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耽搁,梁才雪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将小野猪拴在门口,又将折回的松树枝搭在一楼的窗棂处——万古长青的松树枝寓意着后辈对祖先的缅怀与祝福。
夜幕降临,十点到来前,偌大的别墅依旧像往日一样寂寥而空荡。
梁才雪将自己拾掇干净后,从书包中翻出了一把零钱,连忙跑去了三石街上,买了一瓶碘伏,一包棉签,以及一卷纱布,在店家的推荐下,又买了口服以及涂抹的消炎药。
她一手提着药袋,一手牵着小野猪,来到了南元家。
这是一座老旧的二层连廊房,外墙并未用水泥加固过,尚可见红砖与黄壤泥。
墙面斑驳发黑,特别是连接地面的缝隙处,堆积着不少的黑泥。
门前地上,残留着脏兮兮的水渍,其间混着烂蔬菜叶、猪肉碎块、米粒等东西,显然是淘洗过后的水被随意泼洒在了门口。
宽度不足三米的门前地尽头,还搭了间木头房,木板墙钉得稀疏漏风,屋顶只用干稻草粗粗地盖着,里头圈养着不少的鸡鸭,只是刚靠近,粪便的恶臭味便扑鼻而来。
“喔喔喔”、“嘎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
连廊房的左半边房黑灯瞎火的,右半边房则灯火通明,里头似乎在打牌,很是热闹。
大门敞开着,昏黄的白炽灯从屋内投射出来,形成发散的光圈,其中倒映着一个短发女子的影子。
梁才雪临时起了怯意,在一旁干站着,正在心中组织着语言,瘸腿小野猪烦躁的干嚎了两声又想跑,被梁才雪收紧绳子给拉扯了回来。
倚靠在门口的女子听闻动静,将脑袋探了出来:“谁在外边啊?”
梁才雪连忙走近了,问道:“请问,南元哥哥在家吗?”
女子有着一头染成了鲜亮的粉红色的短卷发,化着浓妆,不仅打了耳钉,嘴唇上还挂了个夸张的唇钉,穿着蕾丝边的吊带睡裙,显出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风情万种。
看不出真实年龄,但至多不过二十出头。
她的腿脚似乎有点问题,走路时微瘸,右脚轻轻地在地上拖着。
女子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下边那栋房子的邻居。”梁才雪指了指自家的方向,将药袋递给了女子,“这是我买的药,麻烦你帮我带给南元哥哥一下。用法和用量我已经标注在药盒跟药瓶上了。伤口碰水的话容易发炎,麻烦你帮忙转告一下南元哥哥,最多只能用湿毛巾擦……”
女子富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她数眼,随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她指了指暴躁的正用后蹄子扒拉着地面的小野猪,问道:“那是什么?”
梁才雪:“小野猪。”
女子:“废话,我是问你把这丑东西带来干嘛?”
小野猪“哼哼”地朝女子撞了去,不知是听懂了对方在骂它,还是单纯觉得眼前浓妆艳抹的人像是个妖精。
梁才雪忙拉住了它,说道:“这是送给南元哥哥的。”
“周玫。”
女子抢过了药袋,傲慢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转身回了屋里。
屋里立刻传来了另一名女人的声音:“玫玫,你跟谁聊天啊,聊这么久?”
周玫捂嘴笑道:“门口来了个小妮子,给元哥送猪来了。”
“送猪?稀奇古怪了,我去看看哈哈。”
两人说话的同时,又有一名男子的声音闯了进来:“玫玫,你怎么拿瓶酒拿这么久?牌都快走完了。是不是脚又疼了?医生都说了你要少走路,都说我帮你拿了,你非不要。”
“啰嗦!”
周玫跟那名男子上楼时,刚才说话的那女人笑嬉嬉的扒着门出来了。
这女人只有一米五,身材微胖,形似个煤气罐,五官轮廓像是环卫工沙弟的翻版,明显是南元的姐姐南凤。
紧随其后又有名中年妇女闻声出来了,她上手摸了摸小野猪黑硬的鬃毛,赞不绝口道:“哟,野猪啊?这猪长得可真彪啊!”
