽然才喝了一两口,但他那根吸管已经被咬得扁扁的了。
我晃了晃自己手里喝空的牛奶盒,把吸管抽出来,说:“我换一根吸管不就好了。”
太宰:“......”
他突然把吸管含进嘴里猛吸两大口,单手攥扁空盒子,扯起嘴角很敷衍地笑:“呀,一不小心就喝完了,这下律子不能喝第二盒了,可惜可惜。”
我顿时无语,什么人啊这是。
太宰的情绪变化莫测,被我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反倒高兴了,又歪倒下来,把攥变形的牛奶盒递到我面前:“律子丢垃圾。”
“不要,”我立马拒绝,反手把自己的牛奶盒递过去,“垃圾桶明明在太宰那边。”
右肩上的脑袋挪了一下,少年应该是调整了一下视角,看见垃圾桶就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
他低声嘟囔:“好吧。”
说着屈肘抬手,很随意地把牛奶盒对着垃圾桶扔过去。
——没扔中,砸到桶边掉出去了。
太宰:“哈哈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我:“。”
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能懒到几步路都不愿意走,第二反应是沉心静气瞄准目标,手里的牛奶盒划过完美的抛物线,正中桶心。
“呵,”我不屑地瞥他一眼,骄傲地挺起胸膛,心里暗爽,“菜,就多练。”
他原本已经露出假惺惺的笑容,看了我一眼嘴角的弧度突然就僵住了,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最后竟然默默走过去把垃圾捡起来扔进桶里。
这谁?
等他重新坐回来,我疑惑道:“太宰最近好奇怪。”
少年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等我注视他时已经恢复成非常自然的模样,笑眯眯地弯着鸢眼:“嗯?律子怎么会这么想?”
在他面前我直白惯了,即便是茫然也从不遮掩:“就,很多时候?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一种感觉、就是,很奇怪——唔。”
我沮丧地捂住嘴,低下头闷闷不乐:“......抱歉,又没能说出来。”
每次觉得自己有进步的时候,混作一团的大脑和紊乱的措辞又回把我打回原形,焦躁和自厌像吸饱水的棉花堵塞住口鼻,好难受。
脑袋被微凉的手掌揉了揉,太宰嗓音轻轻的:“不对哦,律子一直都在进步呢。”
他像是能直接和我的内心对话,即便这心声杂乱无序到本人都分辨不清,但太宰就是能够抽丝剥茧,直击重心。
我抬头看向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可怜过头:“真的吗?”
少年眉眼缱绻,褪去了轻浮的假面,嘴角笑意浅浅,语气笃定:“真的。”
和我顽石般的迟钝相反,太宰洞察人心的能力是另一个极端,这两年他几乎是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在社交时辨别对方的情绪,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做。
最混沌的时期,是太宰牵着我踏实地踩在土地上,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绝对权威的老师。
所以他如此说,我便信了,心跳渐渐加速,下意识灿烂地笑起来:“太宰变得好成熟——啊!”
我茅塞顿开,激动地抓住他缠着绷带的手腕:“就是这个!太宰越来越懂事了,所以才奇怪,嗯嗯!”
太宰娴熟的笑容一僵:“?”
“没错没错,”我像是急着对答案的学生,数着手指一个个举例,“回家会说‘我回来了’,出门会报备自己去哪,来不及回来吃饭还会给我发短信,不再动不动就消失,洗碗也不需要催了,而且唔唔唔——”
——干嘛捂我嘴啊?我睁大眼睛传递控诉,努力想把他的手掰开。
黑发鸢眼的少年笑容瘆人,双手齐上把我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身后的黑气好像要具象化了,咬牙切齿道:“闭嘴。”
我比了个ok,拍拍他的手示意放开。
他挑起一边眉梢,狐疑地看了我好一会:“律子真的不说了?”
我眨眨眼:保证不说了。
捂住嘴的手试探地移开了一点,我语速飞快:“太宰脸好红唔唔——”
“我就知道!”
少年恼羞成怒,迅速用手掌重新盖住我的下半张脸。
你把我鼻子也捂住了啊!
不满地扯着他的手臂,我努力吸气呼气,湿漉漉的热气蕴在手掌和脸颊之间的方寸之地。
“——唔啊啊啊好恶心好恶心!”
