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 第3章 第 3 章

游颜的生物钟还算准时，上午八点，一觉睡到自然醒。

还是照常的头疼。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除了有事要做。

简单吃过早餐，吃了药，等身体状态稍恢复些，反复检查钥匙和门锁后，游颜出了门。

林烨深不知道游颜现在如何，也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同意的。她来的很早，一方面，她还记得游颜的家在哪，具体到门牌号的那种，另一方面，她有游颜家的钥匙，自己搬上楼就可以，也不用特意下来一趟，虽然不知道对方家里的门锁换了没有，大早上进别人家貌似也不太好。

就这点小事，她已经纠结了有一会儿，直到一部纯黑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才回到现实。

是游颜。

游颜刚刚随意瞥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是林烨深，看她坐在这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坐在行李箱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给她吓了一跳，随后就发现那人现在比自己还高了。

挺好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她想。

“啊......啊，姐，你怎么下来了。”林烨深不知道怎么开口，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不似久别的朋友，没有拥抱，没有嘘寒问暖，一切都像初见那般，可能现在她们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再说差点，有仇的陌生人。

游颜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来接你，顺便帮你提东西。”现在看来是不用了，行李少的可怜，出于礼节，她手伸向一旁的行李箱就要走。

看到她的眼神，林烨深只觉得三年前看到的那些都是幻觉，她认识的游颜从不是那种颓丧的，毫无生气的，应该是像这样，像一座冰山，一座高峰，等着人攀爬，等人挖掘，再靠近她的内心。

她好像什么都没变。

林烨深的视角转到那只已经抓住行李箱的手，有几块皮肤格外刺眼。

海城现在是夏季，出门就要面临太阳的暴晒，游颜的手虽然白，但有些地方却泛红，和周围颜色不一，明显是没长好的皮肤，有的更是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它们长短不一，最长的近乎十几厘米，不像是什么被人砍之类的事件留下的，更像是清醒时一刀刀刻下的。她想上去问原因，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没有这个资格，几年前的她都没有，何况现在。

三年前的某天，海城的冬季。

海城的冬季还是一如既往，不冷不热，还有点像其他地区的秋季。

当时林烨深只觉得周围的人只要没有眼瞎，几乎都能看出来游颜的状态差的出奇。具体哪些方面她都能说出来，有的时候情绪低落的不行，几个小时不理人的情况都有，眼里更多是迷茫、悲观、绝望，集中不了注意力。按理来说高考已经过去很久，游颜不可能沉沦至此，学校是自己选的，专业也是自己喜爱的，近半年也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但她就是这样了。

出于朋友的本能，她只想问问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阿颜，你......”林烨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用管我。”游颜的语气让人感到陌生，和平时可以说是两个人。

这句话一出，这场谈话的温度一下跌落至零点。

林烨深显然还不死心，“可是......”

游颜再次打断了她，“没什么可是的，不习惯就滚。”

那时的她手上还没有这种伤痕。

林烨深走快几步跟上游颜的步子，她很想开口，她还记得她家在哪，记得她的门牌号，今天她不用亲自下来，自己上去也可以，一一都打碎了咽回嗓子里。游颜和之前好像不是一个人，再说，她不确定游颜现在是怎么看待她的。

一路上，两人都在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游颜是面无表情，时不时还会出神，她只觉得时间似乎很长，长的够她想其他事情。林烨深在挣扎，带着强壮的无所谓，眼睛时不时去看一旁的游颜，游颜看着像是无所谓。

一路回了游颜家中，一进门，游颜拿下鞋柜上挂着的一串钥匙，转身想丢给林烨深。

林烨深手里也拿着一串钥匙，她看着眼熟。

也是她家的。

游颜明显颤了一下，但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显然，她已经有些忘了林烨深那串钥匙到底怎么来的。

那是游颜亲手给的。

只见游颜又把那串钥匙挂回鞋柜上方，“客房已经帮你收拾好了，你自己整理一下就能睡，少了什么出去买就可以。”说完，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像客套，又显得疲倦，紧接着头也不回的去了卧室。

卧室里常年拉着窗帘，还不开灯，暗无天日。

林烨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现在走好像又显得对游颜有意见，住下又怕游颜现在状态不好是因为自己。

对于一个考试经常二选一还能选错的人来说，做这个决定比登天还难。

挣扎片刻，林烨深选择住下，并想尽办法用最小的声音完成所有工作。收拾房间时，她还看见书架上尽是一些心理学或者哲学书籍，其他层空空如也，但也没有多大的灰尘，明显是主人精心打扫过。