中年妇女只比南凤高一点,脸又黑又瘪,但骨相不错,眉骨间隐约有南元的影子。
这人是南元跟南凤的妈妈。
早些年,沙弟光棍到了将近四十,直到村委会给他派了个环卫工的活,攒了点钱后,才从贫困山区蒲口娶了个三十多岁的老婆回来。
不知是因为侏儒还是跟沙弟一样营养不良,这媳妇只比一米五的沙弟高了半个头。
非是痴傻的一个人,说话却颠三倒四的,总爱说些糊涂话惹人发笑,因此村里给她取了个外号——颠婆。
南元跟沙弟相像的地方几近于零,身高一米八,五官数一数二的俊朗,明摆着是颠婆搁外头搞出来的野种。
不过好不容易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沙弟只是装聋作哑的。
“真是个热心肠的好闺女啊。”颠婆胡乱夸了梁才雪一句,生怕她反悔般,忙不迭牵着小野猪进了养鸡鸭的木头房里。
“苹果妹,谢啦~”
南凤才跟朝梁才雪道了声谢,只听屋里头传来连续砸碎酒瓶的声音。
沙弟正坐在屋正中的木头圆桌旁,一下又一下摔着喝空了的啤酒瓶,摔累了就用拳头重重敲着桌面,粗声粗气的囔囔道:“元宝,去街上买点下酒菜去!元宝——”
元宝是南元的小名。
桌底全是横七竖八倒着的空啤酒瓶,桌上的三小蝶下酒菜已经空了,桌角放着的装啤酒的纸皮箱,仅剩下半箱不到。
沙弟喝得满脸通红,三不五时打上一个长长的酒嗝。
南凤连忙跑来了进去:“爸,别摔了,一个啤酒瓶能换五毛呢。弟弟他正在楼上打牌,我给你去买,炒花生米咋样?”
沙弟抓了一把散钱丢给南凤,骂道:“给我整点卤味,天天吃这些个素的,嘴巴都要淡出鸟了。”
南凤数了数,嘀咕道:“爸,这钱不够啊。”
“拿去,整天就知道跟我要钱!”沙弟骂骂咧咧的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皱巴巴的零钱。
隐约间,还听到楼上的声音——
“元哥,你这身伤是被那小妮子害的吧?真是讨人厌,一看就是个绿茶婊,下回你可别让她来这了。”
“打牌打牌,都专心打牌,别管别人了。”
……
屋内交错的传出许多人的声音,但唯独缺了南元。
热闹嘈杂得很,显得梁才雪格格不入,好在东西成功送出去了,她便放心的回家了。
结果梁才雪才刚进了家门,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匆匆扶住了墙面,才避免直挺挺的摔倒了。
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细密的冷汗顷刻间冒了出。
梁才雪静静地靠墙站了约莫半分钟,视线才重新恢复明朗,她连忙从兜里拿出了颗糖咬碎吞下,这才觉得好受了不少。
想来是没及时吃晚饭,又低血糖了。
梁才雪想给自己下一碗面条吃,结果见底的煤气罐彻底没气了。
本来预估只能用三天,多用至一个星期,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与此同时,王芝凤回来了。
梁才雪讶异道:“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此时晚上九点不到,距离往常王芝凤回来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
王芝凤笑容满面的,显然今晚聊得很开心:“妈在桥头那跟人攀讲,人都走光了,这不也得回来,不然跟野鬼聊天去?跟你讲个好玩的事啊,保准你要笑……”
且说,村里小名花儿的一个疯子,打娘胎里生下就不正常,但又疯得不甚彻底,时疯时正常,长相倒挺标致的。
作为家中的独女,其母给她找了个同样是疯子的老公倒插门。
老公外号秃鬼,毛发倒是挺浓密旺盛的,但因常年喜欢薅头发,造成自作的“斑秃”,因此被村里人封了这个外号。
夫妻俩疯的程度相差无几,三年前生了个孩子,仅现下看来,智力还算正常。
结果昨儿个,孩子的奶奶抱孩子出去遛弯时,失手将其摔了,孩子的脑袋撞出了一个大包。
当天下午奶奶午睡的时候,正在熟睡中,被亲女儿花儿怼脸踹了数脚。
整张脸鼻青脸肿,像个猪头不说,今儿个清明节,女婿秃鬼还从山上搬了个花圈下来,正正的卡在了孩子奶奶房门前……
一传十十传百,这事成了齐岳村茶余饭后的笑料。
王芝凤讲得绘声绘色的,梁才雪脑中回想起那个穿毛衣棉裤的怪叔叔,不由得被逗笑了。
梁才雪点起了蜡烛,王芝凤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冷冰冰的:
“雪雪,又低血糖了啊?没吃晚饭?不是说了你自己吃?妈都在外边吃,饿不着的。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天两头不吃饭,该长不高了。”
“你坐着啊,妈带了鸡蛋跟西红柿回来,给你做香喷喷的清汤面吃!”
