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欲不愿意剪头发,久而久之头发的长度就有些不受控制,长到了段兰可以给他编麻花辫的程度。林欲在做题的时候段兰总是站在他身后把玩他的长发,编好了辫子还会递镜子给林欲。
“有意思吗。”林欲没看镜子,冷冷道。
“你觉得好看吗?”段兰问。
林欲不再理他。段兰也不介意唱独角戏——他一直都是唱独角戏。
其实段兰没那么闲,父母去世后,Wilson家的巨大的黑色产业贸易网全压在他的身上,他要时时刻刻关注着各种交易的动态,时刻注意着暗网的风向,但他还是尽量把所有空闲下来的时间都留给了林欲。
他经常需要在国内和北欧陆两头跑,有时候见不到林欲他就会和林欲开音视频通话。
林欲指指自己脚上的银链子。
“还有什么可监视的?”
明明已经在家里到处都装了摄像头,还要浪费时间做这种多余的无用功。
“别闹。我知道这条链子对你来说和装饰品没什么区别。”
“……我要去卫生间吹头发,不能跟你视频。”
“把手机拿过去就好。”
“要么视频,要么我去吹头发。”林欲冷着脸,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我不愿意”。
段兰叹了口气。
“好吧。那你把视频挂掉去吹头发吧,别着凉了。”
林欲不再说话,伸手挂掉视频,缓缓走回了卧室。脚腕上的链子和地板摩擦,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段兰在满溪坪的时候总是会找准这个时候给他擦头发吹头发。林欲的头发很长,洗和吹都很麻烦,但他觉得和段兰报备出门剪头发更麻烦,索性一直留着,段兰没看着他他就用毛巾擦干水分之后等头发自然干透,甚至有时候擦也懒得擦,任由它滴着水,从来不拿吹风机吹干。
段兰也不止一次说过他这个习惯,他从不反驳,但依旧我行我素——他一向喜欢和段兰唱反调。于是段兰就开始逮着他吹头发,他总是这样,脾气看起来好得不得了,温和得体,笑盈盈的,却会把人逼的无处可逃。
林欲靠在床头。湿漉漉的头发垂落在枕头上,留下一片水渍。
段兰后天回来,之前他说过这周末会有客人来,但是没和他具体说要谈什么生意。
林欲闭了闭眼睛。准备硬捱过又一个不眠的夜晚。
他是在段兰父亲去世之后开始失眠的。一开始只是总做噩梦,梦到那个人的死状,他总是在梦里流泪,不停的说对不起,后来逐渐对睡觉产生了些抗拒心理,再然后,就很难入睡了。就算困得脑仁儿疼,也进入不了睡眠的状态里,只能是迷迷糊糊憩上一会儿。
本来睡不着就烦,段兰还天天盯着他。
他转过身背对摄像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几天内,段兰一直在忙活客厅的布置,酒和甜点都准备的井井有条,林欲猜到或许是什么大生意,他知道只要他开口问了,段兰一定会耐心细致的把要做的事和要见的人全都讲给他听,但他没兴趣去了解。
林欲随手拿了一瓶柏图斯。
“你想喝吗?”
