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我坚决不答应,我认为不仅是对法律尊严的践踏、对报社尊严的践踏,更是对记者这一职业和我人格的践踏。但是,报社同事相劝、领导相逼,当然他们的理由是,如果我不去下跪道歉,会将整个报社推向绝路,那伙人真会将报社夷为平地,他们连警察都不怕,还会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我无言以对,我不能因为我倔强将报社置于危墙之下,我在矛盾、愤怒又无奈的绝境之下,不能不答应。
欣怡,你能想到我当时下跪时的那种感受吗?呵呵——我的感觉和语嫣遭受的凌辱没什么两样。当我跟着我的领导走进城市广场那家酒店的包房时,我的心跌入了万丈深渊,我的灵魂已出窍,我的身体成为无知无感的僵尸,形如木偶,任由他们摆布。什么新闻的权威、什么媒体的尊严、什么公平正义、什么记者是无冕之王等等,所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谎言,我不知道我的双膝是怎么落地的,也不知道我当时说了什么。总之,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是我,我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是,我放弃一名记者尊严、放弃我人格尊严的含泪屈辱一跪,并没有换来报社的息事宁人,而是提出了推翻我前面的报道,重新为他们写一篇“正名”的报道,我姑且称之为是“拨正反乱”的报道吧,而报社也居然不怕自扇耳光,居然写了一篇与我报道事实相反、为黑恶势力洗白的文章——《法律终会还以公道》,并刊登在了醒目位置,才算是平息了那帮人的对报社的干扰,而报社同时也把自己的命运慢慢地推向了绝境。
新千年的第二年年底宣布停刊,这时,别的都市类报纸正是全城风行。
当时,我看到那张神圣的纸张上醒目位置处那篇与我调查事实完全相反、颠倒黑白、为黑恶势洗白的文章时,那显眼的标题时,感觉是那么可笑,那么可憎,又是那么可怕,法律终会还以公道,是那么的讽刺,弱势者被鱼肉、真相被践踏,法律公道几个字就像恶魔一样冲我张着血盆大口肆意狂笑,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鲁迅先生的文章,或许,这就是吃人的模样吧。
这次因我而起、后来被看做新闻界耻辱的《黄河青年报》事件,以这种不可想象的方式平息了下去。但是,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事件过后,我被一纸公告开除,但以改名换姓的方式内留了下来,此后,报纸上再也没有了“本报记者静雅”这几个字了,出现了一名叫“陈封”的记者,那就是我。陈封成了我的笔名,我这个报道事实真相的记者再也不能以真名署名。
当时,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本意是将这段人生的屈辱尘封在心底,再也不会想起,更不会提起,直至终老死去。改名换姓之后,我还是继续坚守记者这一职业。原本想着这一对我身心受到极大打击的事件也会随之而过。
可是,那伙人仍然没有选择放过我。我才发现我们刚从校园里走出的人,在社会中就是一个白痴。根本不知道社会的复杂、人心的叵测、人性的邪恶,凡事总想的那么天真和理想化。那些人不时地跟踪我、威胁我、恐吓我,我在这个城市里为了躲避他们不停地搬家。有一段时间,我感觉就像革命时期的地下工作者一样,上班、躲避,躲避、上班,害怕被她们跟踪,我的生活整个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自那之后,我连临近的家也不敢回去,生怕给家人带来横祸。委屈、艰辛、无助、无奈等等各种复杂的情绪,让我充满矛盾和心酸,但我又不能不挣扎,因为人活着就要生活,而生活就要工作,我仿佛在飘摇在暴风雨中的小船,暗无天日。
然而,毕竟在一个城市里行走,总有躲不掉的时候。有一次,我回到自己的租住屋前时,尽管这样的场景我想过好多次,甚至生命被胁迫或消失,但是不免地吃了一惊,房门大开,房子里一片狼藉:一台原本用来看新闻掌握时事动态的电视机被砸成了碎片,洗衣机、录像机也是面目全非,衣服洗漱用品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都被扔在地上,锅碗瓢盆更是碎的碎裂裂,那一刻,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这时,房东也有些害怕地对我说,你赶快搬走吧,那帮人他也害怕,说什么再也不给我租了。我虽然报了警,但是杳无消息。那时,我真想回家在父母的怀抱里大哭一场,释放一下我内心的无助和痛苦,可是有家不能回,我知道他们跟踪我,一旦回去,给父母也会带来灾难,因为他们就是一群丧失人性的禽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我只好再次搬家逃离,再次寻找一处立足之地。威胁、恐吓电话也是一直不断
而此时的欣怡,早已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她知道那时候的乱,但跟你没想到这么乱。一脸的不可置信,但又不可不信。
张静雅看了看欣怡,接着说:那次被房东赶出来后,我就在市区内找了一处住所,害怕被他们跟踪发现,就很少和别人来往,即使有来往个别朋友,也是小心翼翼。
当时,我处了一个男朋友,对于我身上发生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害怕他为我担心,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也不会想到我身边随时会有危险。有一次,因为感冒,我好几天没去上班。可是,一天的深夜,我正在睡梦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伙人又找到了我住处来骚扰我、威胁我、恐吓我,甚至乘着夜黑风高杀人越货,我将命不存焉,便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跟前,听到了上气不接下的喘气声,我心惊担颤地轻轻问了声谁,谁知声音一出,是我男友,赶紧将门打开。
然而,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吓傻了赶紧将男友扶到房子里,将门紧紧关上,因为我担心他们冲进来。进门后我男友就紧张地对我,他在回来的时候,有一帮人围住他就打,打完后,让他带话给我,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要想着好过,要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要发现是我身边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说着说着,我男友就晕了过去。
那时,我的心很痛很痛,就是我的天真无知、就因为我的倔强执着,连我身边的人也要替我受累。内疚、难过、自责、不安如潮水般涌来,在各种情绪的交织下,到了崩溃的边缘,对各种不公的失望,然由从失望转为愤怒,再由愤怒转为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