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44章 姥姥去世 芍臻突围

七月很快接近了尾声。终于在八月提前迎来了高三。

陈芍臻搬进了高三教学区，也第一次搬进宿舍。正当她在学校补课时，陈佳又一次出现在了校园，神情紧张地告诉她，她姥姥快不行了。

陈芍臻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什么都没有收拾就跟着陈佳回到了乡下。一路上她的脑子都是混乱的，甚至都没有在意副驾驶座上的万德铸。她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窗外，心里不停地默念不会有事。但是回到乡下，看到摆好的灵堂，她感觉要昏过去。

姥姥去世了。

陈佳哭得撕心裂肺，昏过去好几回。万德铸在灵堂前抱着陈佳，不停地安慰她。陈芍臻感觉好像自己不会哭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像丢了魂一样。

她想起她小时候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害怕一个人睡，姥姥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胸脯，哄睡她的场景。她想起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玩沙子，背后几个不懂事的调皮男孩一边跳一边笑她没爸爸时，姥姥拿着混棒冲出来骂骂咧咧地赶走他们的场景。她想起小时候拉在裤兜里，姥姥一边笑她，一边给她洗屁股的场景。她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姥姥对她所有的爱。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啊，怎么就这么快把姥姥带走了呢。

陈芍臻漠然地看着姥姥的遗像，冷漠地看着这个万德铸忙里忙外。她不知道他是在虚情假意地故意讨好，还是出自真心的关心。她看不懂。她看着歪靠着墙壁一言不发的陈佳，一时间觉得很陌生。恍惚间，她好像不认识陈佳一样？她是谁？她是她的妈妈？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不只是她的妈妈，她有更大的人格不属于她。她不止有对她的爱，她还有她的不堪，她的脆弱，她的无奈，她的伤痛，这些都不曾在她面前展露过的许多面。她有自己的人生，谁都不会永远以她为中心活着。

她突然间豁然了。在那一刹那，她不去计较，也真正直面了自己一直以来内心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离经叛道，有什么关系呢？谁有权利评判她的不是？正像她有什么权利评价陈佳的所作所为，评价她所有的喜好，她的感情呢？那是她的路，她的感受，永远都是她自己的，就像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痛苦，所有的煎熬，陈佳都不会替她经受一样。

她无所谓了。她对所有人都无所谓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整个人空了起来，好像一只气球，轻盈得随时都能飞走。她坐在灵堂前的板凳上，抬头看了看夏日午后院子里的桂花树，她眯起眼，看到一只小飞虫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手背。她抬起手，对着阳光静静地看着，看着，时间好像消失了一样，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像消失了一样。整个世界就剩下她和她手上的小飞虫。

她眼角滴下一滴泪。

虫子飞走了。消失在晃眼的阳光里。

回到学校，陈芍臻去理发店剪了到肩的短发。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除了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数学上。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孤注一掷的勇气，除了数学课，其他课程都不听，拼命地学数学。哪怕被老师点明，被叫到外面罚站，她都要拿着数学题趴在墙上继续学。各科老师的抱怨，责骂像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但她都没有听进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数学。哪怕晚上回到宿舍，她也要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继续。

她沉浸在数学世界中，在不断的崩溃，不停的大哭过后，哽咽着继续。她重复地爬着同一座高山，每一次都是艰辛。但慢慢的，事情开始逐渐有了变化。同一座高山，她重爬的次数越来越少，爬的速度越来越快，以致到后来，出现越来越多的新的高山，她也爬的越来越顺利。就像慢慢涨高的洪水猛烈地，日复一日地冲刷着坚硬的堤坝。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随后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一个不经意时刻，被一泻千里。

陈芍臻不可置信地看着一道道大题被她横扫，就像掌握了一把□□，几乎没有她打不开的锁。她难以置信，她迅速地找了历年高考试卷，只做最后三道大题。当她迅速地解完，一道一道对答案全对时，她激动得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她坐在座位上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

所有老师的抗议在她升入高三的第一次月考，除了数学，缺考其他所有科目的时候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除了数学考了满分，其他科目全是零分。

