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19章 我不能喜欢他

走进教室，乱哄哄的班级跟往常一样，正常到仿佛给了陈芍臻一种错觉，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梦.她感觉脑子飘忽忽的。回到座位，张文一脸着急又疑惑地问她：“陈芍臻你去哪了？你怎么一节课都没有来？”

陈芍臻没看她，一边找试卷，一边平静地回答：“噢，我妈晚上过来了一趟，她临时要去出差，过来跟我交代一些事情。”陈芍臻不知道为什么谎话可以这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张文听了这才放下心，如释重负地说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去趟厕所怎么都不回来了呢？钱雪以为你掉厕所了，吓得我还跑过去找你呢！没事就好。”

钱雪也转过头，皱着眉头说道：“就是！从来没见你旷过课，可担心死我们了！还好今天班主任没来。”

陈芍臻抬起头冲她俩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下次我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张文咧着嘴笑着，脸色一变，一惊一乍地悄声说道：“噢对了！高原好像也旷课了。课堂上林晚舒找不到他人，在全班人面前问有没有人知道他去哪的。”

陈芍臻心里一惊，仍若无其事，不动声色，胡乱地翻找书本。

“是啊！她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找不着就找不着呗，何况大家自习呢，她整天不想着学习，只顾谈恋爱了。”钱雪不解地翻着白眼。

“唉！来了来了！”张文埋着头，一边眼睛往门口处瞟，一边轻拍着钱雪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陈芍臻全然看不到手里拿的是什么，双手紧紧地攥着书本，僵硬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她只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张文的身边经过。她知道是他。她感觉呼吸马上要停止了。

“哎呀，”张文手臂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说道：“高原看着咋这么帅呢。”

钱雪听了“噗嗤”一笑，略显邪恶地盯着张文，悄悄说：“张文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嗯？”

张文不好意思地咧着弯弯的嘴，斜了她一眼，笑道：“谁说他长得帅我就喜欢他了？再说了，我可不谈恋爱，我是好学生，一心只想着学习。”欢笑声中上课铃声响了，终于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陈芍臻双手遮挡着脸，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件事。她打开物理练习册，逼迫自己去读题。但是原本读一遍的题，今天她要反复地读三遍，她才知道题目在讲什么。她的脑子一团乱麻，周围越安静，脑海里的场景越清晰。她简直要疯掉了。

她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极力想要抹去超过她承受能力的记忆。良久良久，她才慢慢进入到学习状态，终于暂时可以忘却所有的事。她此时此刻只需要暂时忘记。

高原在陈芍臻走了之后，在木香花架下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伫立了很久。他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整个事情的经过，一遍又一遍地思考怎么自己就丧失了理智侵犯了她？他不过只是想听到她的一句道歉而已，仅此而已，为什么她就是不道歉？为什么她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又是为什么自己说出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为什么就......他已经完全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了。只是在那一刻他才突然发现了真实的自己，原来他一直喜欢她。但因为她优秀，他不敢跟她说话，不敢跟她接触。他畏惧，他害怕，他自卑。

喧闹起来的教学楼把他给叫醒了。他既害怕走进去，又迫切想知道陈芍臻现在怎么样了。徘徊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向教学楼走去。走进教室，他胡乱地扫了一眼，装作毫不在意，但他只为了看陈芍臻。只见陈芍臻像往常一样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同桌和前排的女生围在一起说着话。他看到林晚舒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有点生气的样子，但他全然顾不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座位。

林晚舒气鼓鼓地坐在他旁边，见高原颓废地倚靠着窗户一动不动愣神，忍不住开了口：“你到底去哪了！我找你找了一晚上。”

高原还是一动不动，张了张嘴，清了清喉咙，说道：“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你别管了，赶紧回去吧，要上课了。”

林晚舒见他丝毫没有哄自己，更加不满，怒气冲冲地叫道：“你这一整天都不对劲，脸拉得跟谁欠你钱似的！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高原心烦得把脸别过去，压根不想看她，“不要惹我。”

林晚舒听了更是火冒三丈：“我惹你？是你一直在惹我！你他妈的，有毛病吧！”林晚舒气得狠狠剜了他一眼，拉着脸立马起身走了。

张子林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看了看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高原，像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样，谁都不敢靠近他。张子林很疑惑。但是他更加疑惑的是，陈芍臻跟高原一样，消失了一节课。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上课铃声响了，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顿时鸦雀无声。

物理老师来了。高原象征性地拿出物理练习册，胡乱地翻着，胡乱地划着。他一抬头，见到物理老师正站在陈芍臻和她同桌的旁边，两个人正在请教老师题目。高原冷笑了一下，觉得甚是荒诞。他没想到陈芍臻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学进去，她真的能做到如此毫不在意吗？她是装的还是真的就可以做到这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突然意识到他和她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微妙又紧张，更准确地说，他们以后可能都没办法正常地正视对方了。木香花架下发生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放映，他没办法不去想。虽然他早就吃了禁果，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他的所作所为既感到内疚，又有一丝得意和开心。然而开心过后是悲伤。他没有办法跟她正常地做同学，更别说做朋友了。

