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脑子是被瓜子糊了吗!”白无常暴跳如雷,声音大到判官殿外都清晰可闻,指着姜且的鼻子就是一顿输出,“赶紧送回去啊,你把人带回来干什么!打麻将吗!”
只能斗地主,打麻将三缺一呢。
姜且自知酿成大错,乖乖挨骂不敢吭声,听到这才小声回答,语气十分委屈:“送不回去,虞家的人第一时间把他身体带走了,我进不去。”
“啊,对,还有虞家,”白无常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能撅过去,“你知道他妈是谁吗!虞玫!虞玫!虞家现任家主!看你不顺眼能直接给你打个魂飞魄散的那个虞家家主虞玫!”
她当然知道,姜且牵着司让站在办公台前委屈地想,就是因为知道她才带着人躲回地府来,要是在外面让虞家的人逮住,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她也不是没想过补救,发现勾错人的第一时间她就想把人送回去的,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回去,虞家的人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伪装成殡仪馆的人把司让的身体拉上车走了,车门上刻了防鬼的阵法,姜且连靠近都不行,眼睁睁看着车一路开回虞家本宅,路上连窗都没打开一丝,她跟不进去,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地府搬救兵。
当然,搬救兵之前肯定会先挨一通骂,姜且对此接受良好,从她上任鬼差的那天起就在白无常手底下被他手把手带着,三百年来挨的骂也不少,骂骂也就习惯了。
而一旁的司让则是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心里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来的一路上他甚至还有心情欣赏沿途万年不变的景色,但是白无常也太吵了,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遇到事情不想着处理,反而是先作天作地发泄一通。但这不是现在的他应该管的,也不应该对此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因此他只能忍耐着不出声,坐牢一般享受白无常的输出洗礼。
等到姜且忍不住偷偷打了两个哈欠,白无常终于输出完毕,他看一眼按着耳朵一脸无聊的司让,丝毫没有避过他的意思,直接跟姜且说道:“孟姐那熬了新汤,你带他去喝一碗,喝完以后送他回去,我跟你一起去。”
司让阳寿未到,虞家的人不知用什么方法保住他最后一口气,只要把魂魄送归身体,随时可以复生。
姜且应了声牵着人就走,谁知司让纹丝不动,反而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不喝。”
姜且:……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白无常气极反笑,奇道:“你为什么不喝?”
“不好喝。”
姜且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顿觉自己要凉。
鬼差勾魂后,生魂变亡魂,过往记忆全部恢复,同时阳身生机会即刻断绝,虞家不知用什么方式硬生生留住司让一口阳气,是以他的魂体还是发着淡黄色的光,只需要回到身体里就能复生,也就出现人没死,但是记忆又恢复了的情况。姜且往茶杯里加孟婆汤的时候有多爽快,现在面对兴师问罪就有多心虚。
最主要是,当初陈三妹的事她是瞒着白无常干的,如今东窗事发,要是不及时补救,自己这一年的功德估计都没了。
“你喝过?”白无常狐疑道。
眼见将要穿帮,姜且连忙给司让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然后凑到办公台前把司让有阴阳眼并且被卷入方小小事件的情况说了,才把这事混过去。
讲完,她犹豫一瞬,还是把天谴的事说了,若是因为误勾魂影响天道降罚,到时候怪罪下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遭受天谴的人灵魂印记不灭,会伴随转世直至天道认为足够偿还为止,这是鬼差都知道的事实,但是却不是每个鬼差都能看出灵魂身上是否有天谴的印记,据白无常所知,整个地府除了阎罗以外,只有姜且、谢清明以及某位传说中已经消亡的判官能在没有任何辅助手段的情况下看出灵魂身上是否带有天谴的印记。
他看了眼司让,容貌昳丽的年轻人察觉到视线和他对视,面色平静,月朗风清,怎么看都和天谴扯不上关系。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白无常在心里给司让下了定论,视线也随之移回到姜且脸上,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手把手拉扯大的闺女竟然有事瞒着自己,还有比这更心酸的事吗。
姜且对着白无常讨好地笑了笑,少女容色姝丽,抬眼看人时圆碌碌的眼尾微微上钩,看起来真诚又无辜,白无常突然就没了气,也不想再计较已经发生的事情,他走到办公台前点了点姜且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你啊。”
姜且捂着额头不敢发作,呵呵傻笑着,这一幕让司让有些不爽,他扯了下勾魂索把姜且拉得踉跄一步,也成功把她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干什么?姜且用眼神询问。
司让低头看了她一眼,问:“作为当事人之一,大人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是不是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
他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对鬼差的敬畏,话语间甚至带有上位者的气势威压,白无常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低下头做好受训的准备。
一旁的姜且头上缓缓冒出个“?”