王芝凤献宝似的将手上提着的袋子,在梁才雪的眼前晃了晃,在得知煤气罐空瓶了后,抱怨道:
“你爸跟你哥也真是的,上周都跟他们说要寄钱回来了,这都一周过去了,还没寄来。搞得你买军训服的钱还没交,还是你辅导员帮忙先垫付的。这煤气罐要是不换个新的,我们娘俩明天喝西北风去?”
梁才雪眼睛一亮,从中抓住了重点,忙问道:“妈,你明天不出门了啊?”
王芝凤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说了不赌了,以后妈都在家陪雪雪好不好?”
梁才雪点头如捣蒜。
好在尚不到十点,王芝凤的妯娌张秋珍还没睡觉,两家挨得近,于是王芝凤上她家借了火,又趁机要了点肉丝、金针菇跟虾米加进去……香喷喷的两碗清汤面,不多时便做好了。
母女俩在饭厅里就着蜡烛吃得不亦乐乎,正嗦着面,王芝凤说道:“雪雪啊,你明天上你舅舅家去,先借五百块钱应应急,就说过两天还。”
“好。”梁才雪咬住了筷子尾,艰难地点了点头。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王芝凤肚里攒着不少稀奇古怪的好玩事,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梁才雪瞅准机会,状似无意地问道:
“妈,爷爷家那附近,最近哪家的房子租出去了吗?今天我瞧见了个陌生的姐姐,染着粉色的头发,可时髦了。”
只这简单的一形容,王芝凤就立马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个人,很是鄙夷地说道:“雪雪,你还不知道啊?这人现在是沙弟家的准媳妇呢!”
“沙弟知道不?就我们村的那个环卫工,家在我们家上面一点,就住你爷爷家附近的那个人。”
梁才雪佯装思考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王芝凤:“沙弟长得不咋滴,但他儿子长得可不赖,有女人缘得很,前段时间又勾搭了个女朋友回来跟他同居。
女朋友是龙田镇那边的人,这不半个月前,女的爸妈找来了,把女儿给抓了回去,锁在家里,学也不让上,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女的够虎的,她那间房挨着阳台,她就从二楼的阳台直接跳了下去,结果脚给跳骨折了,在医院住了几天,趁她爸妈不注意,又偷溜了过来。
给她爸妈气得够呛,扬言跟她断绝关系……”
谈及这,王芝凤开始讲大道理:“这女孩就是不懂事,雪雪你可不能学她啊。孩子是咱做爸妈的心尖上的肉,你说爸妈能害孩子吗?
就沙弟家这种条件,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啊?这女孩就是年纪小,比较傻,看多了电视剧,被啥子‘爱情’给冲昏了头脑。
你说她年纪轻轻的就跟男人勾三搭四、不干不净的,等到了以后,哪还有好人家会要她?”
“没彩礼没三金的,单靠‘爱情’能长久才怪了,哪家过日子不要管财迷油盐的?以后有这女的后悔的!”
……
王芝凤大加贬斥周玫,为此另举了三个“血淋淋”的例子。
梁才雪只乖巧的点头附和着。
晚间,王芝凤给远在米国的老公孩子打了电话,结果要钱的话才刚开了个头,手机就因为欠费而停机了。
家中断电,因为放假在家,梁才雪的电话也没电了,想着回学校时再蹭电充上。
于是王芝凤再度食言了,翌日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后,只草草洗了把脸,连饭都没吃,就匆匆出门去了。
说是去姑婆家借电话打,也不知真假。
梁才雪记挂着借钱的事,愁眉苦脸的,一直拖到了黄昏时分,才动身去了南区。
齐岳村以方位划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区,每个区一个主姓氏,梁才雪所在的梁氏家族位于东区,她的舅舅王老二家则在南区。
按王芝凤的吩咐,梁才雪将家里剩下的鸡蛋全提了去。
临近王老二家时,晚饭后聚在外头聊天的街坊邻里,见梁才雪来了,纷纷打着招呼:
“苹果妹来了啊~”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提了鸡蛋来看你舅舅啊?”
