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泠珺鬼鬼祟祟地要从围墙翻出来,看到戴长纱斗笠的两人坐马车出现在面前,侧窗木格扎出的菜叶还有帘下时隐时现的圆体粮食,心想:“看得挺新鲜,可惜吃不上了。”
很快严泠珺越发觉得不对:“等下,负责把粮食运到驿站的官员不仅要牌,衣着也是有要求,这两人又是私服又是遮着脸的,怎么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啊?”
满腹狐疑的严泠珺本想下来调查原因,而那辆运输粮食的车换掉马又驶出,严泠珺手疾眼快地跳到车后,抓住车顶边,再慢慢爬上去趴着:“先这样,到时发现也已经走远了。”
一会,个子小的伸进帽里挠痒,身边的女声道:“现在在郊外,把帽子摘了吧。”
严泠珺亲眼见到,摘掉帷帽的小女孩,双耳变成红尖毛耳,鼻端突出,腰下还冒出毛茸茸的大尾巴,惊讶到张嘴:“哇,妖啊?好像是赤狐。”
狐妖搓着两耳道:“到现在还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我何时才能有长进。”
身边人道:“你刚修炼成形,再说你有的是大把时间,急什么,着急统治人间吗。”
严泠珺忍俊不禁,狐妖似乎很习惯,没有反应,道:“要是我悟性差,岂不是要麻烦你一辈子了。”
“你目前对人间有危害,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是我的任务,少在我面前装白痴示弱。”
狐妖乖乖回答:“我会努力的,因为小兰很厉害,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女人语气稍冲道:“能不能直接叫我名字。”
“好吧孟初兰。”
严泠珺惬意一躺,面向干净的碧空万里:“听来是好人,她敢带只妖在身边,定是修道之人。可只是送粮食这一体力活,朝廷多的是吃闲饭的,何必大材小用。还是很奇怪,我得跟着。”
行驶到山间溪流边,孟初兰拉住马车,然后两人一同下去喝水。严泠珺慢慢往后滑,看到孟初兰可骇的面容,心想:“鬼道子弟也算半个官,怪不得能出入驿站。”
顾着偷看思索的严泠珺一时没注意,孟初兰不经意回头就看到自己,慌张地从车顶滚下来:“啊!”
“轻功倒好,我居然没发现。”孟初兰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拉起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坏归坏,应该不至于蠢到派你来做手脚。”
严泠珺拍打身上的灰道:“说的什么话,还有你说谁蠢呢。就你聪明,怎么没发现我跟了你们一路呀。”
孟初兰长叹道:“真够麻烦的。看你穿着打扮,是大户人家出身,家搁哪呢我送你。”
严泠珺嘟嘴埋怨:“好不容易逃出来,我才不要回去。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用我家钱竟不听我的话,时刻盯着我跟看犯人似的。”
“你应该不是一般人。”见严泠珺丝毫没有害怕自己的容貌,孟初兰大胆抓起严泠珺的一手腕,“有真气但凌乱,那你是出自某修道世家。”
严泠珺挣开道:“就算你们的阴气不会影响我,也不要这么随便碰我好不好。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怎么个情况,怎可动官粮?”
孟初兰不耐烦道:“你很闲吗,非得刨根问底。”
严泠珺气势上不甘示弱:“漠视常人是你们不成文的规定,再是环境原因养成这种个性,我是不喜欢溜须拍马的话,可你正常说话还是能做到的吧。”
孟初兰冷笑道:“哦,关我什么事,不爽你可以走啊,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踪我们。”
此时的气氛剑拔弩张,再不懂人情的狐妖也感到压抑,跑到两人中间对严泠珺道:“鬼道子弟不可……”
孟初兰把狐妖拉至身后,对严泠珺道:“是啊是啊,我就是这种人,我也不想改,我自甘堕落。修道世家的子女功夫不会很差,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说完就拉走狐妖上车就要赶路。
“别走!怎么忍心把我抛弃在这深山野林里!”
马车走了几步又停住,严泠珺利索坐上来,生怕又跑了:“说吧你要多少钱才愿意伺候我?”
孟初兰驾马淡淡道:“一百两银子。”
严泠珺果断道:“好成交,谅你修道人士不会出尔反尔。”
“谁会和钱过不去……等等什么?”孟初兰难道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头看她一眼,“不是说越有钱的越小气吗,出手真够阔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你哪里人呐?”
“昆峰严府的器修世家。”一听是昆峰,孟初兰瞪大眼,“好像是威震天下,反正爹跟家主会无限给我钱,一百两不算什么。不过这些钱应该对你们门派有帮助,就当是我捐的好了。”
“我也没客气。昆峰严府,家主可是严桐文?”
“是呀。”
孟初兰哈哈笑道:“跟你们严家还真有缘分。”
“你问我家主名字,你该不会是朽蜮派的吧。家主是有一友人为鬼道人士,便是朽蜮掌门的章一。”
“嗯。”
一声“嗯”后气氛又冷下来,严泠珺想了想又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运官粮作甚?”
