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霖皱眉看了他一会,不容置疑道:“因为他姓宋,你不敢还手对不对!”
梁应确实没打算还手,但说不敢还手也对。
堂兄弟间吵个架没什么,可要是堂哥带着保镖把堂弟揍了,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本来两位少爷打起来,他在场却没有阻拦就已经是他的失职,何况他还跟着一起下手呢。鉴于等下他们上楼后要面对一大家子人,这事最好就是双方都带伤,互殴嘛说不上谁对谁错也就和稀泥了,否则万一宋嘉俊到老爷子跟前告一状,少不了要被人借题发挥。
至于谁带伤嘛,反正梁应舍不得宋清霖被别人碰一下。
“你别多想,”梁应干笑着缓和气氛,他其实觉得这一拳蛮划算的,“咱们俩人打他一个,你们又是堂兄弟,这多不像话,怎么说也不公平啊,这回好了,一人挨一下,扯平了。”
“要公平就应该让他来打我!”他在雪白的墙壁上印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周身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他朝梁应大吼,“你傻吗!你他妈以为这样我会高兴?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吗!”
“你觉得我是——”梁应如鲠在喉,想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他只是心疼宋清霖,结果却被当作是自虐式的要挟,原来他做的一切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自作多情的自我感动罢了,“本职工作而已,不必有负担,没有少爷替保镖受伤的道理吧。”
梁应瞬间暗淡的眼神和偏转过去的脸侧,让宋清霖有些刺痛。
他没有责怪或者埋怨的意思,至于为什么说出口的话成了这个样子,他也很后悔。
“你可真是尽职尽责……那你也体谅下雇主的心情行不行,我看不了你受伤。”他小声嘀咕着,用手轻轻碰了碰梁应嘴角的伤处,“疼吗?”
指尖划过的地方,带出一连串暧昧的温度。
“电梯下来了。”梁应仓皇逃进电梯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躲在一角。
宋清霖越过他,直接按下三层,“先去给你处理下。”
“不要紧,”梁应连按两下,把那个三层取消掉,“又不是纸糊的。”
“那好,等回家我帮你上药。”
宋清霖带着梁应走进特护病房时,宋嘉俊已经先一步到了。
整个特护病房被一堵玻璃墙一分为二,里间堆满了各式医疗器械以及一张病床,宋老爷子躺在里面随时接受仪器监测,外间则是宽敞的会客室,宋家数得上号的男男女女站了一屋子。
宋嘉俊跟那个他带来的美女被围在中间。
显然,宋家众人对于他带外人来看老爷子的举动也颇有微词。
“嘉俊,爷爷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带朋友过来怎么不提前跟大家商量下呢?”
“大姑,她是我女朋友,雯雯。带她来主要也是想让大家顺便认识下,平时咱们家哪能聚这么齐啊,这不是正好让爷爷和大伙帮我掌掌眼嘛。”
“二哥你开什么玩笑啊,你那女朋友半年能换一打,难道个个都来见一见?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你特意来气他吗?”说话的女孩一转头,正好瞧见宋清霖他们进来,“大哥,梁哥,你们来啦。”
“清霖来了?正好,”宋承康假模假式地拍拍他,“这是你弟弟女朋友,俩人谈得不错,说今天带来让大伙都见见。”
“刚才在楼下见过了,挺好。”宋清霖斜睨着扫量下那俩人,讽刺道,“挺般配。”
“一看就不正经。”刚才那女孩凑到梁应身边吐槽,“来医院还丝袜小短裙的,你说是不是梁哥。”
梁应揉揉她的脑袋,朝她比了个嘘。
宋承康一左一右地揽着两人,说:“哎呀,这俩孩子相处挺长时间了,感情也特别好,那天嘉俊说想早点结婚,我一想结婚这是大事呀,哪能草率决定呢,还得老爷子点头才行,总之趁着大家都在,也都出出主意呗,你看怎么样,大姐?”
“老爷子还健在,既然准备结婚哪能绕开他老人家。”老爷子在宋家是集权式的大家长,小辈们的婚事都得由他过问,这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她略带尴尬地看了看宋清霖,宋家好多方面传统得很,弟弟越过哥哥先结婚总有点不合适,但清霖那孩子情况又特殊……她吮唇思索着,委婉道:“就是嘉俊还小,是不是急了点?”
