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这回从怪物鼠口中吐出的并非火球,而是三支紧密连接、射向我心口的火矢。
我勉强躲避,只见火矢一接触到地面,就化为一滩散发恶臭的黑色粘液。
之前的火球落到地上只是逐渐熄灭变冷,这些火矢的威力怎么看起来比火球还要大?粘液应该是怪物鼠的胃液,在肚子里融聚成球形,球涌上喉管,再变成箭矢吐出来。
真是一道配合严密的流水线。
我不敢松懈,将攻击目标定为它的胃部和喉咙。
那儿正在酝酿新一轮攻击。
我趁此间隙挥动桃木剑,用中文念出瞬移咒语。
“至高无上的风儿,请赐予我风的翅膀!”
并不出人意料,咒语失效。要么因为桃木剑是封印法器,要么因为中式法器与欧洲魔法并不相通。
作为魔法小白,丢失魔杖,仅凭这边的本土魔法,我在怪物鼠这里根本讨不到好处,更何况,普通的魔法咒语无法对它生效。
来不及无谓忧虑,我绞尽脑汁,搜寻可以使用的中式术法。
占卜,符箓,结印,阵法,丹药……
定身符!?
魔法里的定身咒定不了怪物鼠分毫,中式术法中的定身符可以吗?
我并不擅长符箓。但由于没有其他工具,符箓和结印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好选择。即使我只能以身作符。
定身符比较简单,是我为数不多能画出样子且有效的符箓之一。曾经,出于娱乐,我用黄纸画了几十张,在家二楼往下丢石子,紧接着使用定身符将石头定在空中。
那时我10岁,没有受熬夜的荼毒,反应力惊人,大部分石子都稳稳悬住。只有一次我失手,石子落下,正好砸到一位前来拜访外公的客人头上。
外公大约不喜欢这位客人,象征性地批评了我几句,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客人离去后,他才勒令我不能再玩这种危险游戏。我撇撇嘴,心想其实无趣得很,之后也没有再玩过。
十二年已过,当初学的知识仍深深刻在记忆里。
符画由两部分组成,上部分为北斗七星,下部分四个“足”字被一个圆圈紧紧羁押。事实上,“足”的数量根据具体对象而定。若定死物,只需一个“足”字,定两条腿的,两个“足”字,依此类推。
以血为引。这次我倒不需要咬破手指。用指腹从手臂的伤口上取血,我在左手手掌迅速绘下符箓。
正在此时,怪物鼠往前大跳一步,喉部发力,啐出三根火焰箭矢。
叩齿,捏诀。
“风静地止,万物停息,定!”
箭矢成功定于空中。
肺部岔气,肋骨酸痛,我用力咳嗽,吐出一口淤血。
怪物鼠怔愣地盯着火矢,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愤怒嚎叫。它四肢着地,弓腰驼背,作攻击状。
中式符箓竟然可以神奇地对这个魔物生效!
一鼓作气,我一边躲避攻击,一边重复作符,尝试将怪物鼠本体定在原地。
时间仿若随符箓生效定格,连气流也放慢了流动的速度。强光直射,身上的汗水不断流淌,我屏气凝神,放轻呼吸,生怕惊动面前单脚站立,姿势别扭的怪物鼠。
成功了。
重重呼了一口气,我全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为什么中式定身符能够成功定住怪物鼠,魔法定身咒却失败了?这只怪物鼠前身是饕餮鼠,又是怎么变异的?为什么它的胃液可以变成火球?
这些有待商榷的疑惑并没有占据我多大的思绪。我不断喘气,避开停在空中的火矢,谨慎地接近怪物鼠。
除了短短的脖子上只长了一层细绒毛,它全身尤其是肚子上的毛发粗大肮脏,格外刺手。外表总体上是普通饕餮鼠的放大版。用桃木剑撬开它的嘴巴,目光触碰到那些整齐排列的纤细舌头和挂在舌头上的黑色黏稠口水,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就算没有密集恐惧症,见到这幅景象,也不免感到渗人。
踮起脚偏头往里望,喉咙通红一片,布满突出的黑色锯齿,锯齿一侧还卡了一粒没有下肚的灵石。
恶臭扑鼻,手臂酸软,我大致扫视一番,就拿出桃木剑,合上它的嘴巴。
算了,还是快走吧。就是没有魔杖,不知道可不可以启动魔法阵。
这样想着,我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啪嗒……”
先前固定的火矢自由落体,刹那间沦为地面的一团粘液。根据幼时的实践经验,定身符至少可以维持一小时。如果火矢被固定连五分钟都不到,那么体积更大的本体……
我拔腿就跑,当初跑八百米体测我也没有这么拼命。下一刻,身后巨响阵阵,断了一只脚的桌子与两把椅子擦过我的耳后,撞上门,击起漫天灰尘。
我猛然顿住。
“哎……”低声叹气,绝望地自言自语,“好吧,我不走了。别生气。”
认命回头。怪物鼠张牙舞爪,疾速逼近。我还没来得及施符,它的爪子就在我的左胸口掏出一个血洞。
痛,无法言说,无法再承受的痛。痛到我连嚎叫都无法发出,五官不断抽搐。
血液这回果真像安吉拉所说的那样,如同从失控的水龙头中哗哗流出。爪子在我的身体中旋转造成奇怪的异物感。
我呆滞地低头,左手抓住似乎在寻找什么的爪子,想把它扯出来。微弱的力量无法撼动高山,愚公移山终究只是童话。
很快,窒息感令我下意识加重呼吸,可用力呼吸后,胸口的疼痛被放大一万倍。我毫不怀疑,在失血过多死亡之前,我将被活活痛死。
我缓慢地抬起手,捶打它的爪子。
它……
是在找我的心脏吗?
