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老爷子今年八十三了,本来身子骨一直很好,谁料到年初的时候在家摔了一跤,打那起就不行了,只能住在慈信的特护病房里维持着。
老爷子养了一个闺女仨儿子,底下孙子辈儿的孩子更是一堆,要是隔三差五谁都来看看,那恐怕得给他老人家直接折腾归西。
因此,医嘱是建议控制探视频次,避免交叉感染、影响患者休息。
虽然目前老爷子要靠机器维持体征,但意识是清醒的,并且手里还握着公司百分之五十四的股权,为防止子女们抢着来“尽孝”,宋承衍做主定了规矩,每月固定一天大家共同来探病,其余时间则谁都不让见。
对于定期探病这事,宋清霖其实挺反感的,倒不是说他多不孝,主要是他看不惯某些人惺惺作态的表演。
“等我躺床上那天,我就早早公开遗嘱,大家都省点力气,免得我看了还恶心。”
梁应把车子开进慈信的地下停车场,边听宋清霖大谈自己的“临终规划”,边笑着摇头,“提前公布遗嘱,保准会有不满意的,你不怕到时候你那些子子孙孙轮番来找你闹啊。”
这几个月跟着宋清霖来看董事长,的确见证了不少虚情假意的场面,但他说要早早公开遗嘱以避免这些纠缠,梁应觉得并不是个好主意。
“我哪儿来的子子孙孙?”宋清霖低声笑了出来,“我对女人没兴趣。”
梁应顺着话茬逗他:“那你还写什么遗嘱。”
“还是得写的,没孩子还没对象吗,我不至于混那么惨吧?”他煞有介事地思索,“一半儿给我老婆,一半儿给你,你要是成了我老婆就全归你……我够意思吧梁哥,到时候你可得天天来陪我啊。”
一半一半?这种简单粗暴的划分方式,也亏他想得出来。
虽说宋老爷子的遗嘱锁在律师楼的保险柜里无人知晓,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大头一定在宋承衍父子身上,宋清霖又是宋总的独生子,可想而知将来他所拥有的会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宋总要是知道他打算把这笔巨额财富就这么分西瓜似的,分给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外人,估计当场就得气到住院吧。
梁应一打方向,将车身转进停车位里:“行啊,那我就算摇轮椅也会去的。”
他当然清楚宋总不会给这一切发生的机会,宋清霖也就是开开玩笑,却仍忍不住幻想,假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或是宋清霖走到了生命尽头,陪伴左右的能是彼此该有多圆满。
两人刚下车关好车门,前边一辆银灰色的轿跑就对着他俩闪了闪灯,非常的不礼貌。
宋清霖一看那烧包的车型,就知道准是他二叔家的那个傻逼堂弟,不过他懒得搭理。
“来这么早啊,哥。”宋嘉俊从车里牵出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搂着腰跟在他们后头说些有的没的,“不是说不愿意接手公司的事吗,怎么还往医院跑这么积极?生怕爷爷把你忘了啊。嘴上装的清高,实惠可一点没落下。”
宋清霖淡淡看他一眼,寒声道:“你一分钟都离不开女人吗?谁准你带个外人来这的。”
“外人?”宋嘉俊别有深意地瞧着梁应,“我怎么不知道梁应也姓宋了?”
“梁哥是公司副总,你身边那个……算什么?姘头?”
“副总?哈哈,还是大伯家的门头高啊,养条狗别人也得副总副总的叫。”
“你——”宋清霖直勾勾地盯住他,紧攥的拳心已经蓄势待发。
“哎,”梁应眼疾手快,先一步带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向下一压,“去看董事长要紧,别耽误时间。”他就知道会这样,宋嘉俊向来嫉妒宋清霖本家少爷的待遇,时不时就要言语挑衅一番,俩人一见面就注定有一场架要打,平日倒无所谓,今天这种场合闹开了着实难看。
宋清霖郁闷地挣动了两下,却始终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制住,他清楚梁应不喜欢惹事生非的性格,只好强压着火气,不大甘愿地放下手,回头警告道:“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你以为你靠谁吃饭?没有梁哥顶着,你拿什么玩车、玩女人?”如果不是梁应拦着,他今天一定要揍到这小子闭嘴。
两人的小动作被宋嘉俊尽收眼底,他心里明白得很,梁应是熄火的水,梁烁才是点火的炮仗,有梁应在这架八成打不起来,今天自然要畅快个够本儿。
“是男人就打一架啊,你怕什么?不是随时带着个忠犬保镖吗?”他越发嚣张地刺激着对方的神经,“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该不会你上厕所都得手拉手的去吧?”
