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不大,稍有清风来袭,凉快又不刮人,比起前几日都暖和,是个干活的好时候。田里还有劳作的人,林子里也有人在做着那辛苦活。
林子深处,树影婆娑下,有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刨拉出了一堆土,一个大坑连同一个大得能容纳一成年人的木制箱子赫然出现。
木箱上不出所料的有锁,虽然小刚对突然出现的锁露出了讶异犯难的脸色。
也许他家的柜子箱子从来不上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我不会撬锁。”丁煦昇率先说道。
“直接敲了?”丁小刚善于就事论事。
两人又你一下我一下地拿起铲子敲击着锁,不一会儿锁连着整块木皮哐嚓掉落,两人相望无言。
罢了,事已至此。
丁煦昇将周边泥土踩实,了了往下探身,丁小刚见状也去帮忙,两人抬起了箱盖,最上头是一面旗,摊开看一个“沈“字跃然旗上。
旗下是排列整齐的小木盒,盒子外雕有花鸟,栩栩如生,可见雕工不错。
丁煦昇打开一盒,里头是一对银质臂钏,雕有花边,做工精致,洁白发亮,吓得他立马把盒子关上放了回去。
丁煦昇又朝丁小刚那边望去,只见他已将盒中之物拿起至面前,凑近打量,丁煦昇一惊:“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那是一只步摇,通体金黄色,缀有翠绿色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看。”小刚感叹一声便将东西放了回去,转头朝丁煦昇笑道:“这真是珍宝。”
这是一次不虚此行的寻宝之旅。
罢了两人把盖子严严实实地给盖好,嘿咻嘿咻地刨起了土,直到将坑填为平地,又到处整了整,让整块地看着跟别地没什么不同,事毕就拿着各自的锄头铲子踏上了回程。
“八日后你进城去么?” 瞧着小刚清爽的额头,丁煦昇擦了擦额间的汗,这般问道,
“不了。”小刚抖落掉锄头上的大块泥土,“奶奶进一回城的东西得耗掉好多时间哩。”
丁煦昇闻言点头。也是碰巧了。
接着丁煦昇跟着小刚回了家,帮着理了理田地,两人就着银花奶奶煮的野菜汤一人吃了一半红薯,帮着编了下东西,等银花奶奶上了榻,就一同躺倒在了院里的躺椅上。
正午时分,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肆意铺洒,身上娘亲做得棉衣疯狂吸收着热量,全身暖乎着的。
好不惬意!丁煦昇觉得这段时间轻松了不少,心中也愈发实在了,他前头,恐怕是真忘记土地的实在,行走在虚空之中。
不大的院子是限制不了视线的,睁眼便是天空,广阔无垠,白云朵朵自由飘移,风不时吹过,吹起的是勃勃生机,拂过面庞的风,也拂向那树那草,拂向那山河万里。
困意似那打开稀世名画的手小心翼翼地袭来,眼皮就这样自然地盖上了。
一觉无梦,等再睁开眼,丁煦昇只觉得浑身松快,坐起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太阳还在,又偏头看了看旁边躺椅上仍旧呼呼大睡姿态随意的小刚,又自主地站起来打了一碗水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喝着。
瞧那箱子里的东西,不像是私人所有,倒像是一批货物。最顶上那面沈字旗应说的是这货物的主家。
沈家?他实在孤陋寡闻,脑袋空空,想不出什么有什么沈家的做大生意的。
“啪嗒。”丁煦昇吓得站了起来,手里的木碗也奔地而去,他扭头看向肩头上的始作俑者——丁小刚的手。
碗经摔,他可不经吓!气得他回头打去,丁小刚自是躲闪。
“走,上山去?”丁小刚躲到磨子旁探着头道。睡了一觉,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丁煦昇摇了摇头:“不了,我回家去了。”
今日就清晨到自家田地里忙活了下,就一直在外头,他可不跟丁小刚那样野。
丁小刚也无所谓,随即跳了出来:“那我送你去。”
两人就这样又走到了一条道上,其实是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哪分得那么清。
“你瞧,那不是丁大山家的老二?”丁煦昇朝着丁小刚使眼色。
丁小刚也看着了,点了点头:“是丁畔没错。”
丁畔瞧着高高瘦瘦,普通着的面庞却越看越觉得贼眉鼠眼,在他身旁还有一人,倒是带着点书生气,衣着整洁如新,与丁畔全然不同,两人不知在交谈着什么。
“是在聊那些个珍宝的事吧。”丁小刚说。
丁煦昇闻言瞧了他一眼:“你倒是看得清。”话语中尽是赞赏,又道:“你说,他们不会是发现我们挖了他们的宝贝要寻我们问罪吧?”
小刚摇摇头:“我们也没动他们东西,就算发现了又何妨?”