“出于**原因,无意间学会耕种,挺好哪日倒了也不会饿死。今年收成好,听闻耳火镇闹水灾,正好我要继续游历,为感谢当地百姓的信任,顺道代表,是代表桑荣镇的百姓捐送的赈灾粮。”
“好啦好啦,我会留意桑荣的百姓,一回去我就亲自上报给皇帝,这能放心了吧。我先在这替两地百姓向你致谢。”
孟初兰忽然想到,问:“一般修道世家不会与朝廷有关系,除非像我们鬼道需要资助,你们昆峰没理由吧。”
“好奇的时候你倒能好好说话了。”
“切,不说就不说。”
“反正你收了我的钱,平时你注意点你的言辞,不然扣你工钱。”
几日后三人来到耳火镇,放眼望到此镇仿佛是建在水上。待马车完全驶入,再看见积水没到小腿,严泠珺盯着黄泥水蹙眉道:“正是忙农的季节,但愿大家收了不少。”
看她就要哭的样子,孟初兰开口道:“事已发生,我们得打起精神才能帮助大家。”
严泠珺转向孟初兰:“你还真够镇定,真不愧是修鬼道的,冷冷清清。你还是种田的,该更比我心痛才对。”
来到县衙,孟初兰道:“我不能长久接触常人,劳烦严大小姐替我打听,若实在严重,我好再送一趟。”
严泠珺嬉笑道:“你这类人比我更难缠,我就脾气大点,不像你藏着掖着,麻烦死了。”
“哦。”
孟初兰和狐妖在临时修起的高阶马厩等候,严泠珺到大堂对县令道:“这里水灾闹得很严重啊,大人可了解怎么个情况?”
县令摇摇头:“做官十年从未遇到,今年不知为何,连下暴雨数日,把所有庄稼都淹没掉。万幸的是好在到忙农时,我们还是收了些,至少今年没白干,加上朝廷送了不少赈灾粮,能撑到明年。”
“眼下大人打算如何治水?靠大地慢慢吸收恐怕得数月,到时天一冷,得多少人冻坏脚。”
“正派人挖沟渠引到后山的黄河。一路上辛苦严小姐了,本官在这替百姓们多谢小姐。只是这环境着实恶劣,小官不敢怠慢,小官这就命人换马,早送小姐离开。”
“你也知道我舟车劳顿身心交瘁,还让我继续赶路?”
县令赶忙作揖:“小姐误会了,只是你瞧,小官的确无暇招待你呐。”说着扫视地下的水塘,疾首蹙额。
严泠珺拍桌而起:“好大的官威,嫌我是商户人家,就这么着急赶我走。谁稀罕你这小地方,还没我家后院大!”说罢严泠珺愤然离去。
孟初兰看严泠珺气呼呼跺脚而来,道:“我不太懂官职,可是你的官位小被压一头?因为刚来一官卸完货就帮我们换马,这么迫不及待让我们走。”
“要不然呢。”严泠珺一脚刚上车,短暂走神,慢慢坐上来道,“不对,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一趟出来,他们好像不仅认识我,且官职不论大小,都对我照顾有加,该不会让皇帝知晓我出游了吧。”
“也许官小,但你很受皇帝喜爱呀。”说到这严泠珺突然变了脸,满是厌恶,“我没说错话吧?阴晴不定的家伙,好意思跟我比。“
严泠珺一只手抬起下巴:“笼络人脉的确要本事,可我什么都没干啊,总觉得怪怪的,反正我不喜欢这样。我又没求他,总自作主张。他以为他是谁,对我想怎样就怎样。”
孟初兰冷不丁来一句:“天子啊。”
“喂。”严泠珺面向孟初兰道,“你装都不愿意装吗,在我面前能不能说些我爱听的,你还想不想捞外快了。”
“我哪替皇帝说话了,听不出来我在……”孟初兰顿了顿又道,“青天白日的能不能换个隐秘的地方,我什么背景都没有,我还有个奶奶要靠我养呢。”
严泠珺叉腰道:“算了,好像嫁给皇帝会更无聊。不嫁了,我要赖死在我严家,反正他们有这打算。”
孟初兰驾起马车:“原来你是这么个红法,我看你是在劫难逃。天下都是皇帝的所有,你拒绝就是在挑战人间之主的权威。”
“就他的感情是感情,我们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
“在巨大诱惑面前,皇帝能做到忧国爱民一点,已是我们老百姓的最大幸运。我只要尽到我的责任即可,其他我不了解的,我懒得思考,只增烦恼罢。”
“你活得还真够随心所欲的,不当神仙可惜了,由你来……对了!”
严泠珺突然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孟初兰猝不及防,全身发抖了下:“干什么,你要篡位啊。”
严泠珺兴奋道:“鬼道也是道,算半个神仙,你可能找片小河,请出小河神不成问题吧?”
“这……试试吧。”
孟初兰透过半透明的轻纱,惊愕地看她一眼,内心钦佩赞叹:“真乃君子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