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第22章 职场新人

有些过往，对当事人既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便成了要烂在肚里的秘密。那晚后，陈瑶和肖家已两不相欠，她不必再去后海那幢没有女主人的房子，也没有高人再为她指点职场迷津。

所幸父母说的勤学苦干、踏实工作到底也还是有用的。在一众被留在总部的关系户里陈瑶很快就超出领导预期。那个面试她的黑胖子刘总也迅速摸清她的底细，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背景，所以当他被公司以第一大股东身份派去筹建新基金公司做副总时，顺手就带走了即聪明能干又任劳任怨的陈瑶。在他眼里，陈瑶是个可以栽培成自己人的好兵。

彭涛经常约她玩，有时也会带上另两个姑娘。不管她怎么否认，卞雨佳几乎已经认定彭涛就是她之前背着孟波要自己帮忙撒谎去幽会的小情人了。

陈瑶奇怪，为什么每次聚会彭涛都不带着袁毅。以她对彭涛的观察，他是会为了前途和事业交换任何东西的人，包括婚姻。

又到了北京的冬天，但陈瑶心境和去年已大有不同。让她第一次对这座城市生出归属感的，居然是工作。是工作让她有扎根进土的感觉。

跟着刘总筹备新公司以来，虽然非常忙碌，日日加班，但是眼看着各个部门的规章制度，岗位职责，系统调试一点点推进，成就感每每油然而生。

和孟波磨合数月，陈瑶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淡如水、老夫老妻的模式。这其实主要还要归功于孟波情绪起伏不再像以往那么大，也许独自在外确实会催人成熟吧。他圣诞节会回来，陈瑶只希望那时自己不要加班太多。

肖建国的事发生后一段时间内，陈瑶连王欣也不愿见，面对这个人的前妻，她心里十分别扭，但后来她还是克服了。

生活总要继续，情绪是最微不足道的，况且陈瑶怕王欣觉得这是因为她离了婚、没了利用价值才被疏远的。于是陈瑶去看王欣时，还一并带去了那只肖建国送的LV。

据说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陈瑶真不知到那个时候，王欣那已经堪称巨大的肚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欣有些浮肿，之前细细的脚踝和手腕现在都像洗净的白萝卜一样圆胖发亮。她喋喋不休地讲起自己前一段做羊水穿刺的险境，沙发茶几上摊着好几本《孕妇指南》、《怀孕百科》、《每日胎教》一类的书……

时间没办到的，怀孕做到了，它把王欣从一个超龄大女孩迅速变成了女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中年女人。

钟宇问起陈瑶最近有没有去二十一世纪剧院看北京爵士音乐节，那里距离她的公司非常近。

她才想起工作以来，已许久未参与过听音乐会、看展览这些以往习以为常的活动。本以为是因为忙，此时才想到更重要的原因是孟波，他的缺席让自己好似断了与那个世界的联系。陈瑶分明有时间跟彭涛卞雨佳他们厮混，可通常彭涛组的都是吃喝玩乐局，所以自己的娱乐也渐渐客随主便，演变成了聚餐K歌蹦迪。

陈瑶不无遗憾地摇摇头。钟宇说他本来有几张票，但是王欣现在很容易乏，也不能久坐，所以他们也没去成。他说年底演出很多，他总是有票，与其浪费，不如以后给陈瑶好了。陈瑶刚想推说自己现在换了工作，非常忙碌，突然想到孟波快回来了，刚好可以一起看，便欣然应承下来。

临近圣诞，转眼已是重逢之时。

孟波明天到北京，陈瑶却还在加班，心里盼望明天可以早点解放，如果可以的话，中午她就能见到孟波，他说飞机会在早上9点多到。

现在已近晚上9点，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所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有的加班结果是确定的，比如做完一份ppt，整理一个数据库，或者写一篇工作总结；但有的加班则是找解决方案，这就像搞创意工作一样，有时即使挠破头也没辙儿。陈瑶今天遇到的是后一类情况。

公司总经理也是从总部过来的，但是来自自营业务部，官职比黑胖子刘副总高，自诩更核心更专业、对下属们极尽傲慢骄横，尤其是对刘总领导的市场这条线。陈瑶虽然也在公司浓重的“一言堂”氛围下倍感压力，但毕竟和总经理的层级相差如霄壤之别，对她本也不会有什么直接影响。

