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31章 陈佳追人成笑料

陈佳自过完年之后，公司的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原本临时招来顶工的钱素清也被留了下来。一开始她帮忙招工，但是很快老董的手下工人伤都好利索之后，原本负责招工的小刘就把她顶了下来。她毫无怨言，只是有些失落，以为又要重新找工作。但是老董见她又可怜又工作认真，问她工地的活能不能干。

工地上的妇女比较少，干的也都是小工的居多，男人占了大多数。老董以为钱素清不愿意出大力，他也理解，但是钱素清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连忙点头，说她能干，身上力气大着呢。从此钱素清像其他男工人一样，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一天下来，整个人像在泥窝里滚了一圈似的，蓬头垢面，但她从来不言语一声。她话很少，吃的多干的也多。

陈佳偶尔去工地就会看到这么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用尽全力地干着活，好像从来不知道疲惫一样，眼睛里冷峻又坚毅。钱素清每次见到穿戴整齐，气质与工地格格不入的陈佳，总是冲她笑一笑，作为打招呼的方式。陈佳也会多看她两眼。她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妇女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更不修边幅，更胖，更强壮，更黑一点。她脸上粗糙的毛孔总是混着浸着汗水的灰尘，一缕一缕的。

这日老董正在盐务局旁边的一栋写字楼里巡查，他知道陈佳今天下午会来，所以提前从另一个工地赶了过来。

陈佳上午正好在距离一公里外的商场里见县政府里负责政府大楼装修项目的负责人。她把人约在一家生意非常好的茶餐厅。陈佳之所以选这家，是因为这家餐厅里面有监控。她知道在项目投标之前见负责人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所以她更要光明正大。她带了一个厚厚的牛皮袋，沉甸甸的。陈佳正面对着监控，安泽峰坐在陈佳对面，监控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陈佳神情很是放松，她说牛皮袋里是他们公司的简介，过往做过的项目介绍等等。安泽峰本来不想见她，但是陈佳的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出现在今天的场合。陈佳在电话里跟她他说：“安主任，据说您私下已经见过其他的供应商了，如果不见我们，那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见我们不是说明您一视同仁嘛。”安泽峰心想若是以后被查，那他还真不好辩解，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来见陈佳。

这是他第一次见陈佳。虽然知道去年她拿了县政府另一个项目，但是他却始终不以为然。今天见到她，似乎和他的想象不太一样。陈佳的气质倒不像是一位老板，她更沉稳，更漂亮，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讲起项目来，信手拈来，她身上有一种更为独特的魅力。

他接过陈佳递过来的牛皮带，一边打开，一边说：“我听别人说，陈总拿到项目，人就不怎出现了？各种饭局您可从来不到场。”

陈佳笑了笑：“我这人呢，有个优点，就是一旦拿到项目，就要亲力亲为，盯着项目，把项目做好，不出一点差错。我天天都忙着帮甲方盯项目了，哪有时间去饭局呀？何况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喝得醉气熏天，我也喝不了多少，去了不是扫兴？”

安泽峰一边随意地翻看两本摞在上面的一本资料，一边不屑地笑着说：“陈总您这个大老板，还用您亲自去盯？”

陈佳回：“对啊，不盯着紧点不放心，这也是对甲方负责嘛。”

陈佳随意地喝着茶，一边余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安泽峰翻了几页，又随意地翻开了另外一本资料。翻了两下，他便不动了。陈佳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安地看着他的反应。

安泽峰差不多僵硬了五秒，才扯了扯嘴角，从鼻子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挑起眼角，轻蔑地合上资料，两本重新叠好，一边放进牛皮袋，一边笑呵呵地说道：“陈总果然不同凡响。”

陈佳紧握着双手，紧张地看他把牛皮袋塞进了公文包，才彻底松下一口气，笑道：“跟安主任相比，我还是差得远了。”陈佳彻底放松了下来，心想这下稳了。

陈佳语气轻快地问：“安主任，您看看想吃点什么？他们家的菜还是相当不错的，生意一直很好，每次来都要提前好几天预定。”安泽峰拿起旁边的菜单，陈佳招呼了一下服务员，示意她点餐。

安泽峰一边点餐，陈佳一边找话说缓解气氛：“安主任，我听说您有一个女儿，今年也上高中了，在南华？”安泽峰抬眼看了她一眼，点了最后一个菜之后，边收起了菜单，一边喝茶，一边说道：“看来陈总对我们家情况比较了解嘛。”

陈佳呵呵笑起来：“安主任，您可别误会，这件事哪一个不知道呢。其实我也有个女儿，也在南华，跟您女儿一样都念高一。”

安泽峰来了兴趣：“哦？你也有一个女儿？那还真是缘分。你女儿是几班的？”

