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吼声把姜且都吓到了,她听故事听得正开心,某树参这一吼差点把她心都给吼出来。刘卫国也是一头雾水,两只鬼对视一眼,然后一齐不明所以地看向某树参。
过了好一会儿,某树参平复好心情,他抹了把脸,直接问道:“孩子身上是不是在后腰那块有个疤,不大,也就一公分左右?”
他用手比了下位置和大小,看向刘卫国。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刘卫国狠狠推了他一把,恨声道:“记这么清楚,早干嘛去了!孩子在福利院眼巴巴等,你倒好,吃香喝辣想不起自己还有个种在外面!”
这样的反应侧面回答某树参的问题,他心神巨震之下稳不住身影,要不是姜且扶了他一把,当下他就要摔个狗吃屎。
他捂脸大哭:“我找了他三十几年啊,三十几年,结果人就在我身边,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某树参的反应不似作假,看来这么多年的确从没放弃过寻找,只是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仅仅只是一江之隔,却硬生生隔开三十几年的岁月。
“既然确认了,你找个时间跟家里说一声,迁下坟,小庆的病不能耽搁。”刘卫国心中五味杂陈,看向某树参的目光十分复杂,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感到开心才对,但是想到刘强小时候那副眼巴巴的样子,他就开心不起来,某树参是个有本事的人,刘强要是没走丢,日子绝对会过得比现在强。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有了定论,谁知道某树参发泄完后再次语出惊人:“迁不了,我不是他亲爸。”
一个后爹都这么上心?
刘卫国顿时有些急了,他不顾姜且劝阻扯着某树参的衣领质问:“说清楚!你他妈什么意思,耍老子玩呢!”
某树参也不挣扎,他苦笑一声:“我跟孩子的爸从小一块儿长大,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他出生的时候我就抱过他,后来……因为一些事我跟他爸闹翻了,赶在那个节骨眼上他们家出了事,孩子妈疯了,一时没看住孩子就让人拐走了,他爸受不了这打击,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这么多年我也在找他。”
“这都什么事啊!”
刘卫国松开手抓了抓头发,人也变得烦躁起来,希望明明就在眼前,等到伸手去捞的时候才发现是镜花水月,命运真是好笑,耍着人玩儿。
见两人没有扭打在一起,姜且松了口气,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如果只是迁坟,为什么一定要找亲生父母呢?”
“哎,难就难在这,说起来都怪我……”某树参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更苍老了几分,感觉整只鬼都开始衰败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他长叹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刘强走丢的那年,县里有个大老板想要落叶归根,经人介绍找到某树参替他寻找埋骨之地。
当时,因为一些政策原因,吃阴阳饭的日子都不大好过,办事时也要时刻小心,以防有心人举报。某树参一开始并不想接这个单子,家里孩子刚出生,家里就他一个劳动力,要是出事,某家的天就塌了,因此就回绝了大老板。
可谁知大老板听说他的顾虑以后,直接开出一个在当时称得上的天文数字的报酬,够某树参一家十几年的开销,同时还承诺会疏通好关系绝不让他有牢狱之灾。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在什么时候都管用。收了定金的某树参兴奋异常,一是感叹自己所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二是家人终于不用再为温饱烦忧。他拿到大老板的八字以后就在全县范围内寻找合适的风水穴,发誓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绝不辜负大老板的委托。
可他没想到,跟大老板八字最匹配的风水穴竟然在他最好的兄弟徐平凡家的祖坟里。
“所以你就把他的祖坟给挖了?”姜且一脸震惊地打断他问道。
闻言,某树参苦笑一声:“哪能啊,凭我跟他的关系,这么做跟刨我自己家祖坟有很忙区别。”
二手房不好住,二手坟也是同理。某树参直接把徐平凡家祖坟从名单上划去,另选了几个风水不错、又跟大老板八字相合的风水穴递交给大老板交差,等他选好穴眼以后,某树参会在每年特地时间做法事熏穴,直到大老板百年后埋骨。
交易完成,某树参按照规矩包了礼金在家里备好酒菜宴请介绍人,按理说事情到此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可偏偏酒过三巡时,某树参酒劲上头,一时嘴快把徐平凡家祖坟和大老板八字更合的事情说了出去,等他第二天酒醒想要找补时才发现来不及了,消息已经传到大老板耳朵里。
原以为大老板身处高位眼里揉不得沙子,某树参都已经做好被问责的准备了,谁知大老板没找他麻烦,只是通知他等穴眼的事情确定以后再做法事。
故事讲到这,后续的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作为一个合格的捧哏,姜且接着递话:“所以最后坟迁了?”