林欲把酒放了回去。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喝的。我给你倒一点?”段兰拿起一个酒杯。
林欲摇摇头。
“不喜欢酒吗?”段兰试探着问。
林欲不理他,拖着脚腕上的链条走回了卧室。
“明天的宴会,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在卧室里待着,或者去二楼也行。我还准备了甜点蛋糕,你想留在客厅的话可以尝尝,有人和你讲话你不想理就不理——”
“我知道了。”林欲哑着声音打断了他。
“……嗯。那你先去休息吧。”
段兰看着林欲关上了房门,心头涌上一阵落寞来——林欲真的很讨厌他吧,讨厌到连他讲话都不想听了。
林欲再次走出房门的时候,客厅已经变了样子。
绚丽的水晶灯在头顶散发着夺目的光辉,整个客厅布置得奢华璀璨,入目皆是衣衫华丽的“豪门贵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站在人群中那个身姿挺拔,姿态优雅的人正是段兰。不同于他眼中的“段兰”,他此刻气质清冷高贵,钻石吊灯璀璨夺目都不及他的半分惊艳,睥睨众生似的高贵。段兰本来是这样的人吗?就算刻意降低存在感,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直到段兰看到了林欲从卧室里探出头的身影,笑着朝他举杯示意,林欲才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不能多看,段兰的温柔是很危险的,危险到足以将他溺毙其中。随便换个谁,都会为他的那份优雅所沉迷吧。别说是想逃了,其实就算一辈子就这么待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听话”,就什么都能得到。
可惜林欲从来就不听话。
林欲缩回了卧室,轻轻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繁华纷乱,他的卧室里却很安静。关上门之后他就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林欲叹了口气。
家里的隔音太好了。
他看着房间的窗户。落锁是段兰亲自选的,凭他的撬锁手段应该是打不开。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逃。他走了之后,段兰怎么办?段兰的手段或许过分了些,可他也是真真切切的杀了段兰的父亲啊。别说逃不走,就算真的能逃,他也受不了这份卡在喉咙里的愧疚。
他不会真的离开,但这不代表他对段兰的行为甘之如饴。
他乐于看段兰生气,这是段兰对他实行人身自由限制需要付出的小小代价。
段兰皱着好看的眉,漂亮的浅灰色眸子责备的看向他,或是生气的时候那种竭力维护着教养体面和对他下不去狠手惩罚的样子——太有意思了。
林欲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不正常,但是他忍不住沉迷其中。就像他以前经常划伤左臂一样,很疼但是上瘾。当他看到一向矜持高贵的段兰发火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率上升了不少。
他真的很有兴趣,尤其是对人性有时候会展现出来的,异样的反差。
其实恐惧能和很多不该共存的情绪共存。他正处在这种矛盾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变化始于什么时候,好像他处在被控制的位置上的话,偶尔惹恼一下控制者,是能让他的心情变得很不错的消遣。
段兰一直以为他想逃。可他能逃去哪儿呢?
林欲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只做工精致的手镯。不知名材质,刀砍火燎都弄不掉。内附卫星定位和警报系统,对屏蔽仪基本上免疫,受到外力伤害时消息会传到段兰那里。但这东西其实很好解开,是指纹解锁——段兰的。
他走近窗台。
林欲的听力似乎弥补了视力上的不足,比常人要好上许多。不过他还没告诉段兰自己近视的事,可能是他不想和段兰讲话,也可能是他潜意识里觉得无所谓。
林欲站在窗前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就算段兰家的别墅隔音效果是顶级的,他仍然能听到屋外的嘈杂——没人会听到他砸开这锁的声音的。
这里是一楼,就算翻出去也不会摔伤。
他不是想逃,他只是很想知道之前段兰威胁他的那个“我真的很不想用在你身上”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林欲改了主意,从衣柜里拿出一把扳手直接朝着玻璃就砸了上去。玻璃应声而碎,他从窗户跳了出去。
此刻段兰还完全不知情。不过有手腕上这东西在,段兰迟早找到他,林欲不担心段兰来的晚,他倒是担心段兰的宴会会因为他的逃跑而结束的太早。
他已经很久没有轻松的呼吸过街道上的空气了——上学放学段兰都会时刻看着他。这时候他才真的理解到中世纪欧洲城市兴起的时候流传的那句话:“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
——自由。
这是林欲从出生就在追求的东西,或许一生都追求不到,但是林欲总想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身上一块钱都没有,手机也没带,只有一张……段兰的银行卡,支付的时候段兰那边会有消息。两只脚腕被一条银链锁在一起。虽然不耽误行动,但是看起来真的很像通缉犯。林欲坐在市郊的国道边上,盘腿开始研究这条链子。
是十字链。很好解开。
他伸手勾起左脚链子的一头,拇指和食指卡在链勾的缝两边,用力向两边错开,把顶端的链条摘了下来。右脚的那头也掰开拆下来,两只脚上都只剩下脚腕上绕着的一圈。
行吧。就当脚链了。林欲把拆下来的银链揣进口袋,顺着国道往市内方向走,中途拦了一辆出租车,刷了段兰的卡,目的地是清霁中学旁边的出租房。
林欲偶尔住在那里。
他搞股票和证券都已经有年头了,手里也攒下来不少钱,租个房子还是绰绰有余。可惜段兰不让他住,一年的房租基本上是浪费了。
林欲就是在这个出租房的小区里遇到沈秋的。
沈秋当时坐在小区长椅上,手里拿着本练习册,认真的计算着上面的题目。
“错了。”
沈秋皱眉,抬起头看向面前穿着清霁校服,但头发的长度明显不符合校规的少年。
“这里,你看,你抄错了,应该是 2x。”林欲伸手点了点他的草纸,很温和的指出他的错误。
沈秋把错误的步骤改好,做完作业就把练习册收回了书包。
“你怎么不回家?”