陈佳回：“七班的。确实是一件很有缘的事。更有缘的是，俩人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是前段时间不是县里有一个舞蹈比赛嘛，正好我女儿跟您家千金一起跳。我看了她们比赛的照片，安主任家的女儿跟您长得真像啊，长得漂亮，还是领舞！”

安泽峰听到这等巧合的事，又听到陈佳的溢美之词，虽然知道她是恭维，但心里难免禁不住夸奖，他充满戒备的心态也逐渐放松下来，他笑道：“这个跳舞的事情我知道。当初我还不同意她去的。都高中了，跳什么跳，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学习。”

“她有舞蹈基础，又有这个机会，咋不让她去呢？我们家那个都是自己做决定，她想去就去，我也不拦着。”陈佳说道。

“你女儿叫啥？”安泽峰问道。

“陈芍臻。等你回去让你女儿指着照片，你就知道是哪一个了。”陈佳回。

安泽峰点点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家蕾蕾呢从小就被她妈妈送去学舞蹈，也没见学成了啥。到了高中，成绩也不见起色，一直在班里中等，她妈妈这才有点着急，去跳舞的次数几乎快没了。你们家闺女应该像你一样优秀吧？”

陈佳笑了笑，回：“我们家臻臻呢，从小没在我身边长大，初中才和我住一块。她以前没学过舞蹈，在乡下野大的，性格也比较独立，有自己主意，说实话也没让我操心。学习嘛，到高中了确实有点吃力了，不比以前小学初中。高中学习苦的咧。”陈佳边说边摇头。

“都一样。”安泽峰点头表示赞同，“女娃到底还是后劲不足。我这还得天天防着她早恋，哎，养女儿真是操碎心。”

陈佳点点头：“女儿确实比儿子要费点心，但是女儿有女儿的好，像我，就只喜欢女儿。女儿养的越久，越能感到贴心。至于学习，我倒觉得男女都差不多，一大堆男孩不开窍的。”

安泽峰细细品着陈佳的话，不由地点头。

陈佳和安泽峰这段饭吃得相当顺利，既办成了自己想要办的事，关系也和他更加熟络了一些。但是分开前，安泽峰给了陈佳一个电话号码，告诫她以后尽可能不碰面，有急事就联系这个号码。陈佳明白他的意思，并将他的号码存在了一个她不常用的手机里。

安泽峰走后，陈佳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相当自在。她看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钟了，她得去工地看一看了。

陈佳吃得有点撑，因为距离只有一公里，不想开车，就决定慢悠悠地走过去。

路过街边的奶茶店，她点了十杯冷饮。奶茶店里轻轻飘过来blue的音乐，让她心情愈加舒畅。已经七月了，大中午酷热难耐。陈佳拎着两大袋冷饮，走在路边又窄又长的树荫下，脸上有点冒汗。她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开车去了，但是如果开了车，她就买不了冷饮了。还好距离不远，她很快就走到了写字楼下。

正当她打算从树荫下穿过晒得滚烫的马路时，迎面冲过来一个一脸横肉，满脸都是汗的男人，因为过于急迫要躲在树荫下，不小心碰到了陈佳。陈佳皱着眉头心想算了，不跟他计较，结果刚迈出去一步，便听到后面骂骂咧咧男人的声音：“死娘们，走路不长眼！”

陈佳皱着眉头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大声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人趿着拖鞋，上身汗衫撩到肚皮上，前一秒还满嘴脏话，听到她的吼叫，转脸一看，见她怒气冲冲地冲自己走过来，顿时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边回头，一边使劲往前跑。陈佳见他开始逃，心里越发焦急，心想今天不能这么无缘无故地被骂，不抓到他心里这口恶气出不来。她也开始跑，但很快意识到两大袋的冷饮太累赘，太耽误事，她忙不迭地把冷饮放在路边的长椅上，踩着半高高跟鞋，背着单肩包，一边追，一边喊：“你他妈的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零散经过的路人纷纷驻足，看着披头散发的女人追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中年男人，场面甚是滑稽。

楼下传来的喧嚣声吸引了正在五楼粉刷墙的钱素清的注意。她听着楼下声音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忍不住趴在窗户前，伸着脑袋认认真真地寻找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终于，隐隐约约的声音逐渐清晰，她先是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光着，从西到东拼命地跑着，然后十米开外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老板！钱素清瞪大眼睛看着陈佳踩着高跟鞋一边惊呼，一边拼命追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搞笑。但很快他们的身影看不到。这栋写字楼是圆形的。他们应该是绕着楼跑的。钱素清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跑到北面，果然又看到追逐的两人。

老董似乎耳朵有点背，他不解，又疑惑，又有点生气。这个钱素清怎么回事，不干活老来回跑，伸着头看什么景呢。他走到她旁边，训斥道：“钱素清！你不干活干什么呢？有什么景好看的！”

钱素清看了看老董，说：“老板在楼下好像遇到什么事了，追着一个男的跑了好几圈了。”老董一听来了精神，连忙也伸着脑袋往外看。几乎所有工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全围在窗户边，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笑声不停。

