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斗殴,损坏他人财物,猜猜看可以关几天。”
南元单手撑在电话亭的透明罩上,将梁才雪紧锢在其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梁才雪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南元哥哥,我是怕你被他们欺负了才报警的!我会给你作证,是他们欺负你,你完全是正当防卫,警察叔叔不会抓你的!”
“他们是混混,不是好人,南元哥哥,你不要跟他们攀扯上关系,不然的话,吃亏的肯定是你!这几天你躲着点他们点,等他们气头过了,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要是他们……”
南元眯了眯双眼,轻笑了声,似乎在看什么稀世奇葩,随即毫无兴趣地放开了她,转而走向了不远处的垃圾车,抬起朝村外走了去。
梁才雪小跑着追了上去。
南元面无表情地沿着马路往前走,不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走了约莫十分钟,南元似乎觉得她碍事,问道:“跟我挨得这么近,不觉得臭吗?”
梁才雪认真地摇头,面红心跳的撒了个谎。
“但我觉得。”南元斜睨了她一眼,说道,“现在我得去趟垃圾场。小妞,活干完前,我不喜欢张嘴说闲话。”
梁才雪轻轻地“哦”了声,不再跟南元并排走了,停在原地驻足思考了片刻后,像只小尾巴一样,保持着安全距离,秉着不打扰的原则,缀在了垃圾车后。
又行了段距离,见梁才雪不死心的仍未离去,南元将垃圾车放下了,等着她一步一迟疑的走近了,问道:“垃圾场在龙田镇那,天都黑了,你要跟我一起去?”
梁才雪点头。
等南元哥哥忙完了,他就一定有空听自己说话了。
南元不再管她了,拉着沉重的垃圾车,踩着月光大步走着。
速度比刚才快了几成,梁才雪需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追上。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垃圾场里小山似的堆着几百座垃圾,在燥热的季节里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其中接近一半的垃圾焚烧处理过了,散发出类似工业毒药的刺鼻气味……两种气味夹杂在一处,简直能熏得人当场上了天!
梁才雪反射性的捂住了口鼻。
南元将垃圾车倾倒干净后,转头见梁才雪如此表现,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说道:“我去撒个尿,你也跟着吗?”
梁才雪再傻也知道这是托词,见南元后背的衣服处洇出了血迹,忙说道:
“南元哥哥,我陪你去趟医院吧。昨天你为了救我,身上才伤得那么重,今天你又被人打了,伤口一定又都裂开了……伤口面积大,要是不及时处理感染了,怕是要落下了病根了。”
刚才南元倾倒垃圾时,她分明看见他痛得不自觉弓了弓身子,不知是牵扯到了昨日的旧伤还是今天的新伤。
若只是皮外伤的话倒还好,那班混混下手那么毒,要是打断了哪根肋骨,不重视耽搁上几天,非得吃不小的苦头。
南元挑眉:“这个点?”
梁才雪:“医院二十四小时都接诊的,龙田医院还不错,我们可以去那。”
南元:“你有钱?”
梁才雪:“我……我姑婆家就在龙田镇,我可以去借借看。”
见南元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面,梁才雪倏然恼了,说道:“你为什么要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纵使你对这个世界不满意,你也不应该让自己放任自流!
我们选择不了我们的出生、家人,这个世界也从不缺少恶意,但我们可以努力改变这一切,努力摆脱自己所厌弃的糟糕生活,否则最终我们只会自我厌弃!”
“……继续。”意外的,南元没有表露任何轻视的表情,只是讳莫如深的静静看着她。
八成是见鬼了,梁才雪竟是觉得他似乎心情愉悦。
“我说完了……”梁才雪像是打满了气的气球,被扎了一针后,瞬间就瘪了。
南元贴心的原地驻足了三秒,见她真没话要说了,转身便往垃圾场外走去了,走得不是正门,也并未推垃圾车,显然不是回齐岳村。
梁才雪着急问道:“你去哪里?”
“看病。”
“我在这里等你!”
“随便。”
南元头也不回的朝后挥了挥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梁才雪目送着他离去,明白他又在糊弄自己,脑子忽然拧巴了起来,倔强的呆站在原地,想要维持这个站立姿势一直等到南元回来,以此来表自己的决心!
四周黑黢黢的,垃圾场里唯一一盏路灯也是坏的,唯有头顶的月光在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可惜今晚的月亮似乎蒙了一层灰,月华洒在脏乱差的垃圾场里,更显得灰扑扑的了。
到底未正式步入夏季,昼夜温差极大,自天黑后,刚过一个小时,直逼三十度的气温便降回了二十度。
腥臭的晚风拂来,将不高的体温又掠走了几分,只穿了清凉薄款长袖长裤的梁才雪,狠狠打了个哆嗦。
简单一思量,她终于认命的躲到空了的垃圾车旁,双手抱膝靠坐在脏兮兮的泥地上。
“我一定是疯了!梁才雪,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算哪根葱?才正式跟人见了三次面,就指手画脚起别人来了!!!啊啊啊,你个傻子、笨蛋!南元哥哥一定不高兴了……”
“流那么多血,南元哥哥不会晕倒在路上吧?他肯定不会乖乖去医院的,还是不要坐以待毙了,去找他算了……可是,龙田镇这么大,我又不常来,不大认识路,该去哪里找啊???!!!”
