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沈二人齐肩走在街上。
记得上次在这上头走还是和冯沛。
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愣是没发现个眼熟的。怎可能随便走就能遇上的?丁煦昇摇了摇头。
罢了,怎样都好,本就是萍水相逢,说到底也只认识一日,有缘便得一好友,无缘便各走各的道,反正本就不是一条道上来的人。
他只是经历太少了,凡事都比较在意,想到这,又不免羡慕起丁小刚来。
“在下对县里不太熟悉,有些个道听途说的事想求问沈兄。”丁煦昇想到了什么,侧头朝沈暮问道。
“丁兄但说无妨。”沈暮贯是一张笑脸,温和如春风,说话也轻柔。
丁煦昇道:“沈兄可知这渠县周边是否有做大商行的,主家应是姓沈,与沈兄同姓。”
只听见前半段,沈暮就挑了挑眉,待他说完,接道:“倒是碰巧了,在下家中便是做买卖行当的,多年来累积,今已成规模,有点小名气。想来应是丁兄所寻的沈氏商行了。”
丁煦昇闻言松了口气,还未回话,就听沈暮道:“近日家中丢了批货物,丁兄大概也听到些罢。可是想问这事?”
沈氏商行是全大历朝数一数二的,生意做遍五湖四海,便是在那皇城里头都是有些关系在的,只要沈氏的商队出现,走货都是七八辆车起步,队伍可是浩浩汤汤,所以这大批货物失窃算得上是渠县近来发生的大事件,关注谈论的人不在少数,丁煦昇听见了朝他打听也是正常。
丁煦昇点点头,又问道:“不知此事现下如何了?”
“前几日,有一贼人与城中行窃被捕,讯问下自白参与此事,现已供出同伙一人,那同伙也于日前落网,案子还在审讯中。”沈暮答道。这些都不是什么秘事,估计随便问一个城里的人都能知道。
“只供出一人?”想起林中那货物的量,此事可不是只凭二人就能做到的,光他和丁小刚瞧见的便有**人。
“还在讯问中,具体详情我也不大清楚。”沈暮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又俯身凑近小声道:“那最先落网的贼人说,供出的那个人是个中间人,此事好像还与那祁山上的贼寇有关系。”
丁畔竟与那祁山上的匪徒扯上了关系?!丁煦昇感到惊讶,面上只见两撇眉毛皱了起来。
杳村背靠犀山,祁、犀两山中间正隔着个渠县,而这祁山与犀山都算在渠县境内,都属渠县管,只是这祁山离城更远些,山上又常有瘴气,本就少有人烟,平日里更是疏于管理,有个寇贼钻了这空子上了山就占山建寨,做起了山大王,平日里靠着拦路劫财为生。
这些个事丁煦昇也是知道的,只是从前,他只觉得祁山离他们太远,贼寇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那祁山的人,从未上到过犀山来,更没出现在他们村里过。以前只听村里的婶子说,有次进城卖东西,远远地瞧见有几个面容凶恶的壮汉自称是祁山上的爷,搁那街上挨个铺子挨个铺子地收什么保护金,不给的就要挨打,给不起的除了挨打还要签欠条,那叫一个横行霸道!
“竟和祁山匪徒有关?!这倒像是他们会做出的事。”丁煦昇回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将之前在林子的发现跟沈暮说。他惹不起麻烦,看样子目前案子也有进展,沈氏商行声明在外,这事应该迟早会查到丁畔身上的吧?
思考中,身旁的沈暮停下了脚步,丁煦昇也随之而停,抬头望去,竟是个熟面孔。
是那日丁畔身旁站着带着点书生气的人。只见他跟在两名彪形大汉后一言不发,模样倒像是随从,可后面发生的事倒叫人吃惊,这两名壮汉前头恶狠狠地朝着两边铺子要钱,要到钱后又谄媚的把递给了这身后之人,真没想到这看着斯斯文文的人竟是个管事的!
丁煦昇不明白,既是个读书人,怎得却与这为人耻的盗匪为伍?
而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恶劣之行径,周边也没有人敢反抗出声。丁煦昇没有不解,他恍惚间好像从这些忍气吞声的百姓身上看到了杳村里被恶吏压榨的村民。
蚕食百姓的坏官会放纵恶人,这不意外,只要有利可图就能成为一丘之貉。
两人都没想往前去,丁煦昇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不会上赶着得罪人惹麻烦,只是没想到,先拉人走的倒是沈暮。
“那两个壮汉是祁山上的罢。”丁煦昇这是肯定句。既然盗窃与祁山有关,怎得又能放任他们在县里欺行霸市?
丁煦昇又问道:“那后面之人也是祁山上的?”