“苹果妹越长越好看了啊,以前还只是这么点大,窝在苹果箱里,转眼就这么大了,比你姐姐好看嘞~”
……
梁才雪礼貌地回了几句,就埋着头穿过了人群,往舅舅家的院子走了去。
整个南区,乃至于齐岳村大半的村民都知道,梁才雪是王老二的亲闺女。
早年间,王老二的老婆生了第一胎,见是个闺女,王老二给其取名王迎娣;没几年老婆生下了第二胎,见又是个闺女,王老二就准备了个苹果箱,将孩子塞了进去打算丢掉。
王芝凤得知后,并不舍得,于是想了个主意,让他弟偷摸摸的把孩子丢在自己家门口,自己再假作捡到一个女婴,成功劝老公梁木生将其收养。
这女婴便是梁才雪。
后来当王芝凤抱着闺女出门遛弯时,被嘴巴没把门的邻居一语道破:“嘿,这不是你的侄女吗?”
一传十十传百,这女婴的眉眼分明跟王芝凤两岁的大侄女一模一样。
这事在齐岳村算是“前无古人”,于是“假闺女·真侄女”这事,就流传开来了,大家自发给梁才雪安了个小名——苹果妹。
从小到大,梁才雪的身世王芝凤也未瞒着。
未染上赌博的恶习,家境富裕时,王芝凤时常带着梁才雪来娘家串门,每次都提了礼物前来,不可谓不受亲弟弟王老二的欢迎。
邻里乡亲的,话里话外偶尔也会调侃打趣上一两句。
梁才雪揣着明白装糊涂,心中只当王芝凤跟梁木生是自己的亲爸妈。
……
梁才雪刚进了院子,就跟背着手,正打算出门遛弯的王老二迎面撞上了。
王老二大腹便便,俨然是个中年发福老男人,半点瞧不出他年轻时眉目俊朗的模样,五官轮廓自也寻不出与子女相像的地方。
院子里摆了张小四方桌,王迎娣正在收拾残羹剩饭。
王老二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也不出门消食了,转而进了屋,边走边指桑骂槐道:
“家里是有金山还是银山啊,让你整天拿了剩饭去喂野狗?不知道拿去喂家里的鸡吗?鸡能生蛋,过几年还能宰了吃!
你喂野狗,她吃完就跑,连尾巴都不带摇一下的,指不定心里记恨着你没给她肉吃,以后冷不丁咬你一口呢!”
王迎娣默默挨着骂,拿着抹布,加快了收拾桌子的速度。
梁才雪垂下脑袋,转身欲走。
王迎娣见王老二上楼去了,忙小声唤住了梁才雪,油腻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随之小跑进了厨房,很快就提了一袋肉包出来,强塞到了梁才雪的手中:
“妹妹,这是家里刚蒸出来的肉包子,猪肉白菜馅的,可好吃了,你拿回家跟姑姑一起吃。”
王迎娣安慰道:“自打妈跟人跑了,爸心里就不痛快,他不是在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等爸心情好点,我再帮你转述。”
说话间,梁才雪提着热乎的肉包子不到一分钟,就被骑着儿童滑板车窜来的表弟小龙给抢走了。
随后他“呼啦啦”地骑着滑板车,在院子里绕圈转。
王迎娣急道:“小龙,你吃不了这么多,拿一块就好,剩下的给表姐好不好?”
她想要追上小龙,但两只脚比不过轮子,小龙横冲直撞的躲着她,差点没把小四方桌整个掀翻。
碗碟碎一地的话,又该挨打了,王迎娣于是不敢追了。
“全是我的!”小龙得意地朝梁才雪扮鬼脸,随后瞪向王迎娣,“你给姓梁的送东西吃,我要告诉爸爸!”