“没带钥匙。在我弟那儿。”沈秋冷淡回答。
林欲坐在他旁边。
这孩子好冷漠啊。怎么一点青少年该有的活泼劲儿都没有,也太过沉稳了些吧。
“你是清霁的?”林欲问。
“嗯。”沈秋点头。
“初中部的?叫什么名字?”
沈秋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这个查户口一样的人。
“嗯。沈秋。”
名字不错。林欲端详了一下沈秋的样貌,虽然看起来挺沉稳的,但是五官尚未褪去少年的模样,他在脑子里大概想象了一下这孩子成年之后的样子,得出了沈秋以后肯定会被不少人追求的结论。
林欲和沈秋总是遇见。不知道沈秋那个弟弟是对哥哥有意见还是其他原因,经常在沈秋之后很久才回家,故意晾着沈秋等他似的。不过沈秋似乎也没因为这事儿生过气。
林欲时而多话时而沉默,有时候来了兴致会帮沈秋看看他的题。
久而久之就算是熟了起来,但是林欲不敢要沈秋的联系方式。被段兰发现的话,这孩子就惨了。
林欲对沈秋那个弟弟还挺有兴趣的。
——沈程。
但他能见到沈程的机会不如沈秋多。沈程回来的晚,很多次林欲已经回家了沈程才姗姗来迟和他哥一起回家。而且林欲也只是偶尔会回来这里,他们能遇见的时候并不多。
林欲下了出租车才发现自己没带出租房的钥匙,他算不准段兰什么时候会到,索性刷卡开了个酒店房间。反正……段兰有的是钱,也不差这点。
他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车流。
……自由是什么呢?
至少……要可以自己选择生活的方式吧,要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道路吧。高考之后,要做些什么呢?段兰会让他做什么呢?他或许什么也做不了,会和段兰一起回特隆赫姆也说不定。
他会说北欧陆语。
学了好几年。但是段兰从来不讲北欧陆语,他又不是很想主动和段兰说话,全靠听音频,自己对着词典挨个念过去,所以口语练习的少一些,但是阅读方面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写字的话,段兰练的是圆体,也会写花体,其他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林欲猜,他这样的贵公子,应该会的不少。他嫌圆体花体那些太难,练了意式斜体,也挺好看的。
但他其实不想去。
北欧陆太冷了。他最怕冷了,冬天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大号菠萝包,不知道段兰会不会在这种事上听他的。如果段兰一定要回去,他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留在东大陆的。
段兰就是绑也会把他绑回去。
可如果段兰会同意他留下,他以后想做什么呢?
他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圆形的灯罩。
他不缺钱,成绩也不差。他的选择很多,所以他更感到迷茫。他想起来老师前几天提到警校和军校的体检报名的事。他倒是不想去军部,管理太严了,他怕自己被当场退学。或许考个公安也不错,毕业了还可以分配工作。如果没考上的话也可以去普通的警察学院。考师范也行,以后在学校里可以和学生待在一起,比和成年人待在一起轻松的多。考奉城大学也不错……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确定的结果来。他闭上眼睛,朦胧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只蓝色的蝴蝶。他猛地睁开眼睛,尽力不去想那个美丽的生物。
蝴蝶,总是出现在一些他生命中不太好的时刻。比如死去护工的发夹上是一只蝴蝶,他在水底差点淹死的时候梦里出现一只蝴蝶,满溪坪四十七号地下室的台灯上也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天色渐暗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来的比他预测的要慢点。
“开门。”
林欲没动。他躺久了,一时不太想起来。
“林欲。”
他听到门外那个熟悉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沉静温和,蕴含着汹涌翻滚的怒气。他有些想笑,段兰这又是何必呢,比他听话的人有的是,只要砸钱就会段兰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可段兰非要揪着他不放,给自己找气受。
真是……太有意思了。
“……等我一下。躺的腿麻了,缓过来再给你开门。”林欲开口回答他。声音依旧是沙哑的,语气却不可控制的沾上了些愉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
段兰生气,他就很开心。
他缓缓翻身下了床,走到门口刚把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就被大力拽了出去。林欲重心不稳一下子朝门外跌去,落入了段兰的怀里。
段兰直接横抱起他,朝着宾馆外停着的车走过去。
林欲就躺在他的怀里观察他的脸色。
——他很生气,生气的不行。但还是在尽力的维持表面的平静。
林欲又想笑了。段兰这副表情能骗过谁呢?总之肯定骗不过他。
林欲被丢进了车里,段兰坐在他的旁边。
“你在生气。”林欲难得的主动跟段兰讲话。
段兰看着车窗,不去看他。
“还会有下一次的。”林欲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还敢有下一次?你……”段兰猛的把头转回来,咬牙说,眼神瞟到林欲两脚腕之间,顿时皱起了眉,“你拆的?”
