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7章 记忆是阵阵花香 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

紧接着陈芍臻的节目是朱红勋的街舞，作为班里唯一的舞蹈节目，可算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穿着黑色的宽松长袖，随着青春又带感的音乐舞动着他灵活的身体，忍不住一阵阵欢呼。

“哇！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他跳街舞还挺帅的！”张文咧着嘴碰碰陈芍臻的胳膊。舞毕，也不知道谁在人群背后撒了一把彩片，瞬间将教室变得光怪陆离，将节日气氛推向了**。

联欢会开了没多久，英语老师王凌便一身白衣光顾了七班教室，静悄悄地坐在同学中间，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观看节目。

不一会儿，班主任吴健背着个手，脚底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轻飘飘又悄咪咪地从后门进来了。观看完朱红勋的街舞，笑得一扫往日的严肃，像个小孩一样。等到欢呼声毕，说道：“好！下面让我们的英语老师也给我们跳支舞！”同学们兴奋得像刚出笼的小鸟，沸腾声马上要掀翻屋顶，拼命给英语老师鼓掌加油。

王凌看起来还是很腼腆，一味地拒绝，但最终还是孤军奋战，抵挡不住千军万马的热情，涨红着脸走到了舞台中央，随着音乐的响起，竟翩翩起舞起来了。陈芍臻望着眼前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板正经，妆容和身材、仪态同样一丝不苟的英语老师，竟还藏着这么文艺又活泼的一面，感觉像是当年上小学时，在商店遇到老师买米时的震撼，似乎觉得老师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存在。

英语老师曼妙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恍恍惚惚的，像是梦一般不真实。同学们激动得又叫又喊，又是拍桌子，又是鼓掌，让女生们都跃跃欲试了。徐来娣开心得脸上通红，拉着林晚舒、孟燕楠她们就上去一起跳了起来，男生们驴一样的喊声一浪盖过一浪。旁边的女生受到鼓舞，纷纷上前加入到舞蹈的队伍。虽然大家都不怎么会跳舞，但就是开心得左扭右扭，什么都不在乎。

“老师，你也来啊！你也来啊！”同学们开始拉站在旁边的班主任，班主任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大叫：“不行不行！我咋行！这成何体统！喏喏喏，叫你们政治老师段老师来！”班主任手一指，同学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同学后面笑得花容失色的政治老师段妍玲，顿时乱作一团，众人将段妍玲拥到了舞台中央。

“我，我......”段玲艳与王凌相反，身着一身黑，个头也相较矮小，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女生模样，脸上的青春痘还未完全离场。她很无措，感觉受到了无妄之灾，但实际脸上笑得比花还灿烂，她很拘束地站在人群中央，只是笑，像只小鹿，怜怜惹人爱。

曲终人未散，大家开心得整个人像刚洗完澡一样脸上红红的，润润的，脑袋也昏昏的。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八班一阵骚动，也疯了一样地拍桌子。江泽耀眼睛滴溜溜一转，猴一样地勾着个身子，猫着跑到八班的后门打探。回来后说：“语文老师穆锦一在八班！同学们，我们去把他抢过来吧！”

男生们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纷纷出动。他们不动声色地猫进八班，看准时机团团将穆锦一围住，拉出了教室后门。等到八班的众人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倾巢出动去阻拦，但此刻为时已晚。

七班的男生簇拥着穆锦一，硬是把他从八班夺了过来，刚一进教室，立刻窗户紧闭，大门紧锁，任凭八班的同学在门外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

穆锦一耸拉着他标志性的眉毛和眼角，一脸无奈。

“语文老师，你给我们唱一个吧？”众人开始提议。

“不不不，我不会唱，不会唱！”语文老师连连摆手，执意不肯。

“语文老师来一个！语文老师来一个！......”同学们一边拍手，一边唱和道。穆锦一还是不好意思，直摆手：“不行，我真的不会唱！真的不会。”但众人还是不肯罢休，仍坚持要他唱歌。最后穆锦一实在没法子，说：“只要你们有《我的中国心》歌词我就唱。”说罢，旁边的廖文杰立马坐了下来，开始奋笔疾书，不一会便完成了。

