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 第9章 一生休（三）

芸兮同十三讲的认真，十三听得也入迷。

所以她俩并没有察觉，宋芮是何时走到她们跟前的。

霎时十三还以为，是芸兮对宋芮的情感动了上天，让宋芮见到了她。

——因为此刻，这少年含情脉脉的眼神，和十三在梦里看到的那白衣少年一般无二。

除了偏了些。

的确，宋芮的眼神，偏了稍许。

十三疑惑问道，“你的宋芮眼神是不是有些问题？”

芸兮没有回答十三，只是浅浅笑着。

在芸兮前头的，是她爱慕的少年郎，见到他的样子，照理说欢喜还来不及。只是芸兮虽然在笑，可笑意里藏着的却是十三看不透的朦胧雾色，十三觉得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芸兮握着十三的手，淡淡开口问道，“她是不是生的很好看。”

“当然好看，宋太尉家的大公子芮，芸兮的意中人，能不好看吗？”十三想当然的回道。

“不是宋芮，你顺着他瞧的地方看去，那个姑娘……生的是如何模样。”

“是不是与他，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芸兮嘴角依旧含着笑，这会十三却明了为何她会觉得芸兮的笑会让她觉得沉重了。

心中的有情郎原是别人的有情郎。

十三顺着宋芮的眼神看去。

她之前以为是宋芮的眼神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偏了些。

没想到，是她会错了意。

宋芮看向的，是一个女子。

束着双平鬟，一袭杏色罗裙，含笑的双眸，见宋芮走向了自己，就糯糯的开口道，“宋郎。”

是这样天真可爱的模样。

“你爹爹竟然舍得放你出来了？”宋芮的话语间带着点旖旎的暧昧。

“一听是要来寻宋郎，爹爹就许了。”

原来，宋芮，也可以是别人的宋郎。

十三正愁不知如何开口，那个女子生的温婉，也是好看的相貌，看上去与宋芮很是登对，可十三却不忍说。

芸兮瞧见十三为难的表情，却是开怀的笑了，“宋芮能看上的姑娘，想来定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她站了起来，对十三说，“前面的茶馆有人说书，我的故事说的没意思，他们说的才有趣呢。”

说罢，拉起十三的手跑了起来。

明明走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用跑的呢。

明明这样在意，可是一路都不曾回头看过。

为什么要笑的这样开怀呢？芸兮。

等到了茶馆，十三与芸兮已都是气喘吁吁了。

十三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我们是鬼，为什么要和人一样用跑的？”

芸兮敲了十三的脑袋，趾高气扬的说道，“笨，这叫缅怀过去！”

成了，还和以前一样。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

十三微微的安下了心。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正好讲到前朝旧事。

说是前朝，其实也不尽然。

原先六国并立，群雄纷争。

齐公天命之人，一统六国，国号大朔。

现今的国都洛城，原是陈国的国都。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摇着他那把折扇，敲了一下醒木，清了清嗓子说道，

“咱们的先帝齐公，当初那可是风光无限啊。

一统六国，现下这国都洛城啊，就是当初的陈国。”

十三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六国是哪六国，陈国又是什么地方？正想问一问一旁的芸兮，发现她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听的那样认真，也就不好意思打扰。

只是约莫刚才跑的太累了，她气息似乎还有些不匀。

“齐公英勇，生的儿子也毫不逊色，在这些儿子中啊，齐公对四公子喜爱有加，原先还赏了这洛城给他做了封地，只可惜齐四公子忘恩负义，都得了封地，却还豢养着原来陈国的亡国公主，许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以复陈国之名，召集陈国的士兵，妄图夺齐公的天下。可惜自不量力，以致如今沦为笑柄。”

“不过，这洛城，倒是被三公子种满了杏花。延绵至今，遍地都是杏树，春天的时候格外好看。”

“还有那临国世子璎，倒是个人物，灭了临国的时候，未见世子璎的尸首。齐公曾说他是天纵之才，若是不记国恨，倒也可以在他身旁效力，为一朝丞相也未尝不可，只是寻便了整个临国，也不见世子璎的踪迹……”

临世子璎？十三觉得这个璎字有点耳熟。

璎……她听过这个字的，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她生前很重要的人，名字里一定也有这个字。

十三正听的起劲呢，说书先生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磕吧，再定眼一看，只看见芸兮居然跑到了说书先生跟前，正朝他吹着气。

鬼为阴，人为阳。

是以，说书先生咳嗽不止，鼻涕眼泪横流，一把丢掉折扇，抱着身子叫唤着冷。

听客与十三一样正听到兴头，看到这么邪门的场面，也不敢继续听下去，只是一片唏嘘，纷纷都散了场。

芸兮一副诡计得逞的骄傲模样，横了那说书先生一眼，“叫你颠倒是非，胡编乱造，活该！”

说书先生抖得更厉害了。

芸兮将十三拉到外边，气冲冲的道，“真扫兴！还不如我说的故事呢。”

十三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只能安慰道，“都说了只是故事了，既是前朝的事情，又无从考究，总有人爱添油加醋的说上一说，你何必为了这种事情发这么大的火。”

十三看不懂芸兮，她有时看起来开朗活泼，懂很多的事，许多的道理。可十三不懂为什么，芸汐的眼里总是会有几分散不去的愁绪，像是茫茫的清冷夜色。

“陈国，是我的故国。”

十三恍然大悟，这说书先生这样说起她心中的伤痛之处，当然会生气了。

于是赶忙改口道，“那他今日受的都是该得的。”

芸兮眼中的愁绪更浓，“我原来，也是陈国的……官宦之女。我的阿娘曾经说过，待我及笄要给我寻世上最好的儿郎，当时啊，这个天下最好的儿郎，一个是临国的世子璎，还有一个就是……齐国的四公子。”

“我不曾见过临国世子璎，但却有幸识得四公子，他并不厌弃我原是陈国的子民，待我很好。予我温饱，教我读书写字。因为我最喜杏花，他为了不让我因怀念故国过于悲痛，就也种满了杏花树。”

“他只是……太善良。”

她垂下了眼眸，“他不该那么善良。不应该救我，就应该让我死在亡国那日。”

芸兮啊……可真是个。

有故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