林欲整个人都躺在车后座上,头靠着车窗,完全不理会车辆的颠簸,仰头靠在窗上,双腿蜷起,给段兰留下正好够坐着的位置。
“嗯。”
林欲闭上眼睛一副马上要睡着的样子。下一秒段兰就压了过来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听着,林欲……我对你的纵容,真的是有限度的。”
“那你的底线真是经不起试探。”
林欲无所谓的看着他浅灰色的,翻腾着难以压抑的怒火的眼睛,甚至还笑了一下。
“你是故意的。”段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拿出了那条链子,“你明知道我会发现你把玻璃打碎,你明知道你逃不掉,明知道我会找到你,所以你故意刷了我的卡,拆了脚上的链子,又故意不给我开门……就是想惹我生气?”
林欲挑眉。
“你就是想知道我跟你说的手段到底是不是在吓唬你对吗?你在惹火我这方面真的有超乎常人的天赋。”段兰强压着怒火,“你很喜欢看我生气是么?好,我会让你满意的。”
林欲再次闭上眼睛,方才生动的表情幻觉一般飞速褪去,又恢复了往日半死不活的冷漠状态,轻轻吐气说道:“我期待着。”
回到满溪坪四十七号,因为林欲的鞋落在了那家宾馆,于是段兰又亲自把他抱到了沙发上,换了新的锁链拷在林欲的脚上。
不再是细细的、扣在脚腕上像装饰一样的脚链了,是货真价实的一对脚镣。
“……不至于吧。”林欲抬了抬脚。
“我本来也觉得不至于的。可你总能给我新的惊喜。”
段兰离开客厅。兴许是去准备那个严重的手段了,林欲猜测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真的是要把他的腿敲断让他哪儿也去不了吧。
……段兰应该还没疯到那个程度。
直到段兰拿着针管回来的时候,林欲才知道段兰说的“他也不想用这个”是因为什么。
那是什么?麻醉剂?毒品?
林欲的呼吸有点乱了。
“……那是什么。”他问。
“你一直想看的。”段兰推了推针管,“好奇么?让我给你讲一讲这是什么吧。LSD,学名叫□□,是一种新型毒品,无色、无嗅、无味,看起来就像清澈的纯水,现在市面上还没流通。它的一次典型剂量只有一百微克。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给你准备的这个是我自己研究的稀释版本,效果没那么强,仅仅能用做惩罚一下你而已。”
林欲在沙发上缩起身体,尽力离段兰远了点,他想逃回卧室或者是其他地方,哪里都行,总之不能再待在段兰面前,就算再稀释——这也是货真价实的毒品!
“不、不行,你不能——”林欲一边退缩一边但是段兰没给他逃的机会,把他压在了沙发上,卷起他的袖子就把针管扎了进去。
针管推入皮肤的痛感让林欲短促的痛呼了一声,这很明显取悦了段兰。他的语气温柔下来,看着林欲在沙发上痛苦的蜷成一团,不断颤抖挣扎,继续给他介绍。
“LSD 具有强大的致幻效果,能造成使用者四到十二小时的感官、感觉、记忆和自我意识的强烈化与变化,是目前已知效力最强的致幻剂。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候就会出现早期反应,两小时后最为严重,六小时后基本上就不再发展,其病理作用时间可保持到十二小时左右。”段兰把针管处理好丢进垃圾桶,动作流畅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害怕了么?因为我给你打的这个效力并不大,远远低于它本该具有的药性,所以你现在应该还感觉不到,但是接下来的几天你可以慢慢享受这一针……”
段兰好听的声音不断传进林欲的耳朵,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他接下来会经历什么,他闭上眼睛尽力调整着呼吸。
“注射 LSD 的早期反应有视觉增强,情绪不稳,幻觉多变,视觉极速变化。还可以提高听觉、嗅觉和触觉的敏感性,借助这种药物可以感受到音乐,看到光线就可以听到声音。吸食者大部分时间会处于富于色彩的视觉,异乎寻常的听觉,舒适的人格解体中,但也有可能出现充满恶梦的幻觉,导致可怕的精神混乱,有的或许出现一次,但有的会反复出现。”段兰低头贴近他的耳朵,“嗯……你的感官本来就比常人敏锐些,你觉得自己会出现哪一种状况?”