一旁的美女配合着发出轻浮的笑声。
宋嘉俊在这种难得的上风形势中陶醉的飘飘然,继而口无遮拦道:“难怪你会成了基佬,原来你是没有保护女人的能力,所以干脆转投向男人怀抱了。有去看看心理医生吗,治治吧,别真成了废人,长房长孙的位置总得往下传啊……”
脸色阴沉的宋清霖在羞辱和谩骂声中顿了下脚步,他真该一拳揍到那兔崽子头上的,可梁应的手还拽着他的胳膊,时刻提醒着他要“大局为重”。
算了,骂几句也不会掉块肉,全当是狗叫,何必为这点事让梁应觉得为难。
他咬牙忍耐下来,迈开腿大步向前走去。
“清霖,”梁应站在原地,手上用力将他拉了回来,“其实也没那么着急上楼。”
宋清霖不解地回头,却看见梁应朝后一扬下巴,给了他一个默许的眼色。
“别打脸。”梁应小声叮嘱着,随后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
几乎是一瞬间,宋清霖就心领神会地扑了出去,一肘击在宋嘉俊的前胸,不等他反应过来,紧跟着又一脚踹在他左膝上。
边上的女人尖叫着闪开了,宋嘉俊被这一脚踹得半边身子卸了力,整个人朝一侧栽倒下去。
梁应就站在旁边看着,在他即将彻底摔在地上前出手,硬生生把他拉了起来。
“二少,怎么没站稳啊?”他痞笑着一手插兜,一手拉偏架式的反拧着宋嘉俊的胳膊,死死钳制住他不让他有还手的机会。
“你妈的——”他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宋清霖踹上另一边的膝盖,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浑身的重量全靠梁应牵着才没有倒下,他就这么以一种不上不下的姿势,被屈辱地抓着。
梁应弯下身子,压低声音挑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二少也懂得带个保镖,兴许还能体面点。以你的性格……我想应该不至于白花钱。”
说完,梁应猛的放手,宋嘉俊一时失去平衡,狼狈地倒在地上。
“傻逼,”宋清霖昂首俯视着嘲讽,“你真该庆幸你是二叔的儿子,否则今天我和梁哥都不会手下留情。”
在宋清霖眼里,这傻逼敢去惹他简直是自不量力,他不知道宋嘉俊哪儿来的自信,居然以为自己能跟他比划两下,或许是从前梁烁总抢先替他出头,让宋嘉俊以为他没什么能耐吧?
“去你妈的!”地上人弹跳起来,可能是为了在女伴面前挽回一点面子,他冲上去拉住了梁应的肩膀。
“不知死活的东西。”宋清霖看傻子一样看他对着梁应冲过去,真是找死都不会挑条好道,梁应从十几岁就开始跟着专业教练学柔术和散打,现在说是职业级别的都不夸张,宋嘉俊找他单挑可太不开眼了。
本以为梁应就算不给他点教训,也至少会躲开他的攻击,没想到梁应就那么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挨了一拳。
“梁哥!”宋清霖气得大喊,抬手就替梁应要把这一拳还回去。
“好了,到此为止,再闹一会儿保安该来了。”梁应拦下他,扳着他的身体推他往前走,“咱们走那边。”
梁应勾着宋清霖的肩,一路推着他走到了另一边的电梯间。
电梯刚刚上行,闪烁的红色数字跳动着变换。
宋清霖面上发青,冷着脸不停地按那个向上的箭头,可是屏幕上的层数倒是越跳越慢,几乎每隔一层都要停一停,气得他咣咣砸着拳头泄愤。
“你就是把按钮砸烂了,它也不能立刻下来啊。”梁应觉得他这种撒气的方式有些好笑,偏过头看他,“生气了?干嘛别人随便说点什么你都往心里去呀?傻不傻。没人会当真的,嗯?”
“谁为那个傻逼生气!”
“啊?”不是为宋嘉俊生气,那看来因为自己了……梁应有些歉疚地望向他,“我,我不知道他会说得这么难听,不然我一定不会拦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宋清霖伸手转过他的脸,仔细检查了一番,“他打你你怎么不知道躲?你不可能躲不开!他顶多跟烁烁半斤八两的水平——”不经意间提到梁烁的名字,他立刻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就好像这两个字有什么禁咒一样。
他不自然的表现刺得梁应心底酸胀,于是扭开脸说道:“躲什么呀,没事,他没练过手上没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