穆锦一没想到这群学生这么难缠，但也无话可说，虽说脸上有点难堪，但还是无奈地两手一摊。他接过本子，清了清喉咙，站在教室中央，一边走，一边清唱。

张文憋着笑意对陈芍臻说：“你看语文老师，那姿势，那神情，真像一位学者在朗诵诗歌！到底还是教语文的。”陈芍臻被她说笑了，她可真是个鬼精灵。

穆锦一唱得确实并不太在调上，但依旧唱得很用心。众人跟着旋律边笑便鼓掌。唱完后，男生们激动得吱呀乱叫。最后，穆锦一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大手一挥，大声喊道：“祝同学们身体健康，学习进步，新年快乐！”他像一个大孩子一样站在门口向教室里同学们招手作别，同学们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离去。班主任也同英语老师、政治老师边聊边出了教室，开始巡视其他班级的联欢会情况。

这边七班气氛稍缓了缓，徐来娣便又登台介绍下一个节目，是张子林自弹自唱的一首的原创歌曲，名叫《听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张子林从座位底下掏出一把吉他，斜挎在身前，随手抄起一个板凳放在教室中央坐了下来，一只脚搭在横档上，随着琴弦的拨动，欢呼声渐渐息去。

“花蕊吹起花瓣的沿，虫儿吹起号角的晨，

矮矮的虞美人裹着扎着矮矮马尾的你，矮矮叫唤。

听婵的声，听婵的语，听婵的振翅入耳声与胸腔共振，

看夏的风，看夏的雨，看夏的云在天边飘荡。

在这静谧的时刻，我闭上双眼，

聆听自然的呼吸，体会生命的律动。

繁花落英间，一种禅意悄然而至，

心灵如潮水般荡漾，与大自然共鸣。

绿叶摇曳间，风儿轻轻吟唱，

映照着夏日的光芒，闪耀着生命的光彩。

在这片宁静的时光里，我与自然对话，

感受大地的脉搏，领悟生命的奥秘

......”

陈芍臻静静地一字一句地听着他的歌词，他的旋律，他的声音，一边难免感叹，虽然旋律达不到朗朗上口的地步，但很难不承认他的词写得还不错，声音也好听，琴也弹得好。

张文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笑得合不拢嘴。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张子林刚起身，朱红勋大声问道：“张子林，这歌词是你写的吗？”张子林笑道：“那倒不是。我不会写词。”

坐在前排的方舒媛一脸羞涩地站了起来，背后别着一束不知从哪来的塑料花，一阵小跑跑到张子林的跟前，不敢抬头，眼睛却往上看着他的反应。教室里早已响起了翻山倒海的起哄声音。张文一边瞪着眼睛盯着看，一边两只手拼命地捏着陈芍臻的胳膊，嘴里“啊啊啊”地乱叫。陈芍臻不想被别人看穿，只能硬挤出勉强的笑容，心里却难免嫉妒了起来。

陈芍臻仔细看方舒媛，她其实也长得很好看。这突然让她心里更不舒服，但她并没有开始讨厌方舒媛，相反她一直觉得方舒媛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她的焦点在张子林身上。就算方舒媛喜欢他，她又有什么错呢？她没办法对心怀恶意。

张子林在起哄声中低头看了看方舒媛，微笑中带着尴尬地接过花，说了声“谢谢”，起哄声更大了。起哄声越大，陈芍臻心里被拧得越紧。方舒媛低着头一脸娇羞地转身跑回了座位，张子林随及拎起板凳回到座位上，放好花和吉他。旁边的男生一个劲地起着哄推搡他，他不在意，眼睛精准地找到陈芍臻的方位，她没有看他，只是旁若无人地跟张文嘻笑打骂着。他脸上笑容也渐渐消失，旁人越起哄，他心里越烦。

他烦的是陈芍臻居然毫不在意他。

接下来的节目陈芍臻整个人都心不在焉，机械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动着，旁边的人挥手，鼓掌，起哄，大笑，她都统统听不见。她只是按部就班地笑着，拍着手，和张文打闹，但她整个人像是抽离了这个教室，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她偶尔忍不住眼睛瞟张子林一下，发现他默不作声地看节目，心里开始惊慌失措，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整个思维都停住了。

陈芍臻走马观花似的看着表演的人上上下下，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高原已经站在了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旁边的张文双手托着腮，咧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一脸花痴地看着他。陈芍臻心情有些沉，此时此刻看着帅气的高原，崎岖不平的心情突然好像被水冲刷过抚平了一样，甚至有些愉悦。