我恨不得大声告诉它,你实在是找错了地方,快把你的爪子从我的身体中抽出来!快给我个痛快!右侧!作为镜面人,我的心脏在右侧!
可我只能无力地盯着它。
右侧!
嘴角挤出一个虚弱难堪的笑容。
天不绝人的右侧。
颤抖的、布满鲜血的双手光是连抬起都十分费力。我只剩下一口气。等这口气散了,大概就是我的死期。
这时候,我本应该像热血漫中的主角配角,大喊,去做梦吧,这绝对不是我的死期!
请原谅我,我已经无法叫出声。
垂在身侧的双手机械地拼出护身印,嘴唇蠕动,低声念诀。护身印再次起效,怪物鼠发出一声哀叫,往后仰倒,爪子抽出胸口的那一刹那,疼痛欲绝,随即,痛感暂时减弱。血流仍不止。目光所及之处都被染得鲜红。腹部,地面,掉在地上的桃木剑……或许只是我的眼睛出血?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因失血,我感到头晕目眩。强撑着盘坐在地,我迅速捏出枯骨更生印,右手心向上横平,左手心并与右手心,向上直立。
全身心注意力集中在胸口处,低声念出口诀,不一会,只感觉血逐渐凝固。我的能力虽不能真的使断骨与腐肉重生,但能暂时稳住已经糟糕得不得了的伤势。
护身印的功效随着第二次强行结印和我的力量大大减弱而减弱。不过,由于它的攻击等级几乎等同于施印者所受痛苦等级,怪物鼠受此一击,被迫原地休整。
这时,我的心中再也没有逃跑的念头。它不允许自己的猎物逃脱,但我为什么一定要做它的猎物?
我几乎是自大地想,谁是猎物还不一定,谁死谁活也还不一定。没准下一秒,攻守之势就异也。
我掂了掂被血液浸得湿润发红的桃木剑,它的黑色斑点似乎被血液清洗彻底了。
左手反手握剑,我用尽全力冲至仰躺在地的怪物鼠身侧,在它即将跳起来前,鲜红的桃木剑直直插进它脆弱的喉管。
往下,是厚重的肚皮,往上,是布满锯齿的喉咙。
只有这里可能是它的脆弱部位。
我已做好桃木剑无法插入喉管的准备,因此使上了最大的力气。但没想到,它轻松顺利地刺穿怪物鼠的脖颈。痛苦的鸣叫几乎震破露台,温热的黑色血液溅上我的脸庞,脖子与上半身。
因为疼痛,它的四肢直挺挺地拍打地面,察觉到它的反抗,我下意识加大力气。
“吱!!!!”惨叫中盛满不可思议。
我同样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突然就插进去了?随意擦去脸庞的血液,我轻轻拔动桃木剑,却发现一股奇怪的力量把它死死按在怪物鼠的脖子内。更惊悚的是除了先前因为刺穿脖子造成血液飞溅,怪物鼠脖子上的伤口处再没有其他血液流出。
与此同时,桃木剑的剑身散发通红亮丽的血光。
就像……就像它正在吸食饕餮鼠的血液!
我吓得松开桃木剑,但怕怪物鼠暴动,下一秒又立刻紧握住剑把。
西拉蒙下午所说的那些话再次涌入脑海,这是一把被封印的桃木剑。是外公封印了它吗?为什么?
在桃木剑的剑刃下,怪物鼠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显得我之前的挣扎格外可笑。
多弱小的我。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在桃木剑终于有了松动的趋势,我伸出两指,顶住怪物鼠几乎没有起伏的腹部,试图拔出剑。
一阵电流直达头顶,把我震得后退好几步,桃木剑紧接着自动重新狠狠插入。
我跌坐在地。没有听到怪物鼠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道悲鸣,没有看到桃木剑的血光在怪物鼠死后逐渐褪为黯淡无光的棕色。
我沉浸在触碰怪物鼠的刹那间,随电流而来的微弱的哭泣声中。
那是一个男人的悲泣。还是一个女人的?
我辨别不清。
随着这声哭泣,是一句句充满绝望的“好饿”。
桃木剑坠于地面,清脆响亮。
我回过神,惊讶之余,原已泪流满面。
写到“12年已过”,满脑子进行了一些无端的回想。
诗人桑克的“悼叶世祥同学”里的“老叶,你我别再争论/黑变白的可能性。/二十四年已经过去,/二十四桥已经朽烂,/而黑依旧是黑,/更不幸的是连那正被猛烈追求的白/也在变黑。”
枯骨更生印取自《道教手印研究》任宗权,宗教文化出版社。只是取名字和手印方式,无其他现实引导倾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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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最后的战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