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多年零绯闻,一朝被爆畸恋恩师”,TOM娱乐头条新闻一向如此,标题恶俗,但确实抓眼球。
陈瑶下意识滑动鼠标,足足占了四分之一屏的照片里,是朱莎和钟宇手牵手走在地下停车场。光线不好、画面颗粒感很强,但是足以看清两人面目。点进去,里面还有好几张,应该是连拍。最后一张远焦距拍车里,看不清脸,动作倒是分明:二人隔着扶手箱亲吻:好一对儿神仙眷侣!
陈瑶不禁心骂活该。整个周末她被此事搞的六神无主、惴惴不安。卞雨佳的最终结论是:事情不可能压下来了。陈瑶抱着一丝希望问这种情况会给男方脸部打马赛克吗?答案依然是否定。
她平日里看娱乐新闻,也喜欢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巴不得娱记们掘地三尺挖得越详细越好,这次却体会到了当事人的恐惧。且不说朱莎的事业前途,王欣家未来又当如何?他们之间的平衡其实靠的是三人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小心维系,此次势必会被外力所打破,最后即便是钟宇和朱莎干脆破罐破摔豁出去了也不是没可能。
陈瑶不由得为王欣捏了把汗。
她在MSN上跟王欣打了个招呼,对方却一天都没回复。下班后她给王欣打电话,这次对方总算接了。王欣说她联系不上钟宇了。
钟家姆妈早上去买菜,不知在哪儿得了消息,回到家心脏就不舒服,一直躺着,王欣只好先照顾家里的一老一小。
电话里,王欣流露出的情绪不是悲伤和愤怒,而是焦急,中年妇女无暇顾及感情、要解决现实麻烦的那种焦急。
王欣问陈瑶能否想办法跟朱莎联系上。此时她不太方便向钟宇的同事朋友要朱莎的联系方式,但她估计这俩人十有**在一起。
陈瑶让她别急,转头便找到同样一头雾水的春阳,后来又找到卞雨佳,但卞雨佳只能把朱莎经纪人的工作电话给她,而那个号码也是无人接听。陈瑶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彭溪。虽然只是校友关系、她二人也许久未曾联系,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但为了王欣,她必须尽最全力。
好在彭溪电话号码没换,而且她还接了。
陈瑶未及寒暄,单刀直入便说自己要找朱莎的联系方式。
彭溪冷笑两声:“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陈瑶知道彭溪虽对自己有误会,但本性单纯善良,不会故意为难,便把前因后果大致讲给她听。
听罢,彭溪态度果然大有改观,却还是不解:“你为什么要帮小王阿姨?”
陈瑶脱口而出:“她是我朋友啊!要不是她,哪儿来我的今天。“
彭溪语气软下来:“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放心吧,我应该能找到,我刚好有个师兄和她是一个经纪公司的。”
挂了电话,不出五分钟,电话就拨回来了,彭溪不仅拿到了朱莎的电话,还使出小伎俩,要到了地址。
陈瑶拨朱莎电话也是关机。这下她慌了神,她想起钟宇那略带神经质又一根筋的气质,担心二人发生不测。于是打算亲自上门堵人,也许是救人。彭溪兴奋不已,主动要求当车夫,陈瑶也担心万一现场有独自一人处理不好的事情,于是还请了春阳坐镇。
陈瑶刚坐进彭溪的红色小宝马,车门还没来得及关,彭溪劈头盖脸就是一声责难:“你太不够意思了!”
陈瑶惊讶,不解其意。
彭溪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你明知道我那会儿是误会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说明你不重视我。”
陈瑶看她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忽而想起王欣说肖建国的事也牵连到了彭伯伯,看来这个当女儿的还蒙在鼓里,心下可怜,嘴上便软了:“当时我自己也不顺,心里烦得很,想着懂我的自然会懂,就懒得解释了,你现在怎么样?”
彭溪夸张叹气:“唉……都是被我哥这张乌鸦嘴给咒的,不过他也没瞎说,我这样的,丢人堆儿里都找不出来,根本吃不了这碗饭。不过我哥有时候会投一些剧,我在里面瞎混混罢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和袁毅还有联系吗?”
陈瑶把她和袁毅之间的事也一五一十讲给了彭溪。
彭溪却有些黯然:“她也怪可怜的,好像是得了宫颈癌。你说她是不是傻,瞎了眼非要嫁给我哥,早点儿离了多好,结果搞到今天这一步。”
陈瑶吃了一惊,问:“袁毅得癌症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彭溪说:“今年初还是去年底,我忘了。她跑我家来大闹了一场,说是我哥给她传染的,我真是无语了,她一个好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癌症是能传染的吗?”
