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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 第49章 似是故人来

作者:Airflyer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17 20:08:44 来源:文学城

娱乐新闻大多是茶余饭后的过眼云烟,亲历钟宇和朱莎分别一幕的陈瑶却很久都缓不过来。不知道是受了钟宇的负面影响还是因为袁毅的故事,她更惧怕婚姻了。

有人还在为是否进入围城而纠结,有人却已速战速决走出了围城。

苏欢欢十一才请陈瑶去她位于朝阳门内的新居做客,临近春节就告诉陈瑶她和“公公”已经离了。

陈瑶暗自猜度,难道是因为“一言堂”?

苏欢欢说“公公”一家子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相,她公公婆婆自以为家里所有都是儿子挣的,全世界最英明能干就是这个儿子。偶尔从老家来做客,势必要敲打苏欢欢应以家庭为重,耳提面命地教育她,对快三十的女人来说,人生头等大事就是生儿育女,确切的说是给他们家生个孙子。

苏欢欢即不屑又不满:“他们是老糊涂了,我要是以家庭为重,哪儿来钱买房子,就凭他们儿子,孙子也就在北京混个中下层日子。”

可气的是“公公”从来不替老婆说话,穿着苏欢欢给他从头到脚置办的名牌行头,还一副软饭硬吃的做派,真把自己当了一家之主,管的越来越多,苏欢欢出个差也恨不得要给他早请示晚汇报。

苏欢欢说:“我是给自己请了尊外姓牌位回家供着吗?天天回家看到他们全家那一坨驴脸就烦。”

好的婚姻能让双方提升,变得更开阔,而“公公”是那种会把伴侣同化成跟他一样狭隘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从这个角度看陈瑶非常支持苏欢欢的决定。

陈瑶随口问她财产怎么分,苏欢欢轻描淡写地说:“我基本是净身出户,就留了一部车,和原本就在我名下的存款。”

这倒是让陈瑶大跌眼镜,“你又不是过错方,哪怕是过错方都不至于吧,这是何苦呢?”

苏欢欢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咱们这行来钱快,钱没了还能赚,只要能早点儿甩了那个衰人怎么都行,快给我烦死了。”

陈瑶一时间不免对苏欢欢刮目相看,隐隐为朋友的快意江湖而拍手称快。没有孩子,果然一切好办。

苏欢欢为了庆祝恢复单身,在苏西黄呼朋唤友办了场party。

春晖晚上要陪开发商客户,就把外裹羽绒服内着blingbling爵士风亮片吊带裙的陈瑶送到了苏西黄门口,当晚恰好彭溪也约陈瑶,便被她拖来一起。

陈瑶踏着裸色Manolo Blahnik高跟鞋,“哒哒哒”轻叩木质楼梯拾阶而上,愈往上就愈淹没在慵懒迷幻的lounge music里。她在楼梯转角处跟一个大高个儿擦身而过,脚下一歪,差点儿跌倒在浮着点点白莲的青石磨水缸里。

那人忙伸手捞住她。只一眼,陈瑶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幽暗灯火中,那人长得和徐来竟有五分相似,只是所有五官较徐来都更为狭长,笑起来嘴坏坏歪向一边,便多了几分玩世不恭。

他笑眯眯连声道歉,扶稳陈瑶,问有没有事。陈瑶忙说没有大碍,一边转身上楼,余光却瞥见对方钉在原处,用一双笑眼目送她消失在流云万千雕花栏柱后。

陈瑶一颗心上上下下,像随波荡漾的落花。

伸手掀开轻纱幔帐,她一步踏进入二、三十年代纸醉金迷、浮华声色中,只见苏欢欢紧裹金红锦缎旗袍,擎着香槟,站在通向三楼的楼梯口,招呼陈瑶往楼上包房去。

大包房完全不同于二层art deco风格,是一水儿西方人眼里的中式风。明黄色缎面打着厚重的褶聚合在倾斜的天花板中央,四周挂着饰有才子佳人、玉露金风的走马宫灯,靠墙摆放三张床榻,中间一张是饰有雕空玲珑花板的拔步床、或雕流云百蝠、或刻岁寒三友,上铺五颜六色锦茵蓉簟,另两张是宋式罗汉床榻,其他皆与当间那张依葫芦画瓢一般,榻旁侍立两盏银红蝉翼霞影纱灯,旁边散落海棠雕漆几。

三张榻上已横七竖八或卧或坐了十余人,除了一两个同行,多数陈瑶都不认识。不一会儿,苏欢欢带着一男一女走进来,女生是彭溪,她说刚好在楼下碰到,就被接上来了。男人正是刚才陈瑶在楼梯上遇到的五分徐来。

苏欢欢给陈瑶介绍:“这是慕容荻,是GX证券的。”

慕容荻眼带春色笑意盈盈向陈瑶伸出手:“二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握起来却冰冷冷没有温度。