“要是南元哥哥路上再撞见了那群混混怎么办……应该不会这么凑巧的……可要是就这么凑巧的,他们来龙田镇遛弯咋办?!”
……
梁才雪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崩溃地揪头发,一会儿捂住了双眼,一会儿爬起来跳两下脚……恨不得时光倒流,立刻回到半个小时前,给发神经的自己两大嘴巴子!
好在垃圾场里蚊子、苍蝇多,绕着她“嗡嗡嗡”的乱飞,梁才雪在“啪啪啪”地打死了数十只后,偏飞的思绪终于随着这些无脊椎动物生命的逝去而远走……同时手臂腿脚起了一团团的红包。
“钱也没借到。”
梁才雪边瘙着手背上一块最大的红包,边嘟囔了句,精神更显颓废了。
思及王芝凤可能像昨日一样提早回家,想象着她失望的表情,梁才雪就更加不愿意回家了。
转眼抛弃了教育南元的话,“放任自流”的躲在这逃避现实了。
然而,就算在这乌七八糟的地界,“避世”也不得清静。
在梁才雪开始黙背全身的206块骨头的时候,眼前猝然窜出了个浑身光溜溜的斑秃中年男人!
不,严谨点来说,他在关键部位套了个中间挖空了的藕!
秃鬼凑到了梁才雪的身旁蹲下,兴趣满满地说道:“黑娃娃,你蹲这抓野猪吗?我来跟你一起抓!”
“啊——”梁才雪尖叫着想要后退,但她身后就是垃圾车,脑袋因此结结实实地撞出了闷响,她捂着后脑勺怒道:“怪叔叔,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太热了,我都丢沟里了。好像冷了点,黑娃娃,你的衣服借我穿吧。”
“你别再过来了,再靠近我我揍你了啊!”
夭寿了,简直要长针眼了!
梁才雪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朝着秃鬼的面门胡乱挥舞着。
秃鬼被吓得连手都没敢伸,节节败退,转瞬就倒退着青蛙跳了十步,与她拉开了五米远的距离。
“黑娃娃你好凶啊……”秃鬼嘀咕着,非但没有半点羞耻心,还觉得眼前的人不大正常。
梁才雪一口气才松下,就只听铁桶的“哐当”撞击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铁桶高频率来回碰撞音,以及秃鬼的求救声。
只见,一个破旧的铁桶,像流星一样破空而出,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正套中秃鬼的脑袋!
秃鬼惊叫连连,双手隔着铁桶抱头乱窜。
在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南元,要一拳砸爆他的脑袋时,梁才雪忙惊叫地阻止了他,并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解释清楚,刚才并不是变态大叔猥.亵纯真少女的犯罪现场……
“把衣服穿上。”
在南元的威慑下,秃鬼跑出了老远,费了好大的气力将铁桶摘下后,他扯下了垃圾场外围的断裂墙垣上挂着的广告条幅,听话的把浑身裹成了颗粽子,连脚丫子都不放过,只留下了一双猥琐的眼睛。
随后他一步三回头的贴着墙跑出了垃圾场,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坏人”二字……
南元换了件新短袖,所幸这个点的龙田镇,还开着一家服装店,但买不到合适的尺码,因此衣服下摆短了一大截,隐约露出了健硕的腰身。
徐徐的晚风,不时将宽大的衣摆掀起,现出胸腹部的裹着的层层白纱布。
“南元哥哥,你刚才是去干嘛了?”梁才雪明知故问,嘴角绷直,差点要笑出声。
南元哥哥真的有听她的话去医院!
南元并不打算回答她这弱智的问题,反问道:“你要走着回家还是坐着?”
十五分钟后,梁才雪坐在垃圾车的车辕上,跟着南元回了村。
南元双手拉着车把手,虽然车上多了个人,但相比于满车的垃圾,明显要轻松不少。
梁才雪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了许久,才冷不丁的说道:“对不起。”
“恩。”南元答得干脆,似乎毫不意外她会道歉。
梁才雪:“我不是故意跟你说那些唐突的话的,我就是很感谢你救了我……两次。”
虽然第一回的罪魁祸首也是他……
“你帮了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也想帮你……”
“南元哥哥,我能做你的朋友吗?”
梁才雪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随后抛出了临时起意的“重磅炸弹”。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梁才雪红着脸说出了自打十岁起就没说过的赖皮话,随后她跳下了车辕,从口袋里掏出了颗糖,拆了外包装纸后踮起脚递到了南元的嘴里,“水果糖,你尝尝。”
“新朋友的见面礼。”
月光下,梁才雪笑靥如花。
收回手时,她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南元的唇角,南元嚼着糖,问道:“冷?”
梁才雪刚想摇头,就见南元蹲下了身,说道:“上来。”
见梁才雪像呆头鹅一样不解地站着,南元补充道:“我背你回家……新朋友的见面礼。”
梁才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忽然觉得这话很是弱智。
南元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忍不住想往手上哈气。
在垃圾场待了一个晚上,简直要冻僵了!
他像是一团永远添着柴的火堆,肌肤总是滚热的,梁才雪虽然对他的提议很是心动,但念及新朋友“重伤”在身,她毅然决然地表示了拒绝。
在连打了三个喷嚏后,到底怕着凉生了病,于是她主动爬进了垃圾车里,伴随着“车厢”里经久不散的臭气,一路颠簸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