他像是被什么电到了似的,猛地松开禁锢,怪叫着上下甩手,方才那一点成熟就像是我的幻觉。
“说谁恶心呢,”我给了他一拳,正中胸口,“太宰大笨蛋!”
*
吵吵闹闹一晚上,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我洗好澡站在浴室外面吹头,头发差不多吹干的时候浴室的门从里拉开,水蒸气翻滚涌动,穿着睡衣的太宰顶着一头软趴趴的湿发出来了。
他在我身旁站定,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等我把电吹风递过去,少年挑起惺忪的鸢眼瞥我一眼,又默默把视线垂落在地面,不说话也不接。
——好吧,爱撒娇的太宰同学。
“坐吧,”我把一张小板凳拖过来,冲他招招手,“帮你吹头啦。”
太宰磨磨蹭蹭地过来坐下了,双腿屈起,手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耳朵和脸颊被洗澡时的热气蒸得红扑扑的。
把风速调成中档,我站在后面给他慢慢吹头发,随口说:“对了,明天我自己去编辑社。”
“欸?!”少年手一滑,下巴往下磕,连忙仰起头看我,“律子要自己出门吗?”
我“嗯”了一声,紧张得心脏乱跳,但还是说:“迟早得面对啊,已经拖得够久了,总不能一直让太宰陪我出门吧。”
因为异能力和性格上的原因,我很不喜欢甚至说有些恐惧社交,每周只有交稿日会逼自己出门和社会接触一下,平时最远的活动范围是楼下的超市。
而为了避免被动型异能影响我对情绪的判断和学习,每次出门太宰都会牵着我的手保证“人间失格”的发动。最开始我觉得这太麻烦他了,但少年总会好脾气地说没关系,还反过来安慰我,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独自出门”这个决定我已经思考了许久,在犹犹豫豫中拖了两个星期,这次我痛定思痛狠下决心:太宰都变得成熟了,我也要努力才行!就从一个人走完交稿流程开始!
“律子真的要一个人出门吗?”太宰又把头低下去,方便我给他吹头,声音里带着虚浮的笑意,“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哦,比如问路啊什么的,说不定还有看律子长得可爱过来搭讪的,哦哦对了,还有——痛!”
我揪了一下他的头发,看似冷酷实则已经开始后悔:“太宰闭嘴,不许说了。”
——光是想想就已经害怕到想哭了啊!可恶!
像是看出我下定决心要自己出门,太宰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不需要我了吗...”
电吹风“呼呼”地工作着,我完全没听见这句低语。
下一刻太宰不怀好意的戏谑声响起:“话说,律子到时候不会哭着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救命吧?哈哈哈哈!”
手中的黑发已经变得蓬松微卷,我刚关掉电吹风就听到这句话,诡异地沉默了,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灯,又看看墙上两人的大头贴,就是不去看他。
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笑声戛然而止,语气变得惊疑不定:“......律子?”
热度一丝一缕爬上脸颊,我忍着不好意思转过头眼巴巴地看他,小声嘀咕:“不行吗?”
太宰:“......”
话已经说出口,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如果应付不来就打电话给你——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不可以吗?”
太宰:“.........”
“你干嘛不说话,”我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到可以煎鸡蛋了,梗着脖子死犟着不愿移开视线,“迈出第一步很难的好吧!我就是想着反正还有太宰不可...以吗......”
话语僵住了,因为我发现他的脸也涨得通红——都这么久了,总不可能还是因为热水澡吧。
“......”
“......”
好安静。
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今天第几次了?为什么会这样,好奇怪。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伸手捂住眼睛,连指尖都晕着粉色,讷讷道:“...好狡猾啊,律子。”
“那,”我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干巴巴地说,“到底可不可以啊?”
他并起的手指微微分开,鸢色的眼眸透过指缝悄悄看我,小小声地说:“可以哦。”
——好可爱。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我连忙转身把电吹风放好,丢下一句晚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落荒而逃。
洗碗这件事有两个常规分支,不管是a.因为心疼不让太宰洗碗,还是b.因为太宰故意捣乱生气破防,都会让黑泥精一边觉得无聊一边降好感,但律子创造了第三个选项hhh
律子的异能力是基于隔壁那本发散衍生的,但还要更扭曲一点,这才导致了她的交流障碍,再严重点甚至会失语(美味)(咳咳)
等再过几章的回忆杀会彻底交代清楚的,看律子是怎么把野猫驯养成家猫的嘻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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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