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狗腿子衙役自衙门后门而出,轻车熟路就到了烟柳花巷里头,那里可有着一个又一个的销金窟、安乐窝,纵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热闹极其。
那衙差出门得急便没换常服,穿着个官服、顶着个官帽、腰间摇晃着象征身份的牌子,就快步走在在这摩肩接踵的道上,除了那些个迷糊得做白日梦的,其他的人因着敬畏,因着恐惧,都对他多有避让。
他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赤喇喇亮堂堂地从正门进了这渠县最有名的花楼。
如今可不比开国前期,凡事都按规章制度、按通俗常理来,稍微不合规制就会被人抓小尾巴,为人诟病。
现在啊,哪怕是品阶高且有着清廉名声的官员也会对一些追求安乐享受的奢华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势如此。
跟着个龟公进了去,里头刚还在招待别人的鸨儿就带着香粉味迎了过来,他朝前嗅了嗅刚要上手,那鸨儿却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距离,将帕子一掷一收,笑颜如花:“官爷怎得穿着一身行当就来了,瞧给奴家吓得。”
那衙差竟也没忘正事,跟着又打趣了两下便让那鸨儿带他上楼寻人去了。
推开了门,进了屋里头,一双官靴直往床的方向去。
衙差皱着眉伸手在鼻前挥了挥,才唤了两声:“何爷,何爷,快醒醒,出大事了!”
那肥头大耳的纹丝不动,倒是那臂下的美娇娘抬起了头。眉如那远山含黛,肤若那桃花含笑,一双眸子满载秋水,叫那衙差看直了眼,垂涎欲滴。
好在那鸨儿在后头跟了进来,眼瞧着情况不对,一边拿着件外衫就往人身上一罩,扶着还不明白状况的小娘起身,一边朝那官差道:“姑娘不懂事,就不妨着差爷办正事了,差爷可别见怪。”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罢了又微微作揖示意,不一会儿就带着人离开了,走后还不忘吩咐一旁的龟公把门给带上。
那衙差并未阻拦,且有些讶异,没想到这鸨儿瞧着又瘦又老,竟还有这份臂力。至于那小娘子嘛,一切来日方长。
好一番推拍才把人给唤醒,简单说明了情况,就看着那大肚子县丞一边艰难地穿着衣服,一边往门口挪,那衙差连忙跟着帮忙套衣服。
跟着人出了花楼,却见人没往县衙方向走,又连忙上前问道:“何爷,咱们现在不应该往衙门赶么?”那里头现在只有个杨老头在那顶着呢。
何县丞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已经定住了个杨修茂,我们还往里奔?去通知严浩他们去。”话了又低头瞧了瞧自个儿的衣衫。
今日他是以公务为由不在衙门里头办事的,寻快活自是没穿官服,一身的锦衣绸缎,更不可能自投罗网,给自己找罪受。
衙门那头在几次来回催促下,被各种借口搪塞拖延,那刘钦差都气得起身准备自己去提犯人了,这时前头领了命的衙役才姗姗来迟。
这犯人可算是被提上堂了,共有二人。一个沉默无言,一个嗓子沙哑连喊冤枉。
前一个无需人按压,上了堂自己就跪下来了,只是脑袋不安分,左右张望着;另一个情绪激动,得两个人按着,腿被重重踢了一脚才哀嚎着跪下。
丁煦昇也被人请了出来,不同于戴着手铐脚链跪在堂下正中间的二人,他站在一旁,手脚自由。
此时的他看着状态不大好,一手捂着另一边受伤的手臂,头发凌乱还插着几根干草,面庞依稀能瞧清,稚嫩青涩,衣服还是出门穿的那件,已经皱巴且沾了黑黑灰灰的污渍,此时无精打采的,好似失了魂魄。
沈暮和他爹在一旁瞧着直皱眉,看着原本好好的人,才进了这牢狱不过一二时辰,就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心中有气,但碍着眼下的境况,也不好提什么。
人犯证人皆到,苦主也一直在一旁,但这时的刘钦官却兀自伏案,晾着众人。
瓦砖之上,白云被灰沾染,那灰又在云间传染扩散,数个云团逐渐凝重,向下压去,堂中众人这才发觉天光变得暗淡。
跪在最中间的人犯似有所感,停下了自被带上堂的那刻起便止不住的左顾右盼的脑袋。
他松垮地跪在地上,身上囚衣说不上崭新,但算的上整洁,上头无一破洞,血渍都没见一滴,头发倒是有些凌乱,发下的眉正皱着,心下也感一片怪异。
这与之前说好的不符啊!
突然把他提上堂说要审问,等上来了,瞧着堂上众人,只有那县太爷是相识的,其他的人却不见。
而那原本应该杨修茂坐着的位置又出现了个毫不相干的生面孔。
说是提审人犯,堂上有他,还有那不断喊冤的赵大川,却不见他供出的同伙冯沛!
想到这,他猝然发问:“敢问大人,我的同伙何在?”
闻声刘钦差才把视线从手中的案卷移开,瞧了他一眼,启齿道:“不就跪在你身旁?”
那人犯立刻出言反驳:“不是他!”旁边的赵大川本想反驳官爷都被他突然的仗义执言震惊得住了嘴望了过去。
那人急得身体都立了起来,没顾赵大川在一旁的附和感谢,又急忙扭头朝杨修茂望去:“县老爷知晓的!”
杨修茂看着他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瞪圆了眼,恨不得上去撕碎他的嘴:“大胆何持,当着刘钦官的面还敢攀扯冯阁老之侄孙!”
刘钦差!阁老之侄孙!冯沛?!
堂上有两人闻言瞪大了双眼,一个是那何持,目眦欲裂,另一个是丁煦昇,他抬起了头,望向刘钦差,那眼睛里也有了些光亮。
何持以头抢地,咬牙切齿道:“小人不知什么冯阁老的侄孙,只知冯沛与我同伍,共谋事。”
知晓真情的丁煦昇等人闻言心里大为震惊。
这何持跟冯沛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至于如此执着要拉冯沛下水,置冯沛于死地。
刘钦官听着也是一挑眉,随手翻过一张案卷,才抬起头,一手抚上那惊堂木,缓慢道:“既如此,便开堂审案吧。”
“我们,一步一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