终于熬过了晚自习。陈芍臻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对张子林，心情是怎么样的复杂。

“你第一节课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张子林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暂时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陈芍臻似乎早就对他的疑问有了心里准备。她很淡然地回答：“晚上我妈妈突然来了，临时要出差，过来交代我一些事情。”

“你不是有手机吗？你妈没给你打电话说？”张子林疑惑道。

陈芍臻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谎言居然有这么个漏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说道：“呃......那个......我手机没电了。”陈芍臻惊诧于自己的谎话居然可以圆回来。

“哦。你是不是忘记充电了？”张子林疑心慢慢消散。

“嗯。好几天忘记充了。”陈芍臻笑了笑。

“不过你妈怎么大晚上的这么着急去出差，不等明天？”

“她偶尔这样，”陈芍臻对于陈佳出差这件事，太过于熟悉，“遇到急事，我妈经常不分白天黑夜。”

“真辛苦。”张子林感叹道。

陈芍臻不可置否。

“高原第一节课也不知道去哪了。”张子林随意说了一句。

陈芍臻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试探她。他难道觉察到了什么？不相信她编的瞎话？她狐疑着，表面强装镇定，说道：“他经常这样吧？一上午我好像也没看到他。”

张子林点点头：“嗯。上午不知道是不是请假了，也没人敢问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火药味十足。林晚舒晚上过来找他，还把人家气跑了。”

陈芍臻没再言语。

熬过了回家路，陈芍臻终于回到了家。

陈佳今天刚好回家早，见陈芍臻回来，便和她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情。陈芍臻早就知道了所有，但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陈佳。

“不知道高德胜有没有跟他儿子讲是我们把他打成那样的，不过按照他那个样子，”陈佳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连忙问陈芍臻：“他儿子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啊，今天没啥不一样的，也没见高原有啥异常。”陈芍臻口是心非地说道。她心里只想赶紧结束这次聊天，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噢，没有就好。那你这几天多注意一点，他要是找你麻烦，你立刻打我电话，要是来不及，你就去找老师，听见没？”陈佳满脸都是担心。

“好啦好啦知道了。今天好累，我早点去洗漱，想早点睡觉了。”陈芍臻疲惫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去吧，早点休息。”

逃离了陈佳，陈芍臻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依然绷住自己，按部就班地刷牙，洗澡。所有收拾完，已经十点多了，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房间，躲进了被窝。终于，终于，她真的一个人了。

她终于可以面对自己了。

千头万绪，一直让她不知道从何开始整理。陈芍臻一直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不安，但她总是没有直面这份不安。它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又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心头。她必须到了直面这份不安的时候了。

陈芍臻一直以来，只要心里堵住了，她就必须找到被堵的原因，然后彻底处理掉，才能得到心安，不处理的话会让她寝食难安。这次也是一样，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剖析自己了。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道原因了，只是她一直没敢承认，没敢对自己承认。

她喜欢张子林，但也同时喜欢着高原。

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同时喜欢着两个人的事实。她的所有道德良知都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是不允许的，但她怎么就成了这样？为什么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为什么他们两个她都没办法拒绝？道德的自我审判和她的人性之间产生了激烈的撕扯，让她痛苦不堪。

“不不不！我不该喜欢高原。他对我说出那样不堪的话，他打心底就没看得起我，也如此不尊重我，我凭什么喜欢他？他是个混蛋，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凭什么值得我的喜欢？”陈芍臻在这件事情上反复斟酌，看来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不停地告诫自己他的不堪，他的混蛋，让自己不再喜欢他。对，就这么办，我不能喜欢他。

想到解决办法的陈芍臻，顿时感到了一丝心安，这让她焦躁不安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些抚慰。她感觉到不再堵心，一切好像也豁然开朗。但尽管如此，那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依旧珲之不去。她也不再强求自己不去想。不喜欢他是以后的事情，但现在，她任由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这种从来没有的感觉仿佛打开了她的新世界，让她极力逃避的同时，又忍不住包含一丝向往。虽然她知道这种向往是罪恶的，是不耻的。

从去年入冬到立春以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沉睡了整冬，春天里的春笋一般，竟然开始茁壮成长起来。她的个头又向上窜了几寸，身体像笼屉里的馒头一样迅速膨胀。但因为平日穿的衣服多，除了她自己，就连她妈妈都没有发现。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深感震惊，一时间甚至很难接受如此成熟的女性化身体。

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来等到下次调换座位，她可能就要跟张文分开，往后调座位了。她已经不是一米六出头的小女生了，她已经长到一米六八了。想到这她又有点伤心，但她转念一想，等到高二分了班，她可能就再也不会见到张文了，顿时伤心消散了一半。反正都是要散，早散晚散也都一样。

不知不觉，伴杂着千头万绪，陈芍臻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