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46章 安泽峰落马

步入高三下学期，陈芍臻明显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在接下来的四个月里，所有人的唯一任务就是备战高考，其他所有事情都要为之让道。所有人，不管是一直以来的好学生，还是差生，明显都有了紧迫感。一切像是做梦，高考离他们竟如此之近。

陈芍臻每天睁眼和闭眼之间，所有的时间都被学习填的满满当当，让她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其他人，其他事。她每天和孙立容形影不离，一起交流学习，一起吃饭。实在累的不行，脑子转不动的时候，两人就趁着晚饭的休息时间，一起下楼，绕着整个高三教学区散心。对于学习的苦，两人虽深恶痛绝，但只能被迫接受，熬过一天算一天。

春天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心情的好坏早来或者迟来。绿化丛里，河沿坡道上，潦草地散落着零散的迎春花。路边直通通的光秃树干，也隐隐约约抽出了新芽。

孙立容苦恼自己最近压力太大，又长胖了。陈芍臻惊讶道她没有看出来。孙立容毫不客气地说：“你不觉得你最近脸也圆了吗？”

陈芍臻惊讶地看着她，又忍不住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啊？我怎么没注意到？我也胖了吗？”

孙立容笑了笑，点点头：“脸上有点肉了。不过气色也比上学期要好一些，去年脸色蜡黄，今年白里透红。”

陈芍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怪不得我最近老是觉得饿，吃得也多。但我咋没感觉呢？我身上也没胖啊？难道只胖了脸？”

孙立容啧啧道：“羡慕你。我一胖就胖全身。”

陈芍臻笑道：“咋回事？学习压力大不应该会瘦吗？怎么还胖了呢？”

孙立容说：“你胖点好看。”

“孙立容，你大学想学什么专业？”陈芍臻认真地问她。

“我没想好。我觉得化学也行，英语也行。”孙立容道。“你想学什么专业？”

陈芍臻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有一个叔叔说，计算机专业很好，但是我还蛮想学数学专业的。不知道。”

“我也不太懂。那你以后想好考到哪里吗？”孙立容继续问。

“北大清华肯定考不上。上海南京的学校，我觉得都行。”陈芍臻回道。

“我觉得你再努努力，北大清华应该没问题。”

“不行。我觉得我可能到极限了。不过学到现在这个程度，我觉得我已经很满意了。再往上太痛苦了，不是踮踮脚那么简单的。”

孙立容点点头，说：“比如说语文，再学也就保持现状了，往上提一两分，比登天还难。”

“我觉得我现在做语文试卷，每天都火大。一篇又一篇的诗词，阅读理解，天天猜作者的意图，这句话作者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我的天哪，一看到这些题目，我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天天猜，天天猜，作者爱咋写咋写，整天琢磨来琢磨去，我管他是咋想的！我真是烦透了。”陈芍臻大倒苦水。

“对对对！我也是一样！天天的，每次和参考答案都不一样，难道参考答案就是对的？我都想去问问作者，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写篇文章，字里行间都是隐喻，也不知道是作者自己，还是出题的老师，戏怎么这么多？”

“是吧？我都觉得自己的思维被这些条条框框限制得死死的，好窒息啊。”

两人都深深叹了一口气，孙立容无奈地说：“再熬熬吧。唉。”

“对了，你大学想去哪里？”陈芍臻问道。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的分数能够得上哪所学校。只能现看了。”

“希望能跟你一个城市。”陈芍臻喃喃说道。

孙立容没有说话，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她的选择没有陈芍臻的多，她只能听天由命。

成绩突飞猛进的陈芍臻越来越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关注。作为入班第一名，被任命为班长的徐天曜，高二一整年几乎都没有和陈芍臻说过话。陈芍臻在新班级的社交，仅限周围的几个人，甚至女生，她说过话的都鲜有几个。她对整个班级都是陌生的，但她几乎不在乎。她愈发不爱说话，愈发冷漠起来。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班级是透明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她也不是很在乎。直到她突出重围，石破天惊地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之后，她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原来把她甩在后面的同学，被她反超之后，大家才后知后觉，对她笑脸相迎。