钱素清也忍不住笑了几声，但是感觉这样不是个事，便跟老董说：“董师傅，我下去看看吧。”老董背着手，一边往楼下看，一边点点头。

钱素清得到允许，便来不及等电梯，吨吨吨地下了楼，她知道两个人是从西到东追着跑的，那么她就从东往西跑，果然没跑出几步，就遇到跑得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钱素清立马停住，她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他又往别的方向跑，可能又要追一阵。她装作若无其事，轻轻往旁边走了一点，当男的惊慌失措地经过她旁边，她轻轻一伸腿，直接把男的摔了个狗啃地。

男的经此一摔，累得再也爬不起来了。钱素清一边在旁边看着他，防止他再次逃跑，一边等着后面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的陈佳。陈佳见男的趴在地上哎呦叫个不停，旁边站着严肃不说话的钱素清，一边缓缓停下，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他妈的，你再给我骂一句试试？是，是谁，不长眼？嗯？”

男的嘴巴干的说不出来话，吞咽了好几口口水，坐起来，浑身无力，说道：“你，你想怎样！”

陈佳双手叉着腰，多喘了几口气，说：“你有本事正面和我刚啊！跑，算什么男人！你，立刻，马上，和我道歉！”

男的抬头无奈地看了看她，深深叹了口气，喊道：“对不起！”

陈佳心里终于舒坦了：“早说我干嘛追着你不放！素清，我们走！”陈佳抬起胳膊沉重地一挥，招呼素清跟她一起回去。

“真是，累死我了！”陈佳一边走，一边感觉跑得她脑壳痛得不行，昏昏的。刚要进写字楼大门，陈佳突然想起她的冷饮：“奥，对了，我买的饮料！”

素清问：“你放在哪里了？”

陈佳指了指路对面的长椅，说：“我放在那边长椅上了，你帮我去拿一下，我真是走不动了。”

素清看她为了一句道歉在这么热的天里累成这样，着实不理解，又可爱又滑稽。她一阵小跑到路对面，两大袋的冷饮，她伸手一摸，已经没有冷气了。

两人乘坐电梯上了楼，刚下电梯，老董笑得满脸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背着手，看着满脸通红的陈佳，笑道：“从来没见过陈总这么追过人啊。”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陈佳想象了一下刚才的场面，确实有点冲破她以往斯斯文文的形象，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陈佳埋怨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我就不应该给你们买冷饮！尽看我笑话了，还是素清好，知道下去帮我。”陈佳边说，眼睛看了看正在给大家发饮料的素清的背影。钱素清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笑笑，没有言语。

陈佳和老董对了对项目的进度，又仔细地左看看，西瞧瞧。正当她认真听老董说话时，恰巧看到正在贴瓷砖的一个小伙。老董顺着她的注意力转过头去，收了收音量，把她往旁边拉了拉，说道：“这个就是惠民。”陈佳点点头，她只是觉得面熟，长得跟他爸还真有点像。

“他怎么样？”陈佳低声问道。

“小伙子挺能干的。不怕苦，不怕累的。一开始过来还有点蔫蔫的，也有点怯怯的，现在混熟了，人也精神了，古灵精怪的。”老董背着手，满意地看着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干活的惠民说道。

“还喝酒吗？”陈佳担心地问。

老董眯着眼摇摇头：“平日里不喝。偶尔大家聚一聚，喝一点，但很有分寸。”

“那有赌吗？”陈佳还是不太放心。

“应该是没有。整天和我们在一起，天天干活累得要死，他应该是没有去了。赌这个东西呢，也看环境，只要跟以前的环境断掉，还是有救的。”老董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说：“陈总你放心，我在他旁边还安插了人盯着他，没事的，出事我第一时间跟你说。”

陈佳点点头。临走前，陈佳若有所思地问：“我记得素清之前有招过工是吗？”老董点点头：“对，怎么了？”

“后面可能还会有一个大项目和几个小项目，我怕小刘一个人干不过来，要不让素清也去帮忙吧？”

老董低着头想了一下，说：“也好。素清这个人干活不要命一样。让她去帮忙也好。”

“我这次过来，怎么感觉素清瘦了一点了？是累的吗？”陈佳问道。

“累是一方面。不过听她说她好像最近在减肥。天天吃饭也比较少，走哪带着零食，饿得不行了就吃一口。好像瘦了十多斤了。”

“那你多看着她，干活的时候千万别出事。”陈佳连忙嘱托。

“放心，这边干活的处得都挺好，都挺喜欢她的。只是……”老董有点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只是什么？”陈佳皱着眉头问道。

“我感觉，她好像跟惠民，有点事。”老董看了眼周围，悄悄地说道。

陈佳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有点惊讶，但却又有点理解，没有责怪的感觉。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不耽误工作就好。你平时多费心看着了。”

老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