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鬼 第4章 虞家

将近天明，化身成人类装扮的宋渔和姜且出现在艺术学院后面的美食街上，美食街因为味美价廉在整个临江市的美食街排名上稳居榜首，所以慕名而来的食客非常多，这里也变为临江市的打卡点之一。

宋渔皮囊美艳，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吸引来无数人的目光追随，连摊主的招揽声都大了不少，听起来十分的真心诚意。而旁边的姜且还是一副少女的装扮，白色衬衫加上百褶裙看起来像是背着家长出来打牙祭的高中生，虽然好看但是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存在，让她避开不少的目光骚扰。

两人在美食街逛了小半圈，直到烧烤摊飘过来浓烈的孜然香气让姜且迈不开腿，这才拉着宋渔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鬼差吃香火，吃不了未经供奉的人间食物，此处人多眼杂不好做些不同寻常的事，宋渔原以为姜且打算打包带走，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能从小布袋里掏瓜子的同时顺便掏出三根线香，香体短短胖胖，香头有燃烧过的痕迹，看起来没少用。

这鬼为了吃真是拼了，竟然随身带着这玩意。

看到宋渔一脸的一言难尽，原本想邀功的姜且默默背过身找隔壁桌的大哥借了个火，满臂刺青的大哥看到是个16、7岁模样的小姑娘原本是不打算借的，但是仔细一看小姑娘手上拿着的不是香烟而是手指长短看起来像是仙女棒一类的东西，就把嘴里的劝诫咽了下去，打火机自然也是双手奉上。

等看到姜且拿着借火点燃的烟插在跟老板要来切好的黄瓜条上拜了拜的时候，刺青大哥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没见过吃个烧烤还要点香敬神明的，难道是觉得烤串死得太可怜提前给它们超度一下？

现在年轻人的仪式感真是看不懂。

姜且拿着黄瓜条做的香炉对着摆满桌面的烧烤们拜了又拜，这样特殊的动作在夜市异常显眼，相邻几桌的食客在这个神秘的仪式开始时就都安静了下来，连烧烤摊老板都把鼓风机关了，生怕打扰到她。

一时间烧烤摊周围以姜且为圆心进入真空模式，等她拜完以后才恢复之前的喧嚣。

宋渔双手紧紧捂住脸，做鬼做了一千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丢脸的时候，她凑近姜且小声怒吼：“就非得这时候吃吗！”晚一会烧烤是会跑还是怎么的！

沾满辣椒粉的烤肥牛真是太好吃了，姜且一串接着一串撸得不亦乐乎，黑乎乎的烧烤调料粘在嘴角，这样的场景放在别人身上邋遢得不行，偏偏她长得好，看起来就是有点马虎的可爱，让人有种看着家里小猫偷吃的诡异满足感。

姜且一脸无辜地说：“凉了就不好吃了啊，他们家的肥牛烤的真好，你怎么不吃？”

宋渔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一串掌中宝嚼，姜且这么多年都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她就不该对她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老实说，你是不是哪个大富大贵人家早夭的小姐，都及笄了还这么天真。”古代女子15岁及笄，宋渔看过生死簿，姜且死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不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都已经算是成年。

“啧，真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做鬼以后记忆力下降，生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附近有一条大河，河面波光粼粼，两岸的桃花开得正盛，有日头的时候河鱼跃出水面吃花，鱼尾带出的水迹打在桃花上，看起来漂亮极了。”姜且扫荡的速度慢了下来，失去记忆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提起来的时候其实挺影响食欲的。

宋渔耸耸肩没说话，年纪小忘性大，她也就是随口一问，而且姜且这个情况并不少见，存在的时间长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的确记不住，换做是别人问宋渔还记不记得生前是个什么情况，她多半也会回一句记不清了。

她们并不忌讳谈及生前事，毕竟不论生前财富地位如何，死后都只是一抔黄土，赤条条的，没有攀比的必要。

但是也不会刻意去提，做人做鬼终究还是有差别，无端端提起只会徒增烦恼。

等到桌面上的烧烤消失大半，因为提及生前事而有些凝滞的气氛也跟着一扫而空，宋渔终于关心起姜且，地府有名的工作狂竟然有时间出来闲逛，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好奇。

姜且也没瞒着她，直接把最近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干净净：“……所以现在这事就这么卡着了，白无常没提，我也不敢越过他直接上报判官殿。”

“这厉鬼真有意思，不索命就逗人玩，想什么呢她。”

“谁知道呢，”想到赵丽红，姜且就脑瓜子疼，“我打不过她，没有判官殿的调令也没办法找别的鬼差协助，现在又多了个虞家，简直是一团乱麻。”

宋渔点点头：“老白他俩估计就是处理这个事情去了，叫你等你就等呗。不过说到虞家，他们这一任的家主真了不得，在现世天师排名里就比那几个老妖怪低一点，你没发现这几年临江市的妖鬼之事少了许多么，就是因为她们搬回来了。”

姜且咋舌：“这么说上次那个协助地府抓了画皮鬼的天师就是她？”