沈暮没有回答,丁煦昇才发现他面色有些深重。
“一会儿再跟丁兄解释。”说完话便把人拉到一处茶楼。
二人坐定,小二上了茶水,沈暮提壶给丁煦昇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喝,喝完放下杯子才张了嘴:“祁山匪众多,听说近些年还分出了很多支,有的甚至在城里做起了生意。不知因何,县衙对其竟十分忌惮,遇其事故作为难,各种推脱。“说话间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他家虽然是苦主,但是大不过县衙,在县里长大,只是以往祸不及他家,家里也是除了自己小心防备并没有没别的动作。今次事已报信于主家,听闻主家已派的人也已到了府上。
沈暮接着道:“而后面那书生,名叫陈广斌,本是县里人,因着些事断了亲,投靠了祁山山寨。”说着他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又言:“他与家中因着些旧事有些龃龉,所以每次遇上他,我都会避着点。”
沈暮虽觉得丁煦昇面善,人也好相处,愿意与之交往。可那事说起来是个丑闻,就算在家中都是禁止说起的,而他与丁煦昇认识未足半日,又怎么可能知无不言,要知道家丑可不能外扬。
丁煦昇也知觉沈暮之意,虽疑惑,也不好再多过问,随即双手举杯:“今日有幸结交沈兄,沈兄又不辞辛苦陪同我寻友人,实在感谢,今敬此茶以示感谢。”
沈暮闻言速速给自己倒了杯茶与其对饮,这饮茶肯定不像喝酒那样一干二净,二人都只是浅喝一口。
两人又就着别的话题聊了许多,丁煦昇发觉这沈暮才学不浅,许多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对先人之论道也是信手拈来,愈发觉得自愧不如,果真是人外有人,青蛙爬出了井才发现那井外就有个大池塘,池塘里的青蛙比它大还比它漂亮。
一番交谈丁煦昇觉得颇有受益,对自己有了更加清楚明白的认知。
“沈兄可有参加今年的县试?”丁煦昇在聊天中得知,沈暮与他年岁相近,比他大上几月,四五岁便启了蒙,开始学学问了。
“不才今年县试第九,侥幸堪堪进县前十。”沈暮微微低头,语气中的自得却漏了几分,毕竟少年意气。
丁煦昇拱手而道:“恭喜沈兄!以沈兄之才,府试院试定能上榜!”脸上是真诚的笑,话语也是发自肺腑。
等一壶茶喝尽,几个盘中只剩些糕点的碎屑,两人才起身,等出了茶楼便相互告别。丁煦昇走的时候摸了摸钱袋子,感叹到,要是日日进城,他这钱袋子可经不住!
丁煦昇回到了集市,找到了大娘,就跟着一起看摊了。
大娘是个惯会唠嗑的,招呼他坐下就唠了起来,丁煦昇一听,说的竟是沈氏商行失窃一案。
“我刚听旁边那卖瓜子的说,这案的关键人物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听说还不是渠县人,一路悄摸着跟着商队到渠县,还盯着商队什么时候睡觉,就连商队什么时候登东都给记下了,把消息卖给了祁山的盗匪,又一起盗了财物,好不厉害!”说话间还从头发里抠出个虱子一弹而飞,“说他给抓住的时候还搜到一大袋的脏银,还有个什么东西来着。”
十五六岁的少年?还不是渠县人?
丁煦昇心里头打鼓,望着大娘小心接道:“一个玉坠子?”
“啊对对,就是个玉坠子!昇哥儿也听城里人说啦?”大娘回道。
丁煦昇没回她,她自顾自道:“也就是个少年郎,得了那么些银钱还穿着个旧衣在城里四处显摆,可不叫人给抓住了嗐!”
真是冯沛?冯沛可不会做这种事!
丁煦昇急忙问道:“大娘可知这少年人的姓名?”
大娘答道:“这卖瓜子的也没说。”
如果,如果被抓的人真是冯沛,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帮他?他一定是被冤枉陷害的!
丁煦昇急得两手来回交握。
对了,去找沈暮,去告诉他林子里的货物,兴许有转机!那是丁畔还有那陈什么斌做的!冯沛是无辜的!
大娘瞧着变化的神情刚要张嘴问,丁煦昇却猛地站了起来:“大娘,麻烦您帮我跟我娘说今日我就宿在城里了,就说…就说是上次在城里遇到的朋友家。”话毕就匆匆离开。
大娘愣了一下,朝他背影回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丁煦昇头也不回应道:“过几日。”
“诶。”大娘还来不及追问,就瞧见那昇哥儿已经走远了,她还有摊子得看呢!
她纳了闷,过几日是几日,要是昇哥儿他娘问起来,她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