几乎每次数学考完试，徐天曜和其他几个学习好的女生都会笑着问她最后一道大题试怎么做的。陈芍臻几乎成了他们的标准答案。

高原的成绩在陈芍臻的监督下，逐渐开始有了起色。陈芍臻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认真了，也开始学她一样，下狠功夫。高原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可以进步，也感激陈芍臻对他的帮助。她对于他来说，越加闪闪发光。

他见证了一直以来陈芍臻的努力，刻苦，更见证了她一直以来的坚忍不拔。他自叹自己不如她，他不知道她内心为什么可以有如此大的驱动力，让她咬紧牙，不放弃。他知道哪怕她突破不了自己，她也不会自暴自弃，她会一直坚持到最后。他深信不疑。

三月中旬，春寒还料峭。陈芍臻头发又长长不少。在食堂吃完晚饭，陈芍臻一边等孙立容，一边摆弄着头发，说：“我感觉头发又长了，要不一会儿跟我去理发店剪个头发吧。”孙立容擦了擦嘴，说：“你留长发多好。扎起来吧，别剪了。你看我的头发。”说罢孙立容摆弄了一下又厚又长的马尾，长到快到屁股了。陈芍臻羡慕她这么长的头发。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再剪头发的必要了。

正当她们往食堂外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打饭的地方传来一句怒吼声：“贱人！”

这个时候食堂的人已经不多了，本来她们俩就为了避免高峰期，来得比较晚。怒吼声在空旷又空荡的食堂像一声爆炸，引得众人迅速回头。

陈芍臻比孙立容更惊讶的一点是，这个声音她认得。是穆锦一。

但她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只看到一个穿得干净净，披肩发，带着黑色大框眼镜的女生低着头，一边哭一边逃出了食堂。

“发生了啥？”孙立容目瞪口呆。

“不知道。”陈芍臻回过头，和孙立容走了出去。

“听声音感觉是一个老师。怎么能这么骂人呢？”孙立容皱着眉头仍处于震惊当中。

“那个女生我认识。”陈芍臻轻声说。

“啊？你以前同学？”

陈芍臻摇摇头：“不是。我以前在乡下上小学，那个时候三天两头生病，我姥爷带我去镇上的卫生所挂针。有一次这个女生就坐在我对面。她戴着眼镜，一边挂吊针，一边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雪糕。他爸爸在她旁边哄着她。我小时候从来都不敢说自己想吃。好奢侈。”

“那么小，你还记得她？”

“嗯。感觉她像是在镇上念小学。后来我去了实验中学，又遇到她。她长相好像一直都那样。”

“感觉你们俩有点缘。她认识你吗？”

“应该不认识吧。从来都不是一个班的。”

“那个女生看起来有点，有点像安雅蕾，我不是说长相，是感觉。”

陈芍臻秒懂她的意思：“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由内而外的那种骄傲，对不对？”

孙立容疯狂点头：“不过一个老师这么骂一个学生，太过分了。”

陈芍臻无奈地笑出了声：“老师我也认得。”

孙立容震惊地看着她，也笑出了声：“咋你都认识！”

“我听声音啊，不过我没看到人。应该是我高一的语文老师。”

“高一的语文老师？平时就这么骂人吗？”孙立容问道。

“骂人确实很厉害，但是没有今天这么狠。我高一的时候还被他罚过站呢。”

“啊？怎么回事？”

陈芍臻把罚站的来龙去脉一一跟她讲了之后，孙立容惊讶到说不出来话。

“没想到，没想到。你经历这么丰富。”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不知不知觉走进高三教学楼。气喘吁吁爬了几层楼之后，刚进教室后门陈芍臻就看到教室里三五成群聚集了几个小团体，声音不响，乱哄哄的。高原和后排，左右的男生围坐一圈，聚精会神地听坐在最后一排，又高又壮的章宇气壮如牛般指点江山。