“为什么要问你?”姜且好声好气地问。
司让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因为大人的工作失误平白死了一回,难道大人忘了?”
这么说好像也是,姜且点点头,然后看向白无常,眼神投射到站得像一根柱子般的白无常后又反射回来,姜且头上的“?”瞬间变成了三个,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漏电了?
此时白无常也回过神来,也不知怎的就变成这样了,他有些尴尬地扣了扣下巴,故作严肃问道:“那你有什么意见?”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并且你们同意以后我才会回去。”
听到这话,姜且瞪圆了眼睛,干鬼差三百年,头一次遇到还魂还要讲条件的,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被一双圆碌碌的眼睛注视着,司让心情十分愉悦,传达到眼睛里形成具象化的笑意,他无视白无常的咆哮,对着姜且说道:“这段日子就叨扰大人了。”
出了判官殿,姜且领着司让一前一后往家里走。
司让是生魂,不适合去亡灵聚集的临时住所,又不能放他在酆都城里流浪,只能跟鬼差互相挤挤。原本白无常想要接过这个重任,可惜司让不愿意,一副“勾了我就得对我负责到底”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姜且看,后者无奈之下只能带他回自己家。
白无常还特地提醒她勾魂索不能离身——这个身是指司让的身,避免他乱跑被其他亡魂分食,倒是丝毫不关心他们孤男寡女的会不会发生些意外。
不过对此白无常也有解释:以姜且的战斗力,手无缚鸡之力的司让可能都撑不过一回合,要是姜且真的兽性大发,他建议司让反抗不了就忍忍,反正过一会儿就好了。
因为他的解释,姜且临走前给他预约了华佗的号,建议他抽空去看看脑子,精神病也是病!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无常扫地出门了。
说归那么说,出们的瞬间勾魂索还是挂在司让的脖子上替他遮掩生魂的气息,一路无话,等到家门口,看到等在门前的两只鬼时,姜且痛苦地捂住了头。
等在门前的不是旁鬼,正是为了孙子病情着急上火的某树参和刘卫国。
得到消息后,刘强就去派出所做了DNA登记,也在各大寻亲平台上发了帖子,但是目前还没收到任何反馈,某树参也让自己儿子找系统内的朋友帮忙,可惜时间太过久远,派出所不少卷宗都遗失了,找人的难度大大增强,眼看阳间那条路走不通,某树参和刘卫国情急之下只能把主意打到姜且身上,成天守在姜且家门口让她躲都躲不掉,简直是不堪其扰。
“大人您回来啦?今日工作累不累……”两只鬼一看到姜且就围上来嘘寒问暖,脸上的殷勤神色遮都遮不住,眼里都是讨好。
姜且一贯刀子嘴豆腐心,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了儿孙奔波,她虽然无语却也说不出重话,甚至在对方频繁托梦违反地府规定时还会帮着遮掩一二,而找人这事她不是不想帮,只是地府有规定,鬼差无故不能翻阅非辖地的人事档案,本地的档案她都翻过了,没有徐平凡这人,所以她也是爱莫能助。
可惜无论她解释多少遍这两只鬼都不听,仍旧是日复一日地守在她门前。
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今日姜且带着生魂不愿多生事端,她抬手制止两鬼的殷勤,正色道:“这事我真的帮不了,权限有限,爱莫能助。”
到底是三百年的鬼差,正经起来也能唬得住人,可惜只能唬唬陌生人,像某树参和刘卫国这样跟姜且大锅交道的鬼压根不吃这套,仍旧小声哀求着磨她,像扔不掉的牛皮糖一般。
不到十分钟,姜且从一开始的义正言辞到逐渐软化再到缩着头一声不吭,偶尔眼神乱飘,好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猫,可怜兮兮地舔着毛。
司让饶有兴致地看着,像是想要把错失的时光一眼一眼补上,好像这样就能越过时间洪流,假装它们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