她的战绩震惊了整个高三校区。除了数学老师，所有老师，包括班主任，对她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持续性轰炸。英语老师在讲试卷的课堂上，整整骂了一节课，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点名送给她的。各种不堪入耳的人身攻击让整个班级噤若寒蝉，所有人低着头一动不敢动。陈芍臻漠然地低着头，自动屏蔽英语老师失心疯式的谩骂，开始做英语试卷。她不知道这两个月她落下了多少。但她这个时候心如止水，没有一丝害怕。

孙立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陈芍臻朝她笑了一下，示意她没有关系。下了课，孙立容也不敢跟她说话，怕她还在难受。但她却主动说，她要去理发，前面的刘海盖住眼睛了。

陈芍臻被叫家长了。

陈佳面对老师劈头盖脸的骂，一句话不敢说，只一个劲地道歉。俩人回去路上，陈佳问她是怎么想的。她开口了，说她不想住校了，宿舍有人打呼让她睡不着。为了节省时间，她想在学校后面的小区租房子。

陈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怪她一时一个想法，刚住两个月又要搬走。但她知道她是一个有主意的孩子，便什么也没有说，立马答应了。

两个月的时间，陈芍臻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面只有她和数学，其他一切都是窗外事。她甚至把张子林抛在了脑后，两个月都没有看到他。她只记得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告诉张子林，她后面的时间有了自己的学习目标，让他不要来找她。张子林照做了，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只是在想她的时候，课间偷偷地跑上楼，隔着窗户看她一眼。

在听说陈芍臻的惊人月考成绩时，张子林才明白这两个月她到底在做什么。他心里非常难过，他不知道着两个月她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怎样的蜕变，更无法感同身受此时此刻她站在所有老师对立面将要承受怎样的压力。他坐立难安，想要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安慰她，但是她没有主动来找自己，他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晚自习下课后，张子林心情沉重地走出教室，想要像往常一样站在拐角处偷偷地看一眼陈芍臻。但是没想到，陈芍臻正站在拐角处，看到他，开心地和他招手。张子林像打了强心剂一样，疾步向前，不顾周围同学异样的眼光，开心地冲着她笑。陈芍臻压低着声音，不好意思地说：“一起走吧。”

两人混在人群中没有继续说话，肩并肩一起下了楼。

“我送你回宿舍。”走出教学楼，张子林说道。

“好。”陈芍臻故意放慢脚步，靠着路边，尽量让他们俩远离人群，不那么惹人注目。“张子林，我这次数学考了满分。”陈芍臻言语掩饰不住的高兴。

张子林笑了，低着头看看她，说：“整个高三都知道了。”

陈芍臻脚步轻快地要跳起来了。张子林从来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如此开心的表情，自己悬着的心终于结结实实地落了地。

“对了，过几天我应该不住校了，我让我妈在旁边小区租了房子。”陈芍臻补充道。

“你不住校了？”张子林惊讶地问道。这离她一开始说她要住校好像没过去多长时间。“怎么了？为啥不住了？”

陈芍臻笑了笑，说：“一开始住校是想离开我妈，让自己不分心。住了两个月，发现我一点不习惯。我睡眠浅，宿舍老是有人打呼，我就老是休息不好。所以我就不想住了。”

张子林点点头：“出去租房子也好，一个人住，吃在学校，又省时间又能专心学习。”

高三女生宿舍区和教学区只隔了一片广场和一座桥，很快他们就晃悠到了宿舍楼下。两个人站在路灯下，不愿分开。陈芍臻抬头看着他，很想像之前那样抱住他，但是现在的场合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快上去吧，一会儿宿舍要熄灯了。”张子林温柔地看着她。

陈芍臻郑重地点点头，笑着跟他挥手作别：“明天见！”说罢一路跑进了宿舍楼。

十月的天气有些凉，也有些热。整个校园飘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张子林站在原地，甜得笑得合不拢嘴。仿佛今夜的桂花是为了他们盛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