几杯酒下肚,陈瑶已知道慕容荻刚从西班牙读了经济硕士回来,年纪小,家境好。在一众平庸的金融男当中,风趣俏皮、外表不凡的慕容荻一下子就成了全场焦点。他一面不遗余力地逗今晚的女主角开心,一面也哄得其他姑娘娇笑连连。陈瑶迅速看出了这孩子轻佻浮华的本质,只冷眼瞧他在脂粉堆里左右逢源。

彭溪一晚上眼睛都没离开过慕容荻,尤其他跟着小野丽莎哼唱西语版《Jambalaya》时,彭溪一脸如痴如醉不加掩饰的沉迷,连瞎子都嗅得出她坠入爱河的气息。

陈瑶听他们聊天内容多是行业内的无聊八卦,便只一人喝酒。

只听彭溪对慕容荻说:“大家一说到西班牙电影就好像只有阿尔莫多瓦一样,其实有很多很好的西班牙电影,比方说《蝴蝶的舌头》……”

慕容荻却挥挥手打断她:“我不太懂电影,那会儿在西班牙我读商科是用英语授课,我这点儿西语水平也就够点个餐、混混日常生活。”

彭溪眨巴着亮晶晶一双眼兀自夸赞:“我看你刚才唱西语歌很好呀。”

慕容荻露出迷人笑容:“如果放的是整张专辑后面还有一首我会,一会儿唱给你听。”

果然,当一首非常轻快的《Saliane》响起时,慕容荻轻挑眉毛,施展他灵活的眼周匝肌,向四周女士无差别频频释放出无言电波。

陈瑶略感无聊,听到音乐换了风格就离开包间来到二楼的BAR区,随着音乐舞蹈起来。微醺中,她抬头望向琉璃天花板上流光溢彩灯光制造出绮丽的金色波浪,做旧马灯氤氲出星光点点,老式留声机里穿出靡靡濮上之音,她整个人飘飘然如在云雾中漂浮,过往种种在脑中帧帧闪过。

她对自己说,这不是在想念某个人,她只是怀旧,包括当年的自己。

依稀仿佛,徐来,不,慕容荻向她走来。

“你怎么一个人跑下来跳舞了?音乐不错,就是太挤。”

陈瑶喝得刚刚好,心情正飘摇舒畅,不搭话,只冲他笑笑,接着摇摆。她低头抬手,松松晃动肩头,待到再抬头,只见他正笑眯眯随着音乐学自己的动作。于是背过身去,两人挨得更近,每个弯曲都贴合。

拉丁风电音鼓点清晰有劲,却不乏浪漫性感,荷尔蒙瞬间激增。

慕容荻果然是个会家子,能唱会跳,在外人看来他俩就像是两支并蒂开放的人间富贵花,在舞池中熠熠生辉。

跳到正兴头,慕容荻拦腰怀抱陈瑶,把她紧紧贴向自己胸腹。陈瑶觉出他硬挺挺顶着自己,此时音乐节奏却慢下来,换成懒怠调性,慕容荻侧脸贴近她的脖颈、轻轻咬住耳垂,用舌尖逗弄。

不是不舒服,陈瑶差一点就要沦陷,但是只是想到这不过是个低配版赝品,她便倏地没了兴致。猛地挣脱出来,转过身来动作幅度突然加大,让慕容荻无法再靠近。

一曲终了,她借口渴便回了包间。苏欢欢已然喝多,脸皮和身上旗袍几乎一个成色,歪倒在拔步床正中,抱着织锦靠包半闭着眼小憩。

陈瑶凑近问苏欢欢要不要送她回家。她醉笑道:“哪儿有什么家,老娘四海为家。”

陈瑶跟别人不熟,就问彭溪是否喝酒了,能不能送苏欢欢回家,彭溪说自己想着要喝酒便没开车。说话间,慕容荻不知何时已靠在近前,他说特意喝了无酒精鸡尾酒就是专为了送女士回家的。于是慕容荻就充当车夫,把三人挨个送回去,陈瑶家在附近,最先下车。

春晖还没回来,陈瑶独坐在俯瞰朝阳公园夜景和远处万家灯火的落地窗前,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她放了一张坂本龙一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在CD机里,突然间无比想念曾经的男孩来,孟波和徐来,他们俩人在她的记忆里合二为一:高高大大的大男孩,略带卷的头发,咧嘴笑起来的样子像木村拓哉或者龙泽秀明,她已经记不清他俩具体的模样,只记得照片里的样子。

一阵温暖的悲伤席卷而来,像涨潮般一分一寸没过她。

她暮地羡慕起朱莎和钟宇,也突然明白陈慧那时说 “拥有难以忘怀的情感,不管快乐悲伤,才是鲜活的人生”是什么意思。她已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过鲜活的感觉了。