“看我干嘛呀大姑?我又不结婚,我——”他的性向早不是秘密了,非要让他再当众出柜重申一次他也不介意。
“清霖!”正巧宋承衍从里间走出来,粗暴地打断他,横过一眼示意他闭嘴,“你爷爷叫你呢,你进去陪他说说话。”
宋清霖桀骜地抬起头同他爸对视,嘴角勾起十足的讥笑,他知道他爸最听不得这个,“同性恋”这三个字用来刺激他爸绝对比什么都好使。
“董事长等你呢,快去吧。”梁应怕他再酝酿点爆炸性的发言,赶紧上前用手扶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这是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别闹。”边说,边替他拉开里间的房门,推他进去。
宋清霖环视一圈,他倒不在乎给别人添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本身他对喜欢男人这事也坦荡得很,偏偏他爸老藏着掖着好像他犯了天条似的,弄得他早想找个机会彻底宣告一下,但是玻璃墙后头还躺着他爷爷,让一个下不来床的老头隔着玻璃看子孙们闹成一锅粥,的确也忒不是人事儿。
这么想想,还是老实进去了。
“哎呀我们正说呢,嘉俊那孩子把对象带来了,说想结婚,打算瞧瞧老爷子的意思。”大姑生怕自己被误会,连忙把前因后果带上,顺带着也试探下宋承衍的态度。
宋承衍依旧泰然自若,笑道:“嘉俊要结婚了?好事啊,男人先成家,安定下来才能一门心思立业嘛!等下让他带姑娘进去跟老爷子打个招呼,老爷子就这么两个宝贝孙子,成天盼孙媳妇,一会儿看见了准高兴。”
宋承衍的态度就是宋家的风向标,他松口让见老爷子,旁人当然没二话。
在医院待了大半天,中午老爷子要休息了,大家才散伙各回各处。
宋清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对面那一男一女也上了车,骂了句“晦气”。
“要不,怼他们一下解解气?”梁应戏谑道。
“拉倒吧,你才不会惹事呢。”
梁应笑而不语,一踩油门,配合着刹车急打了两把方向,车子就惊险地擦着那辆银色轿跑的车头抢先一步挤了出去。
“梁哥——”宋清霖先是吓了一跳,发现是梁应的恶作剧后,随即又兴奋地扭头问,“你故意的?”
梁应耸耸肩,用一副正直又可惜的口吻,“差一点儿,没撞上。”
“你好像有点坏啊,梁哥……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了。”宋清霖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用手撑着车窗歪头打量他,在他跟梁应相处的这十几年里,梁应更像是一个教导者,随时跟在他左右禁止他这个不许他那个,刻板得像是设计好程序的机器人,他从没想过哪天这个机器人也能跳出条条框框,陪他出格一次。
“什么意思?”
“就是……忽然觉得你也带了点人气儿。”
梁应翘起嘴角,“你这说的,我原来没人气儿?那我是鬼啊。”
“谁叫你以前只会死规矩,我爸说句话比圣旨还管用,”他轻佻地扬了扬眉毛,“你成天在谁身边,是谁的人,最好明白点。”
“哦,按你意思,非得一起做坏事、帮你跟家里对着干,才能有人气儿呗?”梁应无奈地笑笑,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宋清霖理直气壮,“那对啊,不管干嘛,你得无条件向着我。”
“我还不向着你啊?”梁应含笑白他一眼,“今天你那几下子给宋嘉俊收拾得可不轻,我都没拦你,还预备怎么着啊,小坏蛋。”
“那不算,下回咱俩一起揍他。”
“那不得给他打残了?”梁应噗嗤一乐,摆手道,“我可不干啊,你二叔就他一个儿子,娇贵着呢,打坏了拿什么赔人家啊。今天他没告状就算运气了,还怨我管,不管你你不得上天?”
梁应握着方向盘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应声,于是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玩笑话说得太过,惹小少爷不痛快了?
“唉,我不是说他不该打啊,只是有时候做事得有分寸、分场合,要不本来咱占理的事让他颠倒黑白了,多冤呢,你说是不是。”
宋清霖瘪着嘴,“那你还叫我动手。”
梁应瞅他蔫头耷脑那样儿,想到他今天出门没碰上一件好事,糟心话倒是听了一车,心里就特别不落忍,“我不说了分情况嘛,你挨欺负除外,不能让你委屈了啊。”
宋清霖就那么看着他,一个恪守成规的人,为了不让自己受委屈而宁肯承受代价也要冲动一回,这没法令他不动容。
“拿你挨一拳头换?”宋清霖别过脸,轻声道,“不行,梁哥……你也不能受委屈。”
一句“你也不能受委屈”,让梁应感觉心尖被狠狠撞了一下,他活了二十八年,生活只教他要隐忍和坚强,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