小龙算是王老二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老来子,因此自小在家中作威作福。
现如今只不过五岁,就已经是一个实打实的混世魔王了,平日里他一有不顺心,就用拳头用力击打王迎娣的后背出气。
梁才雪连忙拉住了王迎娣,反手将装鸡蛋的袋子递给了她:“算了,姐姐,这些鸡蛋是妈叫我送来的,你收着。我没啥别的事,还有作业没做完,就先回家了。”
梁才雪黯然失色地往往家走,为了避开人群,这回她挑了条靠近马路的远路走,绕了一大圈,得多走上一倍的路。
结果她才刚走到马路边,就撞见一群奇装异服的不良青年,正在一旁的农田里围堵着一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染着绿毛头的青年,这人梁才雪认识,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混混,占着家里有点钱,加上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的缘故,找了群同样不学无术的同伴,整日在村里村外瞎溜达。
因为口袋里有闲钱,能够给同伴买好吃好喝的,因此当了“大哥”。
绿毛指了指自己的鞋,又指了指那人的脑袋,说道:“小瘪三,你的垃圾溅到了爷爷我的鞋子了,现在跪下,给我舔干净,我就放你一马。”
梁才雪偷偷瞥了眼,绿毛的鞋子干干净净的,哪有半点垃圾的影子?分明就是在无中生有的欺负人!
她最大程度的降低了存在感,略微一思量后惊觉不对,随之立马停住了脚步。
她这才发现,路边停了辆装满垃圾的垃圾车,她看不见被围住的人,但随之传来的冷笑声,分明就是南元的声音!
小弟们跟着吹口哨起哄:
“哈哈哈,剩一点渣都不行哦~”
“舌头先伸出来给哥几个看看,保不齐扫垃圾的浑身上下哪都是脏的哈哈哈。”
绿毛摆了摆手,让小弟们闭嘴,说道:“爷爷我今天心情不好,麻溜的,别让我数到三,一……”
“嘭嘭嘭——”
与“一”同时响起的,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紧随其后传来绿毛的怒骂与哀嚎声:“妈的,小瘪三,敢打你爷爷我……啊!哎哟,愣着干啥?老子养你们这群人都吃稀饭的吗?给我打死他!”
小弟们集体愣了数秒后,一拥而上群殴南元,杂乱的“咚咚”声不绝,雨点似的拳头全往南元的身上招呼。
南元专挑绿毛打,每一拳都精确的落在他的脑袋与胸口处,几乎要把他的颅骨与肋骨当场打断。
绿毛毫无反击力的抱头蹲在了地面上,满嘴的脏话最后只剩下了痛苦的哀嚎。
“南元哥哥!”
梁才雪惊呼了声,混乱中只隐约瞥见了南元一晃而过的背影。
惊惧间,她想到了鬣狗,那是草原上喜食腐肉的凶猛野兽,以猎杀时常掏空动物的内脏而闻名,让猎物们饱尝死亡的疼痛与恐惧,残忍又卑鄙。
捕猎能力仅次于狮子的它,甚至能在“草原之王”落单时,合围将其绞杀。
眼前的这只鬣狗似乎更加狂妄,在狮群中单枪匹马的挑战狮王……
梁才雪情知单靠自己阻止不了这场斗殴,于是拔腿往回跑去。
等她喊来了南区的一群婶婶伯伯时,聚众打架的十几人,已经全不见了踪影。
田地里一大片新鲜的油麦菜遭了秧,被踩得稀巴烂,只能够搜罗回去喂鸡了。
主人家王依伯拍着大腿,心疼不已:“哎哟喂,遭瘟的,把我家的菜糟蹋成这样了!苹果妹,是村里那群小混混干的不?”
他的脖子上戴着根粗大金项链,就算天色晦暗,都很是扎眼。
梁才雪支吾道:“我……我没瞧太清楚。”
有人打趣道:“一点菜而已,王依伯你放宽心,这哪比得上你脖子上戴着的,比手臂还粗的金链子啊?”
三五个人笑着附和。
天色渐暗,事不关己的人,很快便散开了。
王依伯找不到人证,只能吃下哑巴亏,他捡了个袋子,把烂菜收集起来,随后也骂骂咧咧的回家去了。
梁才雪焦急地绕着田地走了一圈,都不见任何人的身影,现场唯有那辆臭烘烘的垃圾车,尚停在原地。
十几个人围殴一个人,南元定然是落下风的,也不知道现在被拖去哪里了!
思及至此,梁才雪又走回了原地,正好这处立着一座电话亭,她深深吸了口气,随之拿起话筒,拨打了110。
电话的“嘟嘟”声刚响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覆盖上她的手背,随即将话筒挂了回去。
熟悉的戏谑嗓音随之响起:“小妞,你这是想把我送进监狱啊?”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到了她的脖颈上,清冽的苦草味随之沁入心脾……