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煦昇被人架起来,一路进了牢房,那黑暗的地方,只有点点烛火,仍伸手瞧不清五指。
那些衙役打开了一扇铁门,把他就是一扔,咚的一声,身躯坠入黑暗,丁煦昇吃痛蜷缩,右臂跟断了一般。
缓了一阵,眼睛才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才有空左右张望,口里头喘着气,。
他用一只手撑起身子,脚在地上蹬了很多下才坐了起来,慌了似的环顾四周,恐惧慢慢爬满心中,除了那扇门,他看不见任何与外界相接的口子,也看不到除了黑的其他色彩。
这就是牢狱吗?身下是冰凉的地,周围阴暗,一切都让人难以看清,故也埋没住了不少真相。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流下,他头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恐惧,他环抱自己,头埋在膝盖里头,全身发颤。
这会儿,他想爹娘了,想念自个儿那不亮堂却熟悉的小屋,想娘亲给他置办的温暖被褥了。
这时旁边传来动静,丁煦昇止住呜咽,探头望去,此间还有他人?
会是冯沛吗?
他连忙起身,好不容易站稳,又向声音来源小心探去,摸到了一只冰凉手,他先是吓得后仰,又连忙爬过去小心确认。
看到躺在那略带起伏的躯体,又小心翼翼地抚起那人的沾在面庞上的发丝。果真的是久寻不见的冯沛!
只是他此时双目紧闭,唇色惨白,手抚上额头竟十分滚烫,仔细一瞧,身上囚衣还渗着血。
丁煦昇双手不知如何落下,只敢抚上他的脸,唤道:“冯兄,冯兄,你可还有意识?”边唤着冯沛,同时边查看他的伤势。
在丁煦昇一声声的呼唤下,冯沛微微睁了睁眼,没有焦点,一瞬又闭上,气息微弱。
丁煦昇又是喜又是忧,直念道:“冯兄,冯兄,不要睡!”
他虽不懂医,但直觉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就这样让冯沛就这样昏睡过去,可不能再也醒不过来。
“冯沛,你醒着,不要睡!”
牢狱内尽是愁苦,牢狱外也不容易。
那边县太爷就维持着弯着腰的姿势在衙门大院,前头是冯喆,后面是钦差一行人,他夹在中间,此间境况与修罗场并无二般。
那钦差却瞧都没瞧他,越了过去朝冯喆行了一礼。
杨修茂晃晃悠悠地转着就着鞠躬的动作也行上一礼:“下面的人该死,钦差大人到来竟未通传,下官有失远迎,现给大人赔罪了!”
手被扶起,杨修茂的腰杆子可算是直了点,只听脑袋顶上传来声音:“杨县丞无需多礼。吾奉圣上之命,下探民情,暗访居多,下边的人不知亦是正常。”
又听冯喆冷哼一声,县太爷还未站稳的身躯又晃了一晃。
“还不把我那侄孙儿还来?”
钦差闻言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大儒侄孙竟被落了狱?”
杨修茂顿时如芒在背,急忙插话:“下官受小人蒙蔽,一时不察,与贵小郎君一同遭害!”
罢了连忙摆手,吩咐先前摔倒的那个衙役道:“还不速去把冯小郎君给请出来!”
话说完,杨修茂心里倒是侥幸,好险,好险他还没弄死冯沛。
接着他把两尊大佛迎进了公堂,沈家一行人跟在后头也进了去。
两尊大佛正有来有回地对谈,那冯大儒好似对冯沛的现状漠不关心,全然不见先前的紧张模样。
杨修茂竖着耳朵,指望两位高人聊点国事,轻轻放过他这小小渠县,心里头刚一阵阿弥陀佛完,就听那钦差道:“说来也巧,今来渠县因在府城听见了沈家的案子,在下有巡查地方之职,如此重案,理应前来,倒不想还能遇上大儒您。”
又听冯喆鼻子哼地一出气,道:“我也没有想到!”严词厉色,给杨修茂吓得又是浑身一抖,衣摆下的手握不紧了都。
两人进了堂内站着就对聊,杨修茂擦了擦额角的汗,忙迎上去道:“两位大人奔波劳累,不如移步内宅…”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劳杨知县费心!”是那钦差插了嘴。
杨修茂可不敢生气,嘴巴微张不敢吐气,又听那钦差道:“来渠县,本因着闻沈家货物失窃一案,现苦主在此,罪犯人赃俱获,何不就此开堂审理,将此案了结?”
沈家人一直站在一旁没插话,听着提到了自家,沈父微微上前,附和地点了点头。大神交谈,哪怕是自家事,也是不敢妄自插言的。
“况且大儒在此,事又牵及冯家小郎君,理应究个公道。”那钦差又道,“此事府衙通晓,沈家又是我朝商中砥柱,我为钦差,经渠县过,有此大案,理应陪审,为圣上分忧。”
那堂堂县太爷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也只敢佯装唤上一句:“大人英明。”
那边领了吩咐的衙役带着几个人也到了牢房,过道两旁的小窗内也贴上了耳朵眼睛。
啪的一声,门给人拉开,丁煦昇被人拉起扔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牢子把冯沛提了出去,他挣扎地过去拍着门,心里头直觉得天塌了,话都喊不出了,直吐气。
那边前头领了命的衙役没进牢房,去内宅取了那杨修茂的步辇了,连同着小厮一块儿抬着,瞧着牢子架着冯沛出来就是一惊,忙放下步辇呵道:“让你们请人出来,请请请,不知道?”
那些个牢子本就看不惯这个惯会狗腿的,声也不吭摆着个脸,其中一个使了使眼色,两人就架着人朝步辇走去,把人一抛拍拍手就要撤,前头那个衙役连忙给扯住:“去哪?”
他可瞧见了这冯沛身上带血的囚衣,这事儿一看就不小,可不能一个人上,前堂的人喊不来了,牢子又是把冯沛提出来的,接着道:“堂尊吩咐的事儿还没干完,你俩要上哪去?”
两人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上前:“你就说堂尊有什么事吩咐?”
那衙役了然,勾嘴角笑笑,转头先吩咐跟来的小厮去取件像样的衣服来,才跟那两个牢子说:“你俩一会儿搭把手,把这人的囚衣给换了,再抬到前堂去。”
随后又加了一句话:“最好小心着点,这人来头可不小。”
他刚要当甩手掌柜,又有衙役自前堂快步赶来,他向前去问:“又有何事?”
其中一个衙役道:“那钦差要审案,要提审人犯。”
又问:“什么案?”
答曰:“沈家货物失窃案。”
那衙役眼睛骨碌碌地转,脑中咚地打鼓声响起。
坏了!
又急忙问道:“何县丞回来了吗?”
答曰:“尚未。”
得了回应,吩咐道:“前头没人来催就不急着提人犯,你们拖着点。”说完他又快步朝后门方向去了。
两个牢子看着他走掉嗤笑一声,还是去干他吩咐下的事了。
按规制,知县一职不能由本地人担任,而是流官制,这杨知县便是两年前才来的渠县,可这些胥吏可都是些地头蛇,有如这些个衙役,有如那衙役口中的何县丞。
问怎样的蛇才最可怖?
那些个与你同源,对你或知根知底,或相邻,有管理你的权力还会朝你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定有一席之地。
他们可是会悄悄张开血口,不知不觉中鱼肉你。
可不就是恐怖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