林烨深根本没有多想，一折腾就到了午餐时间。

如果冰箱有东西就做饭，没有就......，林烨深想到这里，已经打开了冰箱，里面只有几瓶酸奶。

这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但现在没什么时间去抱怨。

林烨深叹气，打开手机去点外卖，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加了份粥。

游颜的胃不好。

她这次没有犹豫多久，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给游颜发去信息。

游颜回了房只觉得疲惫，胃里正翻滚着，她睡不了觉，只能把脸埋进枕头里。

之前那些事其实她都记得，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楚，只是强行给自己造出了个壳子，她钻了进去，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也怪不得医生和自己的母亲说她钻牛角尖，现在可算是能感受到，而且异常清楚：换个人过来多半这些事就能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又扯过被子，将整个人窝在里面，沉重的吐出一口气，并试图忘记时间。

这至少是成功了，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思想也被她整理的井井有条，手机响了。

划开手机，置顶的那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林烨深：「给你点了粥，记得吃」

这人真烦。

游颜一贯中午都是不吃东西的，这次破天荒的去了趟浴室，抓紧洗了把脸，出门。

饭菜的气味飘了过来。

林烨深正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另一只手吃着饭，看起来是专心到了一定程度，没注意到游颜这里的动静，等游颜蹭着步子走来了，才舍得抬眼看她一下，又埋头继续吃。

游颜看向一旁的白粥，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不用多说就开盖吃了起来。林烨深则担心她不吃菜，还把自己面前的菜往前推了推。

还是不吃。

不，游颜根本没有注意，她的眼里只有那碗粥。

而且吃的慢吞吞的，又没有细品，白粥本身就没有任何味道，还不加点调味料。

这和吃白饭有什么区别吗？多了点粥水？

林烨深用食指在面前的餐盒处敲了敲，游颜先是抬头看她，才去找眼前声源的位置。

噢，原来有菜。

游颜夹起零落的几根菜就往碗里扒拉，伴着粥吃了下去，又不管有没有菜了。

看游颜的表情，多半没有人认为她在头脑风暴，平静的像滩死水，湖面上一丝风都没有的那种，一点涟漪都泛不起。

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现在还活着，怎么样才能离开，之后做什么，怎么办，这些问题在游颜的大脑里重复上千遍，像条无形的蛇绕上她的脖颈，令她无法正常呼吸，手上的动作随之一顿

异物感在喉咙里突兀的出现，吞咽开始变得困难。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更不知道以后做些什么，她回答这些问题。

这些回答又是多么苍白，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不知道。

“我吃饱了，谢谢，麻烦了。”游颜起身，微微颔首，动手开始整理残渣。

林烨深的眼里显然是有些茫然，那碗粥明显才被动了半碗，游颜一个一米七几的个子，不可能饭量就这么点，游颜在发现她的眼神后选择躲开。

这人减肥啊？林烨深的脑中想法暂时只有这一个，刚刚她的注意力大部份都在手机上，无暇顾及游颜的情况，也就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在林烨深的印象里，游颜看起来是偏瘦的，光看手腕就知道，两个手指轻而易举就可以握起，但力气出奇的大，后面林烨深问过才知道，游颜是羽毛球队的，不常用的左手力量就不足——这是一个事实。现在看来，游颜的手腕一如既往的细，或许还比之前再瘦些，根本不用减肥。

林烨深伸手，“我来吧。”

游颜下意识回缩，手腕上的皮肤触碰到温热的手指，和自己发凉的指尖有着鲜明的对比。

噢，原来自己还活着。游颜没什么很大的波动，只是点头。

转头又回了房间。

这人真是比木头还像木头。

林烨深独自收拾，把垃圾随手扔去门口。

林烨深：「你说我要不要回去」

她在跟江霖发信息，对方这次倒回得很快。

江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自己这么执着的想探究游颜是否还留着自己的联系方式来到这里，现在又要退缩。

林烨深拿着手机，看向阳台。

上面有几盆绿植，是几年前她带来的，现在还活着，比之前更茂盛。

林烨深：「不知道，又不想走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弄懂几年前的事情？还是那盆绿植？还是试图了解她的过去，她经历的事情。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江霖：「看你自己吧，我去忙了」

林烨深：「嗯」

无人接话。

林烨深从随行的包中拿出平板，但没有立即用，而是拿着略带水分的抹布去擦拭书架上的书，那些书显然放了有段时间，上面都是灰，对鼻炎患者及不友好。

确保书上没有太大的灰尘后，林烨深把书归回原位，拿着平板走出房门。

老师下发的题目她还没做完，于是赖上沙发的角落，把平板架在自己腿上，手机放上茶几，打开计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