只是决策层的举动对具体业务而言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由于“一言堂”总经理跟他们最重要的代销银行谈判失败，导致总行后台端口不能对陈瑶公司开放，市场部如果想使用对方的分行渠道销售基金，就需要和分布在三十多个省市自治区的分行逐个谈新基金的发行业务，工作量增加了百倍都不止。

这意味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意味着马不停蹄的出差和一系列攻坚战。

“一言堂”下午把信息部和市场部召集在一起破口大骂了一番，将烫手山芋甩给一众兵卒，自己早早下班了。现在两位副总外加整整两个部门的员工都陷入焦灼状态。

信息部寄希望于市场部可以跟各分行逐一谈定让分行技术部门开接口来交换客户认购数据；市场部则心里清楚，各个分行都以总行马首是瞻，总行谈崩了，分行的路是决计行不通的。

刘总一筹莫展，他们能想到的解决方案就是通过传真让各个网点把客户的资料传过来由直销前台来办理业务。

可监管部门要求每一份表单都要经过录入、复核，再给客户签字确认的程序，如果做传真交易，势必还要再多加传真确认书这一项需要确认的文件，这么一个来回需要耗时多少，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借鉴原来发行封闭式基金的经验，一天会有上千笔交易量，以他们原本只为直销大客户准备的直销中心人员和设备配备来看，一天能做100笔业务已是极限，遑论传真业务。

最后大家唯一能抱的希望是，省分行能够选取一到两家销售能力强的支行，把客户集中到那里办业务。

即便如此，直销柜台区区5个人也要面对来自全国30-60个银行网点转过来的客户！这还是最佳方案！

会议解散，陈瑶看了看孟波8点多发来的短信，说马上就要登机了。她当时关了静音，连句“一路平安”都没给男友送去，这会儿她补发了一句，外加“爱你！”盼望他一落地就能收到。

待离开办公室已是10点多钟，她裹紧羽绒服，咬牙走进寒冷却清新的空气中，忽听到哪里传来熟悉的音乐声：“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是Andy Williams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只见马路对面一辆宝蓝斯巴鲁的车门大开，迈出两条大长腿来，还有卷卷的头发下可以照亮夜空的笑颜，熟悉迷人的兔牙加一对儿虎牙。

孟波打着响指、和着音乐节拍向陈瑶走来，梦一般不真实。

她全然不管身后同事的目光、无所顾忌地向孟波跑去。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住，他的嘴唇、气味、怀抱的感觉，一切一如往日，他们就像从未分离过一样。

不知何时，恋人的眼泪已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第二天早上起床陈瑶费了很大劲儿。他们几乎一夜没睡，拼命补偿这4个月来的思念和渴望。

孟波说陈瑶变丰满了，陈瑶嗔到：“你是说我胖了吗？”孟波说不是，是更美了，原来是小仙女、现在升级成女神。

剥去层层遮盖，坦诚相见时，陈瑶发现孟波亦有变化。他比之前更加强壮，头发蓄长些，突出了他原先就清晰的五官，也让他像地中海地区男子一样带了些许粗犷浪荡的气息。

原先他瘦时，胸口下方有处小凹陷，她叫那里“爱的小窝”。现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覆了结实的胸肌，“爱的小窝”亦变得模糊不清。

临到清晨孟波像只大猫似的痴缠她，拉着不肯让她起床。直到陈瑶眼见要迟到，真恼了，这才放她走。

他同时承受着熬时差的痛苦和陪心上人的甜蜜，开车送陈瑶上班。俩人在早高峰的车水马龙中穿梭，音响里传来Suede懒洋洋的《She’s in fashion》。孟波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仍不住地轻抚陈瑶的脸颊。陈瑶拿过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亲吻着有着自己味道的掌心。对恋爱中的人而言工作真是件残酷的事，他俩都不想跟对方分别，哪怕一分一秒。

陈瑶有些纳闷，久别重逢后他俩的感情似乎比孟波没走前更蜜里调油，这难道就是俗语说的“小别胜新婚”吗？从昨天见面到现在，俩人并没有聊一件正事，或许是正事已经在平时的email、电话和□□里都尽数交待了吧，需要填补的只有肌肤饥渴。

刚踏进办公室她就听到一片起哄声，是昨晚看到“现场直播”的同事们。已婚妇女和平时就对她有意的男同事都是半含酸的口吻，只有未婚小姐妹们是由衷的羡慕和祝福，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八卦的时候，总监通知大家开会，内容是：出差！