陈瑶想起那晚袁毅在MSN上加她的事,心里一紧。
她之前陪卞雨佳做过一次妇科检查,知道就像胃癌和幽门螺杆菌的感染有关一样,人□□瘤病毒也是宫颈癌的元凶。袁毅只有彭涛一个男人,那么她传染的唯一途径只能是自己的丈夫,而彭涛从婚前就没消停过,带病毒的几率自然很大。如此看来,袁毅真真是栽在了这段失败的婚姻里。
她把这番论断告诉了彭溪,替袁毅正名。彭溪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看得出,她并不相信兄长会是那样的人。
陈瑶说:“《飘》里有一句话 ‘丈夫为非,妻子最后知’,这句话基本适用于所有家庭成员之间,你可以慢慢观察。”她不想在彭溪面前过多诋毁她的亲人,没有把袁毅给自己讲的那些夫妻私密传给彭溪。
春阳一上车,车内分贝立即提高数档:“钟宇太他妈作死了!这下被全国人民捉奸,看他怎么收场!”
陈瑶只道她是在控诉老同学的不道德,谁知接下来她却说:“他跟莎莎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非得这么只争朝夕的,至于吗!”
陈瑶吃惊不小:“你早就知道了!?”
春阳浑不在意:“有人不知道他俩的事吗?”
陈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算知情人,如此看来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春阳一句结语定乾坤:“这就是命!多大点儿事儿嘛,本来这种事就是民不举、官不究,人家老婆都没说什么,一帮娱记就他妈事儿多,操!”
春阳没上车前,陈瑶已经给彭溪介绍了过春阳,此时彭溪也忍不住开口道:“师姐好!我觉得师姐说的对,感情这种事儿,不需要给全世界交代,只跟当事人有关,这种暴露人家**的行为才最不道德的呢。”
春阳一脸“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瞧吧,我们这个圈子好多就是这个观点。自己的私事儿哪儿需要外人瞎哔哔。自由意志怎么啦?又没碍着你们家过日子,自由最大的敌人就是拥有。婚姻其实解决的就是财产关系,那不就是为了划分拥有权嘛,至于具体每对儿夫妇关起门怎么过日子,人家当然有决定自己婚姻模式的自由。”
陈瑶觉得她简直是一派胡言,又不免要替朋友鸣不平:“可你觉得王欣高兴吗?即便她知道,即便她接受,但是她怎么可能不因此而难过。爱情本来就有排他性呀!难道你们能接受跟别人分享丈夫或者男朋友吗?”
春阳说:“王欣如果被瞒在鼓里,那是钟宇的错,但是如果王欣知情,那这个结果是她的选择。”
彭溪倒是老实:“我确实不能接受,但见过能接受的,就是那种开放式婚姻。”
陈瑶对春阳近乎冷酷的理智颇为不满:“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这是王欣的选择,也有可能是出于无奈,比方说一个人带孩子的艰辛、比方说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春阳依然振振有词:“成年人的选择一定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她能这么选必然有她的道理,对王欣来说,要么离婚、要么接着过,都会有得有失,她做了这个选择,只说明对她来说,这个选择相较别的来说是最优的。”
陈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此时讲道德更没用,何况连自己也瞧不上高举道德大棒的人,但是讲道理,却又确实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春阳接着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但这是事实啊。不然姐姐我为什么不结婚呢,尤其是不会要孩子,婚姻对女性的束缚还是弱的,对女人最大的束缚其实是孩子。这是生物性决定的,男人就贡献一泡不比鼻涕有营养的□□,对他们就屁嘛影响都没了,女人可不是!那是长在你身体里十个月跟你朝夕相处的骨血,从时间上来讲孩子就是跟母亲待得更多,更别说可怕的荷尔蒙了。人类说白了就一化学机器,不然怎么会有化学阉割?孩子会让母亲产生大量激素,比如说催产素,你的母性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啊,催产素会让你不自觉地围着孩子转,你会对婚姻更加忠诚,但不是因为丈夫,而是因为孩子。男人也有催产素,但是远不及女人分泌的多,所以有了孩子,女人大都会顺理成章成为母亲,男人可不具备这个自然而然的激素条件。你刚才不也说了王欣的不得已,多半还不是因为囡囡的缘故?要是没有囡囡,她大可以来去自由,这世界谁没了谁不能活?”她顿了顿,总结道:“哎……孩子就是女人最大的掣肘啊。”
音乐台应景地放着张国荣的《谈恋爱》:
……我们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见
只需要悱恻缠绵、绝不要柴米油盐……
你可和别人约会、只要不让我发现
我偶尔也会出轨、但保证心在你这边
说出来有点不该、唉!但是又何耐……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说着话儿,她们来到了朱莎位于团结湖一带的住所,彭溪在车里等,陈瑶和春阳上楼去找钟宇。
她们听到门里隐约有声音,敲门却没人应。春阳开始使劲砸门,后来威胁要把门踹开,这才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是朱莎。她比陈瑶记忆中和屏幕上消瘦了很多,她本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此时却只觉得灰暗憔悴。
她看到春阳背后的陈瑶,微微皱眉道:“她怎么也来了?”