某树参点点头。
姜且又问:“孩子实在迁之前丢的还是迁之后丢的?”
某树参叹息:“之前。”
听到这,刘卫国忍不住说道:“他得恨死你!”
“迁完坟,平凡带着长辈的骨灰和媳妇一走了之,我找了他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知道是躲着我还是出国了。”
泱泱华夏十几亿人口,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对方有意躲藏或是出国,那更是难上加难!
刘卫国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孙子还在被病痛折磨,当爷爷的也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一条路堵了就得想办法开另一条,于是便问道:“小庆的病除了迁坟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风水病的特点就在于它跟风水息息相关,而风水乃是自然形成,人力只能对它进行一些轻微的改动来获得自己想要的加持,毕竟风水不会因人而改变,只能是人去适应风水,适应不了就趁早换个地儿,因此在不改动风水的前提下去解决风水病无异于天方夜谭。
在知道刘强就是徐平凡走失的儿子后,某树参就知道他们只能找到徐平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阴间和阳间找人的方式也有一些互通之处。
刘卫国还在一边长吁短叹哭诉孙子命苦的时候,某树参的目光已经若有所思地盯上姜且,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姜且否决了。
“想都别想,按规矩亡魂不能干涉阳间事,各人自有因果,该他遇上的总能遇上,遇不上的说明没那个缘分,莫要强求。”
他们想做什么,她不管,反正出了事该炸炸,该罚罚,她执行就行,哪需要管过程是怎样的。
*
过了几日,姜且照例勾魂。
十字路口人来车往,阳气重,煞气也重,姜且虽然不怕,但是总归不太舒服,因此她没像平时那样等在事发地点,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屋檐边嗑瓜子听八卦,边等时间节点。
都说小区门口坐着的大妈战斗力非凡。连经过的流浪狗都能被她们蛐蛐几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际纠纷期货上涨,只有大妈们不爱说的,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大妈语气幽默诙谐,表情丰富,姜且一不小心就听入了迷,等到临街商铺里的钟表时针指向三点,百米开外的十字路口路口传来一声巨响,姜且从八卦中回过神,眼看时间要来不及,勾魂索瞬间出手,凭着记忆往事故中央冲去。
一伸一勾,任务完成。
嘿……
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
看清勾回来的魂魄的瞬间,姜且笑意凝固在嘴角,“乌拉乌拉”的救护车由远及近,她在一片混乱中掏出任务卷轴看了一眼,很好,姓名性别都对不上。
一瞬间,姜且看到自己的绩效像高温炙烤的水汽一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检讨和白无常恶龙般的咆哮。
还有鬼比她更倒霉吗?姜且石化了。
没注意到面前人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沉了下来,双眼含着怨念,有点委屈,还含有势在必得的决心,像是被抛弃的宠物又重新遇见了主人,思索着怎么重讨她的欢心。
而此时百米开外的事故中央,撞成一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灰色小轿车驾驶座上爬出一个浑身染血的男人,他抖着腿慢慢爬到马路牙子上坐下,鲜血不要钱似的往下流,不一会就在地上聚集成小小的一洼。
原本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看到他都噤了声,原因无他,这样惨烈的车祸,按理说车内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好心人连殡仪馆的电话都打了,结果你告诉我人没事?
活蹦但不乱跳的事故当事人抖着手给自己点了根烟,身上的伤口还在滋滋往外冒血,但他却一点要死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能在救护车到来时,谢绝担架和医护人员的搀扶,自己走进救护车厢里。
戴上氧气面罩的那一刻,他心里想,老子真牛逼,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