“这些人绝对一查一个准儿！”章宇脸上坑坑洼洼，额头，鼻翼泛着油光，低沉的声音像是轰隆隆的火车声。

陈芍臻和孙立容说笑着进了教室，高原一伙人听到声音都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陈芍臻好奇地也看了过去。除了高原，陈芍臻对其他男生并不熟，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这么一对视，反而倒尴尬起来。

陈芍臻和孙立容落座之后，也不太关心他们谈论的话题，因为还有一刻钟，上课铃声就要响了。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调了几次座位之后，与她相隔甚远的邵晨曦，此时此刻没有参与任何一个团体的讨论，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埋头学习。按照他以往个性，他应该很活跃才是。

陈芍臻心里泛着嘀咕，正准备拿出书本计划晚自习的复习，高原戳了戳她的后背。

“咋了？”陈芍臻转过身问道。孙立容也一同回过头。

高原身体轻轻向前倾斜，压着声音，问道：“你知道安雅蕾他家的事了吗？”

陈芍臻一脸茫然：“她家什么事？”

“她爸爸被抓了。”高原又向前凑了凑，陈芍臻也识趣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陈芍臻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语塞。孙立容没听见，好奇地茫然地看着他们俩。

“你们说啥呢？还不让我听。”孙立容埋怨道。

“她爸是干啥的？怎么被抓了？”陈芍臻没来得及回孙立容，连忙问高原。

高原瞪大眼睛看着陈芍臻：“你不知道她爸爸是干啥的？你妈没跟你说？”

陈芍臻皱着眉头看了看孙立容，又看了看高原，摇摇头。“她爸是谁？”

“他爸是县政府管采购的一个主任。听说是贪污受贿，被抓了。”

“啥时候的事？”孙立容问。

“说是昨天晚上。”

“你怎么知道的？”陈芍臻问。

“章宇说的。”

“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他一个大伯在政府工作。今天我回去也问问我爸。”

陈芍臻心里来回想着，政府的项目，陈佳做了好几个，会不会牵扯到陈佳呢？她妈妈会不会有问题？她心里竟不安起来。

“怪不得今天安雅蕾没来上课。”孙立容后知后觉地说道。

高原见陈芍臻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他平时在家里，从他爸嘴里听了不少她妈妈的一些坏话。虽然他并不太相信，但是对于她妈妈完全清白这件事，更不相信。他从小耳濡目染了太多的事情，让他对生意场，官场的复杂，混乱感到无比恶心和厌弃。

“陈芍臻，”高原小心翼翼地问，“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陈芍臻想了想：“一个多月了吧。”

“这么长时间。那这周末你不回家么？”高原问道。

陈芍臻沉思了一下，说：“嗯，周末回去看看。”

陈芍臻心里突然有种不安，她担心起陈佳，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平时陈佳并不会跟她过多地讲生意上的事情，特别是一年多以来，她和陈佳的关系发生了裂缝儿，即使到现在陈芍臻不再怨她，但她也学会了不去过问她，更不会过多地同她分享自己的事情。陈佳除了偶尔周末下午去陈芍臻租的房子里看看她怎么样，母女俩的交流变得少之又少。

但是陈芍臻还是爱她。只是她面对陈佳，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她们避而不谈那个男人，彷佛不说，那个人就不存在。但是，越是不提，那个人越阴魂不散，成了她们俩人之间打不开的结。

陈芍臻很清楚，知道只要陈佳不提，他们就依然还在一起纠缠。她倒也无所谓，因为不是她的事。面对陈佳时，陈佳总是不停地找话题，说她最近的项目又多了哪些，又要去哪里出差，最后的主题还是回到陈芍臻身上，让她学习不要太累，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要多吃，多睡，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陈芍臻很努力地回应着她。

晚自习回去后，陈芍臻忍不住给陈佳打了电话，问了安雅蕾爸爸的事情，问她有没有事。陈佳很开心接到女儿的电话，语气很轻快，掩饰不住地惊喜，告诉她不要担心，自己没事。听到陈芍臻说周日下午回家，开心地说周末等她回来。

陈芍臻挂了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