春阳说:“她来好过王欣本人来吧?”
朱莎不再说话,侧身把她俩让进门。
这是个和王欣家结构相似的顶层小复式,屋里弥漫浓重的烟味,茶几上凌乱地堆放着酒瓶酒杯、一次性泡面纸桶。
装潢也是钟宇式的,同款书柜、海报、照片……不同的是,这里是有囡囡之前的钟宇家,而且照片里没有别人,只有朱莎。大大小小、黑白彩色、明艳、沉静、活波、优雅……各式各样的朱莎,把屋中真实的朱莎衬得无比黯然。
她冲楼上喊:“钟宇,你下来吧。”
少顷,钟宇头发蓬乱、套着松垮T恤和格子法兰绒睡裤圾着拖鞋在楼梯上现身了。他面庞浮肿两腮耷拉,曾有几分黎明般清朗俊雅贵公子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圣诞节剧院中,二人遗世独立、卓尔不群的霎那毕竟不是永恒。
春阳骂道:“看看你们俩,都成什么样儿了?躲能解决问题吗?”转过来对着朱莎:“不是我说啊,我虽然是他朋友,但是不得不问问你看上丫什么了?满世界男人多的是,他这么窝窝囊囊,出了事儿往你这儿一钻,还等着你保护他不成。只要王欣不找他晦气,他把脸定得平平的,班儿照上、日子照过,过上几个月,这事儿就平了,你呢?你熬了这么多年,眼看事业刚刚有点儿起色,你跟他搅合什么呀?”
朱莎一言不发,只咬着上唇,还是那副倔强的神情,眼眶却红了。
钟宇就势坐在楼梯上,垂头摊手道:“莎莎,我对不起你。”
陈瑶气不过:“你对得起王欣吗?”
钟宇不语,直勾勾盯着前方虚空处。
春阳按按陈瑶肩头:“现在不是咎责的时候,先看看怎么处理眼下麻烦吧?莎莎,你们公司打算怎么处理,当时怎么就没压下去呢?”
陈瑶却忍不住逼问钟宇:“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知道你妈犯了心脏病吗?你满脑子都是自己,你想过王欣现在什么情况吗?她连消化你这破事儿的时间都没有,你妈你女儿都得她管,你他妈的偷腥都不会把嘴擦干净,你要伤害她们到什么时候才算够?”
钟宇听到“心脏病”这三个字,突然回过神来。知道尚无大碍,才扫眉耷眼说:“不知情的那个其实反而最自在,王欣以前蒙在鼓里,压力都在我和莎莎这边,我在家里、在她面前一直尽量做个好丈夫,我真的尽力了,现在这个结果谁也不希望看到……”他声音低下去,不再吭气。
陈瑶越听越恼,一时气急把包顺手冲钟宇扔过去:“你有没有点良心,你这意思是说王欣还要对你俩感恩戴德?她一直都知道!”陈瑶血气上涌,眼就红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为了这个家一直忍气吞声,假装不知情,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幸福,去年圣诞节我俩看芭蕾还撞上你俩,她把我拉走了,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俩的勇是建立在王欣隐忍痛苦的基础上的。”
钟宇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陈瑶,嘴里嗫嚅道:“你说什么,她都知道?她知道……”钟宇突然涕泪横流,双手捂脸崩溃哭泣。
朱莎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此时一边用手背抹泪,一边拿了几张纸巾坐在钟宇身边,掰开他的手,轻轻为他擦去眼泪。她死死咬着下唇,满腹难言之苦,松了牙关,已被咬肿的嘴唇只是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总算下定决心,扳起钟宇低垂的头,逼他直面自己,二人四目相对,朱莎好不容易定住不住抽搐的嘴角,对爱人说:“你回家去,好好过,把我忘了,十一年的记忆够我下半辈子用了。”
她努力想笑,但是眼泪像决堤的坝涌泄而出,哭得不成形状。钟宇只是哭,一个字也说不出,眉头拧了又展,展了又拧。
一时间,屋里只余低低的哽咽声。
陈瑶虽然向着王欣,此时却忍不住可怜他们。她忍着鼻子发酸,把视线转向窗外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孱弱枝叶不堪风力身不由己倒向一边。
钟宇回了家,曲终人散终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