三年前有画皮鬼横行，它寄身在小孩身上骗过地府耳目，地府和人界天师互相配合，废了好大劲才抓到。

“对，就是她，抓画皮鬼的时候我也在，虞天师用反向金钟阵困住它，然后就这样，”宋渔做了个拔掉瓶盖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把画皮鬼从那小孩的躯壳里抽出来了。”

宋渔喝下最后一口啤酒后把啤酒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告诫道：“总之离虞家的人远点，咱们这样的小鬼差遇到她被收拾也就是一盘菜的功夫。”

姜且缩着脖子点点头，手里还剩下一半的烤串瞬间就不香了，她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但是怎么说咱们也是鬼差，那么大个地府还在呢，她也不至于那么横吧？”

宋渔戳了戳她的脑门，成功换来怒目而视以后才慢悠悠说道：“你也听过那个野史吧？就是虞家那个金钟阵的。”

姜且点点头，说：“听说他们还关在十八层地狱呢。”所以虞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嘛，死了以后还不是归地府管。

她虽然没说后半句，但是奈何她的表情实在太好懂，宋渔忍不住翻个白眼：“放屁！不是他们，是他，只有虞夫人还被关在十八层地狱里受火刑牢狱，虞家那个天师早就因为功德圆满投胎去了！”

“对了，”宋渔再次丢下一个重磅炸弹，“虞家天师传女不传男，所以都是招婿入赘，也就是说被关着的虞夫人是男的。”

这话一出瞬间惊掉姜且的下巴，没想到在地府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野史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连性别都要反过来！她喃喃了半天不知道能说点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小声控诉：“你说脏话！”

宋渔：……

看野史给孩子洗脑成什么样，普及真相的时候接受不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此时，宋渔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盖着地府印记的黑色卷轴，姜且一看就知道是地府用来安排紧急工作的加急信件，它一出现就代表有非正常死亡出现，距离目标最近的鬼差需要临时负责这个任务。

地府的非自然死亡是指阎王要他三更死，但是那个人两更就死了，是在生死簿规定时间外的死亡。会造成这类事件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无一不跟仙、魔、鬼、怪有关。

此前临江市的那些老妖怪们都已经被虞家的人收拾过，一个个乖乖躲在洞府里不敢轻易出现，此时在本地的、没被收拾过并且能造成这类后果的目标任务只有一个——

赵丽红。

姜且和宋渔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们想法一致，宋渔伸手握住卷轴，虚空中便有光影浮现，现出的是亡者信息，光影化成的小字从左到右排列。

「方小小，辛巳年辛丑月甲午日生，甲辰年丁卯月乙未日死。

死因：坠亡。

死亡地点：临江市古城路3号临江艺术学院综合楼。」

“老板钱放桌面了！”

一阵风吹过，听到声音的烧烤摊的老板回头就只看到几张纸币放在桌面上，不多不少刚好是她们消费的数额，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两个小姑娘已然不见踪影，他收好钱整理桌面，周边的食客还是同之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且扔下一句话后便施了个障眼法跟宋渔闪现到红楼门口，之前造成的风波已然平息，为保不再有意外情况出现，楼管暂时关闭红楼禁止出入，此时楼内灯光俱熄，楼里楼外静悄悄的，偶尔才有几个被封楼告示劝退的学生经过。

宋渔守在死亡地点等待勾魂，姜且则是跃上红楼天台拦赵丽红，方小小能死，但是不能死于赵丽红之手，天道赏罚分明，沾了人命的厉鬼将永世不能超生。

可惜姜且迟了一步，天台上不止一个人，方小小面前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在男子的步步紧逼下，方小小逐渐后退，最终一脸绝望地向后坠落。

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片刻后一声尖叫划破长夜，慌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哭声也一并从楼底传出，其中夹杂着几句“快报警”“打120”的嘶吼。

与此同时，男子似有所感，回头往姜且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本失去光泽的眼睛眨了眨，随即一脸痛苦地跪倒在地，脖子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眼球向外暴突，眼底的红血丝占据整个眼白，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张大嘴获取氧气，但是只能发出徒劳的“嗬嗬”声。

一张学生卡从男子口袋掉出，卡片上印着的男子的照片和学生信息，学系一栏填的是音乐系，姓名栏就在学系栏下方，电子签名印刷出的字体有些潦草却不难辨认。

司让，是很少见的姓氏。

照片上的司让容貌昳丽，略薄的唇微微抿着，眼角下至一颗红痣衬得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十分有神，注视镜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有故事感，和现在狰狞的样子判若两人。

姜且拿出乾坤镜对着司让照了照，镜面上出现的生平信息和他对得上，虽然是个早夭的命格，但是还没到时候。姜且周围三米也没有任何的异象出现，没有黑色卷轴意味着这人命不该绝。

白纸灯笼凭空出现，姜且握上灯柄的一刻，灯笼内烛火自燃，她也从凡人蜕变成鬼差的模样，素衣长袍，勾魂索就缠绕在手腕上。

“赵丽红。”

无人应答，司让的神色越发痛苦。

“赵丽红。”

阴气形成的黑雾笼罩在司让周身，警笛声呜啦呜啦由远及近，红蓝爆闪灯映照在红楼墙体上，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赵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