歌曲的前奏响了起来，她听着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歌。甚至高原唱起来的时候，她也能跟唱几句，但还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歌。她不想打扰旁边眼冒金星的张文，她想继续听听。

等到唱到副歌的地方，她才想起来是《花香》这首歌。许绍洋的。

记忆似乎一下子被拉回到小学时。

那个时候她喜欢她们班上的一个男生，叫许鑫。他们同学了很多年，但是因为两人都不爱说话，内向，座位也都离得比较远，所以一直只知其名，并没有说过话。直到三年级，他坐在了她的后面，两个人才算真正认识。他们俩是班里前几名，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数学问题。数学老师说他们俩是“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时间久了，陈芍臻喜欢上了她，她知道他也喜欢她。

可是谁敢真的说“喜欢”这两个字呢？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说出这两个字。

陈芍臻没想到的是，班里不止她一个喜欢他。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的好朋友陈珠和陈蓉也喜欢他。她们俩很隐晦地跟她说过，她心里震惊不已，但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即使她们俩一再追问。她莫名感到心虚。

她多年来一直记得无数个春夏秋冬放学的傍晚，她和陈蓉、陈珠三个人肩并肩沿着马路朝南走去。她时不时会回过头，看着许鑫站在他家巷口的石头上，踮着脚尖目送着她。陈芍臻一回头，他就笑，一回头，他就笑。阳光温柔地映着他的脸，温柔地朝她笑。直到她不得不和她们拐进巷道，直到他的脸消失成一个白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许鑫的目送才会结束。

可是陈芍臻没想到的是，五年级突如其来的分班，彻底让她忘记了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薄情”，把他忘得似乎太过于迅速，太过于绝情。小学快毕业的一个下午大课间，天很蓝，阳光很好，鸟儿很懒，松树很绿。大喇叭正在放着这首《花香》。

陈芍臻和陈蓉坐在教室东边的台阶上，低着头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轻声哼唱着，旁边陈蓉说着快毕业了，大家都在写毕业语录，说着上午仲戚健送给陈芍臻的那本笔记本。陈芍臻并没有很在意这个礼物，因为平时和仲戚健的关系确实比较好。同时也是因为陈芍臻知道仲戚健喜欢她的好朋友沈雪平，所以陈芍臻收下这个礼物毫无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另一个同学很兴奋地跑过来跟他们分享说，六二班的许鑫在班里大哭，哭着说他失恋了。陈蓉很惊讶地问他和谁谈恋爱了？同学摇摇头，具体实情她一无所知。

陈芍臻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旋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心里很难过，很难过。她不知道他还喜欢着她，他竟然还喜欢着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大声地喊出来，这么哭出来。他居然不知道她早就不喜欢他了。

“记忆是阵阵花香

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

守着黑夜的阳光

难过却假装坚强

等待的日子里你比我勇敢

记忆是阵阵花香

一起走过永远不能忘

你的温柔是阳光

把我的未来填满

提醒我花香常在就像我的爱

......”

他还记得那些个傍晚，她回头冲他笑的场景。

《花香》还在响着，陈芍臻不跟着唱了。她心里很难过，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眼泪掉下来。

陈芍臻一言不发地看着高原，又看了看坐在众人前面的林晚舒，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他，极为亢奋地给他捧场。

她迫切想结束今天的狂欢。

转眼已经疯狂到了九点。联欢会结束了。散场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响起了拖拉板凳桌椅的声音，没一会儿，教室灯灭，校园里零零散散地响起了引吭高歌的阵阵吼声。狂欢的余热还没散尽，像熊熊大火燃尽最后一根稻草，风吹过，灰烬里还在星星点点地闪烁。

陈芍臻为了掩饰心里的不痛快，一边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叽叽喳喳地朝校门外的公交站台走去，一边心有疑虑地想回头看看张子林有没有跟在身后，平时他都是走在她前头，但今天他好像故意在磨蹭时间，不愿意早走。她心里有点窝火，心想他要是喜欢方舒媛就喜欢呗，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在乎。想着想着竟然走出了大义凛然的悲壮气势，和女同学笑得前仰后合，简直快笑岔了气。但她隐隐约约觉得张子林就在她身后，虽然她没回头确认，但她有预感，所以笑得更加开心。不管他在不在后面，如果在更好。她就是故意的

在写《花香》歌词“记忆是阵阵花香 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时，我想起了二十年的那些个傍晚，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只是我的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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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记忆是阵阵花香 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