“够了。”林欲颤着声音打断他。
“知道错了么?”段兰轻柔的拨开他凌乱的长发,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我想回卧室。”
段兰把他抱回卧室,贴心的给他盖好被子,又关上了灯——被林欲砸碎的玻璃已经重新装上了新的。
“好好享受今晚吧。”他离开房间,锁好了房门。
段兰其实不想这么做。
但当他看到林欲卧室的玻璃碎了一地的时候,他真的压抑不住直冲头顶的怒火。林欲没带上手机,却拿走了他的银行卡,甚至还用他的卡打了个车,开了一间房——他怎么会猜不到林欲只是想激怒他?而且林欲成功了,他确实非常生气,气的当场就喊了刘叔开车去市内。他得让他的小狐狸知道,他的纵容是需要听话作为代价的,惹恼了他的下场并不好,自己随意打开笼门逃走这种事,绝不能再有下一次。
他准备这东西准备了很久。把剂量调整在了不会成瘾,只会让林欲有些难受的程度上。毕竟毒品这东西不能随便拿来用,他本来不想让林欲接触到。
可惜林欲总是对自己的重要程度有着准确的估计,同时也对他非常了解,知道做到什么程度会让人发火,做到什么程度会被原谅和纵容。
——聪明的狐狸。
第二天早上段兰心情很好的端着早餐去了林欲的房间,推开门就看到他在床上蜷着,裹着被子,眉头紧锁,额头上都是冷汗。
应该是还在昏迷呢。不然开门的声音早就吵醒他了。
段兰放下早餐,弯下腰珍而重之的轻轻吻上了林欲的额头——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他想到或许这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的时刻,此刻他可以欺骗自己已经拥有了林欲——尽管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无法忽视自己面对林欲时内心翻滚着的、极大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可我是你的谁呢?”他喃喃道。
他根本没那个资格占有。
不过此刻林欲的痛苦,幻觉的折磨,近乎受虐的感受,都是他给予的。而这种感受林欲不会忘,也忘不了。
段兰眸色暗了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拿了毛巾擦去林欲额头上的冷汗。
林欲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皱眉一脸关心的段兰。他一时感觉有点恶心。
关心?
“醒了?你饿不饿?要吃午饭吗?”
“……你怎么好意思……”林欲挣扎着强撑起上半身。
“LSD 的剂量加大之后,会出现持久性知觉障碍,你应该知道的这个吧?HPPD。此外,精神方面会出现极度的恐惧、焦虑、幻觉——你的焦虑症好了吗?”段兰打断他,“别再让我生气。你昨晚的状态还会持续个两三天,并且间歇性发作,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在此期间让我给你再来一针。”
林欲的焦虑症很严重。段兰知道这一点,他督促林欲吃药的时候,对方总是垂眸抗拒:林欲真的很不爱吃药。他也知道焦虑症的滋味并不好受,也确实很让他心疼,可……林欲的病并不全是因为他,不是吗?早在林欲还小的时候,在福利院的时候他就有焦虑的倾向了。
林欲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他。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要吃午饭吗?”段兰笑着又问了一遍。
“……嗯。”
林欲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目前已知最强力的致幻剂”的威力,甚至在后来的日子里体验了不止一次。
就算在以后的以后,他仍然清楚的记得,段兰手里针管的针头有多长,是怎么扎进他的胳膊,那透明的液体是怎么流进他的血管,甚至是起效之后的视觉障碍,被药物强行变得更灵敏的听觉,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灰尘落在桌上的声音……他甚至一度对黑暗的场景产生心理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