你倒是想的简单。这话丁煦昇只在心里嘀咕,没有说出声。
不过也对,有些事看着复杂,想着复杂,其实不然。
“你认识丁畔旁边的人吗?”一看就不是村里人,倒像是城里头的,看着丁小刚摇头,又问道:“你知道沈家吗?应是开大商行的。”丁小刚又摇摇头。
丁煦昇乐了。
他俩在这方面都是脑袋空空,只不过他先前是过分在意而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丁小刚则是压根不在意。
等瞧着丁煦昇家露出了头,丁小刚拒绝了邀请便回了头,丁煦昇走着走着想到了些什么,回头喊道:“改日一块儿去登山啊!”
丁小刚闻言也回头,挥手大声应道:“好!”
丁煦昇没忘夫子的教诲,叫他上山看看。
逝者如斯夫,先人没有说错,八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几天他日日同父亲母亲一同劳作,每两日上香姨家教小白哥儿认字,偶尔同小刚一起玩耍,感觉生活过得比以前充实,身体也愈发有力,拳头握的实,干活也力力到位。
梳洗罢,简单吃了点,告别了母亲,丁煦昇就拎着框背起就往外走。
今日他从母亲那接下了框,想让母亲休息休息,少些舟车劳顿。虽然他也知道,即使没让母亲进城,她也会到田地里去。
等到了城中,他跟着另一个大娘就往目的地去,只是面色有些红,一路上这大娘抓着他说了好些话,他本就不善应付这些,就更显局促了。
同大娘一起摆好了东西,又闲话几句,看了看天色,丁煦昇就朝那滋味书屋的方向而去。他用帮写家书加半个早上带来的菜饼子求得大娘帮忙卖东西,得以能够在城中自由活动。
丁煦昇忐忑地就在书屋门口等待,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身边走过不少人,有的学子空手进书铺都满载而归了,而丁煦昇还不见那所候之人。
突然丁煦昇的左肩被撞了一下,他向旁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低头瞧见一册书就捡了起来。
《上林学记》,这册书他倒是看过,说的是一对师生的日常,多是些问答,对古今论道,对时事评谈,抒己见以展意气。
其中师生并非常人,这学生乃前任首辅,师乃前朝大儒,帝师也。这本书当时丁煦昇可是有刻苦研读过。
“实在不好意思,不才低头没看路,冲撞到兄台了,兄台可有碍?”
闻声丁煦昇回过身,脸上失落难掩:“无碍,无碍。”,随即将手中的书递出,又朝那人来处看了看才将视线落在面前这书生上。
那人刚与他相撞,丁煦昇看去只见他已然站如松柏,丝毫没有狼狈模样,那面容俊俏,一袭白衣随风飘飘,领口有绒毛,看着十分暖和,头戴儒巾,温润如玉一词大抵就是为这类人所设。
那人接过书,作揖,一套动作行如流水:“多谢兄台。在下沈暮,是松柏书院的学子。从书铺借了本书,已到还书之时,所以步履匆匆,撞到兄台,实在是抱歉。”
一句话,道尽了自己,道尽了行事缘由。
丁煦昇又望了望此人来之路,又回过来敛袂作揖:“在下丁煦昇,杳村人士,我无碍,兄台不必挂怀。”
“兄台也曾看过这《上林学记》?”沈暮拿着书的手扬了扬。
丁煦昇点头:“私塾里的夫子曾借予我一观。”
沈暮闻言也微微点头,却没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这书是好书,但因着些不可说的缘故,在当下其实少见。
“见兄台只站在这书铺门首旁却不进去,且频频张望,可是约了友人至此?”
丁煦昇应了声,沈暮又道:“兄台与友相约书铺,应也是要进去寻书的,此时人未来,不如进去边寻边等?”
“也好。”丁煦昇犹豫了一下应了声,便随沈暮一前一后进了书铺,只是那背影略显萧瑟。
不知冯沛为何会失约。
把他给忘了?是后悔与他结交了?
还是说是遇上了什么事,来不了了,没法告知他?
他的心思难以留在书上,就算进了书铺也时不时走神,自己手里随拿的书只翻了几页又没了兴致,就算瞧见了沈暮手里拿着的这个经那个论的也只多看了两眼无甚兴趣。
有些束手无策!这感觉有些糟糕!
“丁兄,友人未至许是有急事,不如到友人住处寻之,也好安心。”沈暮已经把书打包收好了,已走到丁煦昇身旁。
“可…我也不知他住在何处。”
“那不如到街上走走,兴许能撞见,总比在此苦思虑的好。”
丁煦昇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现下这书他也是看不太下去的了。
“正巧我今日得空,愿与兄台作陪。”沈暮又道。
这城里,热心人倒是多。
丁煦昇婉拒道:“这…我自己一人四处逛逛就可,不好耽误沈兄。”
只见沈暮朝丁煦昇一拱手,道:“其实前几日在下与兄台在松柏书院外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恰巧遇上兄台,心中已有了结交之意,还请兄台不要嫌弃。”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丁煦昇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最近遇上的朋友,可真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