黑夜里,她坐在船上。同船还有父母家人、幼时伙伴,船底散满肉感、毛茸茸、白紫色的泡桐花瓣。两岸似是同里周庄一带江南水乡景致,只是水道颇宽,船有条不紊缓缓行进。

船尾一个俊俏少年点起滋啦作响冒着火星的小烟花,持在手里于暮色苍茫中划出各种稀奇怪趣的光亮图样,明亮的花样竟滞留半空、不立即消散。船已驶远,空余点点光亮绮丽依然悬浮于微微风簇浪中,散作满河星光。

那少年招呼陈瑶一起玩。却不再鼓弄嗞花烟火,二人似是进了船舱内,你侬我侬,极尽缱绻。陈瑶心里一面担心船外长辈、一面愧疚自觉对不起春晖,但却仍不受控地与少年耳鬓厮磨,彼此试探深浅。

风浪忽然大起来,陈瑶独立于甲板上。哪里还有家人朋友少年,连栖身的船、宽阔的河道,两岸水乡统统不见踪影。她一人漂在茫茫海中,时刻像有下沉溺毙的可能,陈瑶惊慌失措起来,她浮浮沉沉,在浪潮中努力挣扎。

天越来越亮,不知何时她已在空中飞翔。陈瑶努力学习用力的方式和程度,她知道这双翅是蜡封在背上,飞太高,被炙热太阳灼化,自己便会掉回苦海浮浪中去。

天亮了,陈瑶睁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春晖还没回来。

她刚在梦里背叛了他,此时却担心恼怒春晖背叛自己的可能。

春晖跟大姐已耗了一年功夫,也渐渐觉出了不对,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跟陈瑶谈起自己的疑虑,有时陈瑶听他跟李宇航或别人通电话却也能猜出七八分。

那对儿开有机餐厅的夫妇似已离开,他们除了借大姐那块地方一用外,所有原料人工都是自己支付,但又不曾对外营业,只是招待了大姐时不常去白吃白喝的客人们,相当于自掏腰包给大姐开了免费食堂。

其他经常聚在大姐周围的人跟他们下场类似,被一个虚无缥缈的胡萝卜吸引着,白白为大姐当牛做马。所谓的资源从未兑现,所谓的入股一分钱没见着,倒是巴着她的各路人马为了证明诚意需要不断搭入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

但这种人却也不好开罪,春晖只能把之前的规划工作尽快做了收尾,逐渐找借口不再往京郊去了。

陈瑶冷眼旁观,只觉这大姐真是谙熟人性,深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借着人的贪欲便可以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

而被耽误许久的春晖,则更加努力寻求好项目,变本加厉投身于工作。

早上九点多春晖才回家。他一身酒气,说那个客户年纪轻轻、精力旺盛,太能玩,故而应酬到很晚,竟直接在那里睡着了。他回来洗了个澡便又去补觉。

陈瑶把他扔在沙发上浸满烟酒气味的西装拿起来挂到阳台上去通风,习惯性掏了掏内袋,想帮他把名片等杂物归置好。

陈瑶习惯帮春晖将名片按照姓名首位字母像图书馆书目编号那样整理好,要是有时间,她会把名片、书籍、dvd都按这个方式摆放整齐,并且把内容都敲进电脑的excel表格里,方便查找。陈瑶喜欢井井有序、凡事都尽在掌控。

拿出名片,她却愣住了。

加厚深色暗纹卡纸上赫然印着烫金三个字“梅冠霖”。陈瑶象冷不丁被蛇咬了一口,脱手把名片扔到沙发上。只一瞬,她就意识到这行为十分幼稚可笑,又捡起来细细打量那小纸片背面,巴望只是重名。

但见背后印的职位、公司……不是那个梅冠霖又能是谁?

陈瑶缓缓靠坐在沙发上,不知春晖和梅冠霖只是点头之交还是有较深的业务往来。从二人所属行业来说,梅冠霖有可能成为春晖的甲方,难道他就是那个手握大单的开发商客户。

陈瑶心里乱作一团,她怕梅冠霖跟春晖嚼舌根,更怕春晖跟梅冠霖混在一起不学好。大姐那件事后,她越来越质疑春晖识人辩人的能力,如今又冒出个梅冠霖,不由得她不担心。

浮士德的故事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上演,春晖的知性、理智在世俗追求面前是那样不堪一击。

她努力想让自己理出一条准绳来处理好这件事,可无论怎么想,她都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既不能左右春晖,更无法控制梅冠霖,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她掌控之内,心里愈发烦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尽量降低存在感,以免梅冠霖知道自己是春晖的女友,她既知对方品格卑劣,更不能把春晖置于对方嘲弄的境地,“我睡过他女朋友”,她甚至能想到梅冠霖无耻下流的猥琐样。

陈瑶若无其事地把那张名片按照惯常的处理放进了名片夹,把让自己深恶痛绝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敲进excel表格里“梅-冠-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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