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宋渔喝道。
“在下虞玫。”
漆黑的结界被撕碎,遮蔽月光的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落在树下的女人身上,一身仿古长裙,手上戴着一只紫色玉镯,水色透亮,乌黑长发散在脑后,柳叶眉,丹凤眼,五官妩媚,噙着笑的脸上光滑平整,看不出年纪。
“这鬼引于大人无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宋渔捏着鬼引起身,问道:“阴间的东西,虞家主一个阳世之人要来何用?”
“这就与大人无关了,左不过一只鬼引,大人何必这么较真,还是说信不过虞玫?”
此时已将近午夜,老城区没有夜生活,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平时叫个不停的流浪猫比人敏感,早早躲开,小区里万籁俱寂,气息流动却不寻常,姜且站起身靠到宋渔身边,勾魂索从手中垂下,浑身紧绷,警惕地环顾四周。
虞玫拿着发簪在虚空中轻点几下,透明的屏障落下罩住这方天地,流动诡异的气息被隔绝在外,连同身形涣散的陈三妹一起。
差点就魂飞魄散的陈三妹没有自保之力,若是碰上其他孤魂野鬼,多半就要成为旁鬼的盘中餐,对于天师来说,死一只鬼并不是什么大事,可那是姜且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她神色一凛,顾不上宋渔的告诫,手中勾魂索冲天而起,向屏障捣去!
见此情状,虞玫顿觉好笑,自她接掌虞家起,就没有哪个鬼差敢跟她硬碰硬,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与众不同,各个都是初生牛犊。
可惜她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勾魂索行至半途被宋渔拦了下来,困在她掌心不断挣扎,姜且原本想说点什么,也被宋渔用眼神制止
虞玫是正规军,自然不会像尖利嗓音那样做出围杀鬼差的事情,但是宋渔知道以她的本事想让她们两个吃点苦头再简单不过,更何况临江市算是她的底盘,姜且在此地迎来送往,少不了要跟她打交道,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太僵。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但是气势上不能输,宋渔似笑非笑地说:“家主这是要跟我们动手?”
虞玫微笑回道:“大人说笑了,只不过是想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打扰而已,先动手的是你旁边的这位大人吧。”
“时间有限,劝大人考虑稍微快些。”
声色温柔,语句得体,字字句句不提威胁,却满是威胁。
宋渔心想,难怪大家都说这一任的虞家家主最有千年前那人的风范,用过的鬼引就是废品,就算给了她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何必把事情弄那么僵,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将不住扭动的鬼引打了个结,然后往虞玫那边一抛,鬼引就稳稳落入虞玫手中,原本还不断扭动的鬼引缠着虞玫指根就像是一条毫无生机的红线,老实的不行,也是把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诠释到位了。。
鬼虽然怂了点,但是该说的场面话不能少。
“此事我会禀告判官殿,望虞家主好自为之。”
听到这话,虞玫笑了下没回话,抬手撤了屏障,轻点了下头后往小区门口走去,上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人一走,宋渔就抬手给了姜且一个爆栗,敲得姜且委屈撅嘴,她懒得理,转身去查看陈三妹的情况。
身形涣散的陈三妹虚弱地伏在地面上,要是能喘气的话,现在估计是进气多出气少,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
姜且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得救吗?”
“马上就死,连埋都不用埋!”
又被凶了,姜且自知理亏,缩在一边不敢出声,反复拨弄陈三妹的眼睛,学着活人医生的样子看她瞳孔正不正常,有没有变大。
陈三妹瞳孔正不正常宋渔不太清楚,但是姜且没带脑子应该是个公认的事实。
她狠狠给姜且脑门上来了一掌,像是想要给她无中生有拍个脑子出来,说:“明天你上南山脚下问僵尸老祖要个脑子吧!鬼跟人能一样吗!”
姜且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看着宋渔,后者解下她腰间的布袋底朝天把里面的瓜子倒了个干净,她眼里连一丝控诉都不敢有,说话会挨骂,眼神控诉会挨打,反抗会被收拾得很惨,这三个和宋渔相处的行为准则她记得很清楚。
扎好袋口的布袋递到面前,宋渔估计是被气得太狠,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拿回去放忘川河里泡几天,身形稳固以后送去炸,做完以后上判官殿领罚。”
哦。
姜且不敢耽搁,原地开了个门带着陈三妹下忘川河跑了个澡。
而这边,被抛弃的司让早早就回了家,失去效用的采蘑菇女孩布偶放在床头,亮晶晶的玻璃眼睛映出灯光的倒影,手臂上有一团墨影。司让靠在床头拨弄布偶的马尾,沉沉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直到午夜时被开门声惊醒。
虞玫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气,推开门正好对上司让迷蒙的眼睛,声音温柔问:“小宝被妈妈吵醒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司让摇摇头:“不吃了,爸也回来了?”