总监布置下来：一定要赶在元旦、春节双节之前把各个分行搞定，到了那时国企哪儿还抓的到人干活，大家心早都散了。

陈瑶和一个叫宋颖的老大姐负责西南片区。

她刚才和孟波缠绵悱恻，难舍难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立即切换成工作模式，利落地整理出她们负责分行的联系方式，再跟对方打电话约拜访时间。

宋大姐让陈瑶把公司方案先给对方发过去，这样对方看过后见面就可以直接谈了。

陈瑶却觉得不妥。公司的方案势必要给银行增加很多工作量，如果人家看后直接拒绝，恐怕连下一步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而只要她们跑到当地去，能见到人，对方就不好意思全部否定，好歹还有协商的余地。

但她没有表达自己的异议，宋大姐老公是证监局一个小头目，属于典型的帮不了大忙、却足以坏事那种公司得罪不起的关系。于是陈瑶只是建议两人把名单分一下，各自打电话沟通，节省时间。

陈瑶早上一直按兵不动，果然到了中午宋大姐就垂头丧气地来找她，说只联系到了四川行，对方看过方案后直接说这个方式太复杂，他们没法操作，让宋大姐不必费时费力跑过去谈了。

四川是销售大省，如果他们不参与，基金发行规模将损失巨大。陈瑶故作懵懂地问，那还给其他分行发方案吗？宋大姐赶紧说快别发了，陈瑶就坡下驴，说还好早上她负责的名单电话都没打通。

虽然证明了自己思路正确，但陈瑶仍然很后悔，觉得不应该把四川这么重要的省份交给宋大姐冒险，即便牺牲也应该牺牲销售不出量的省。毕竟她俩是一个团队，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瑶想到了彭父，他家在四川应该关系很多。但是自从她再也不打算跟肖建国有任何瓜葛后，她跟彭父自然更无联系的可能。

为了工作，陈瑶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她给彭涛打了电话。

彭涛听后，说：“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在四川金融口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有个人恰好能帮你！”

陈瑶心头一喜，但又怕他说的是肖建国。还好，他指的是袁毅。袁毅的舅舅恰好是陈瑶她们基金代销银行四川分行的副行长。

陈瑶有些犯难，她跟袁毅不熟，就求彭涛帮她。

彭涛说：“这样吧，我帮你约她，你自己跟她说。”

她明白过来：彭涛是不想欠袁毅人情的。心中感激，连忙谢过。

彭涛办事效率极高，当晚就把袁毅请出来了。陈瑶原本还担心袁毅平时目中无人，求她办事估计也非易事，谁知这位大小姐倒是极为爽快，席间就给她舅舅打电话搞定了陈瑶去四川拜会的事。

想必利用资源搞关系她做起来即驾轻就熟，也最能体现她的价值和能力。陈瑶少不了对她歌功颂德一番，只是此时，她却是发自肺腑的。

等她到家已是夜里9点。之前孟波早已等的不耐烦，发了数条短信催她，结果陈瑶带回的却是坏消息：第二天就要出差。

孟波顿时发作起来：“你是卖给公司了？！就不能晚几天吗？我要是真按照原计划今天回，咱俩是不是连面儿都见不上了？”

忙碌一天的陈瑶面对孟波的诘问，火蹭的窜上来：“你在家睡了一天，知道我有多累吗？你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你转吗？上学的时候也是你想逃课我就要陪你逃课，现在我在工作，你知道吗！公司又不是我开的，出差加班是我能定的吗？你想让我旷工？还是说我干脆辞职你养我？”

面对陈瑶连珠炮一样的质问，孟波瞬间气势矮了半截。他知道陈瑶是对的，他不但没有能力，而且也没有勇气像尹天仇对柳飘飘那样说上一句：“我养你。”

大学时常有的无助感瞬间就淹没了两人，孟波蹭过去抱住浑身紧绷、一副战斗架势的陈瑶低声下气道：“对不起！我他妈的脑子发晕了，净胡说八道！宝宝辛苦了，宝宝是好样的！”

每次这个大男孩一柔声细语地对她说话，叫她宝宝，陈瑶就像亲妈一样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了。她想到他提前回来，第一时间跑来找自己，到底还是因为爱呀。

她从里到外柔软起来，也回抱着他，她眼睛余光划过沙发，脑里突然闪过肖建国的阴影。她更紧地搂住孟波，这样的爱、这样的身体，才是她要的。

职场没有金手指，陈瑶的每一步都没有捷径，哪怕她聪明能干成熟，所以职场新人遇到的问题，她一点也躲不过。打怪升级的过程从来不是坦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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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职场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