“得过几天,还有点收尾的工作没做完,等忙完这几天要不要去跳伞?梵梵应该有行程。”
“都行,到时候再说吧。”
“嗯,早点睡。”
关门前,虞玫看了眼司让床头边的布偶,却什么也没说就退出去了。
合上的房门隔绝来自客厅的光线,房间内重新暗下来,但是司让却因为这一眼清醒过来,回来的时候他忘了带娃娃跨个火盆,虞玫估计是看出了什么,他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要是因此给姜且带去麻烦他没法原谅自己。
*
一个月后,许湘湘和高壮的婚礼在万友酒店举行。
婚庆公司很有新意,在宴会厅前的长廊上布置出一整面照片墙,互通心意的两人重新拍了婚纱照,照片上的许湘湘一脸幸福对镜头微笑的样子就挂在照片墙上,整条长廊很长,也许是婚纱照不够,所以婚庆公司用了一些老照片,越往宴会厅走,出现的照片年限就越久远,甚至有些一看就是非主流时期的大头贴,褪色的相纸上留着厚重刘海的两个人挨在一起,脸上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羞涩。
司让沿着照片墙一路看过来,像是陪着新人一起走过他们爱情长跑的十七年,然后在十七年后的今天在现场见证他们的幸福。
时间还早,宴会厅门口人不多,还没到入场时间,许湘湘还在新娘休息室没出来,只有高壮站在礼金桌前和两个伴郎闲聊。
见到司让过来,高壮一把将人拉了过去,跟两个伴娘介绍他时促成今天这场婚事的媒人,一通夸赞,让自觉没帮什么忙的司让有点汗颜,好在话题转的很快,没多久就聊到其他事情上。
司让松了口气,口袋里的红包刚掏出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祝福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红包就被高壮挡了回来。
“不收啊!小孩子家家还在念书学什么大人包红包!要不是你帮联系到酒店,婚礼还得往后拖,心意领了,待会儿多吃点!别想悄悄给啊,不然我让湘湘拿到课堂上给你!”
说完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看了眼时间就匆匆往休息室接新娘子去了。
一阵风过去,宴会厅门口只剩下司让和收礼金的伴郎两人,高壮那么说了,伴郎自然也不会收他的红包,只是拿出签名册让他签名,签好以后又递给他一把喜糖。因为不太熟也没什么话说,司让接过喜糖就打算入场,却感觉肩旁处被人拍了拍。
他一回头就看到穿着淡蓝长裙的姜且笑眯眯看着自己,长发侧编麻花辫垂在胸口,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好巧啊,哥哥。”
一个月没见,她和记忆里好像没什么差别,司让有些恍惚的想,却忘了就算是人一个月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姜且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怎么每次看到这个人他都这么呆,不会又被吓到了吧,大喜日子晕在人家宴会厅门口可不吉利!
她抬手在司让眼前晃了晃:“回神啦兄弟,发什么呆!”
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晃动,指甲圆润可爱,泛着淡淡的粉,看起来跟活人无异,司让回过神,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他轻轻拨开姜且的手,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签名了吗,我带你去。”
看了一眼签名册和目光炯炯盯着他们看的伴郎,姜且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往前凑了凑,毛茸茸的头顶正对着司让的下巴,小声说:“那个,你礼金包了多少哇,我没什么钱,包太少会不会不好?”
参加婚礼是要给礼金的,下面的钱不能拿到上面用,现在电子支付盛行,姜且已经很久没在路上捡到钱了,她的红包里装了一堆零钱和硬币,有点拿不出手。
司让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他傻乎乎掏出自己沉甸甸,看起来跟块砖头差不多的红包,说:“啊。没事。我带得多,分你一点。”
这个厚度的红包成功让姜且惊掉下巴,这么多毛爷爷能吃多少肥牛串啊,她砸吧下嘴,很是义正言辞:“那不行,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怎么能混为一谈!”说着说着,气势就弱了下来,“你包这么多干什么啊!”
现在更拿不出手了!
司让摸了摸鼻子,平时都是跟着长辈参加婚礼,他对礼金也没个概念,来之前还觉得只放一星期的生活费会不会太少。
见到姜且撅嘴,他把人拉远了点,背过神隔绝伴郎好奇的视线,小声说:“壮哥没要我的红包,想来也不会要你的,放宽心。”
还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